葉居賢和林簡到達杏林村時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兩人隨便吃了點出發(fā)時裝進包里的巧克力餅干，就直奔村委。

    說是村委，其實只有一座老舊的磚瓦平房，再加上房子前面的空地，和空地上聳立的國旗旗桿。

    兩人踏入門口，一條走廊從房子一頭到另一頭。仍然沒有見到人。

    對視了一眼，往左邊拐，準備去左手邊一間像是辦公室模樣的房間。

    剛走出兩步，身后傳來一個中老年男人的聲音：“你們干什么？”陳年老煙嗓在靜謐的夏日午后聽上去陰惻惻。

    林簡回身，葉居賢已經(jīng)擋在了她身前。

    “您好，我們來杏林村找個人，因為人生地不熟，所以來打聽下?！?/br>
    葉居賢說話間，那老頭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

    老頭穿著一套已經(jīng)被洗得發(fā)白發(fā)皺的中山裝，個頭不高，還不及葉居賢的肩膀。先打量了一番，又繼續(xù)問：“你們哪里來的？”

    葉居賢從兜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煙，遞給老頭：“我們從市里來。您是村委的工作人員吧。”

    老頭看清煙盒上“中華”兩個字，不帶猶豫地接過去塞進口袋里?！拔沂切恿执宓拇逯?，我們到辦公室說?！痹竭^葉居賢和林簡往走廊盡頭走去。

    到門口，掏出別在腰間的一串鑰匙，邊找鑰匙邊問：“你們要去哪家？”

    “李盼?！?/br>
    回蕩在走廊金屬鑰匙撞擊的聲音戛然而止，插進鎖眼的鑰匙剛轉(zhuǎn)動了一半。從后面看不清村支書的表情，但是鑰匙又轉(zhuǎn)了回去，接著被拔了下來。

    村支書也不回地往大門口走，語氣也恢復一開始冰涼：“這丫頭在市里讀書，暑假回來了幾天，應該已經(jīng)回學校了?！?/br>
    如果說上午臨出發(fā)進山，問小賣鋪老太太是否認識李盼，老太太回答沒聽過時的不自然只是若有似無的異樣。那么此刻，林簡基本斷定李盼出事了，而且是杏林村人人都極力掩蓋不想提及的事。

    林簡看著村支書露在衣領(lǐng)上方脖子后面刺目的鮮紅傷口，像是指甲用力摳出來的。思緒不受控地滑向黑暗罪惡，林簡雙腿幾乎定住，立在走廊。

    身后腳步聲停下，葉居賢回頭看，快步走到林簡身邊。

    “林簡，怎么了？”葉居賢輕聲問。

    林簡仿佛被喚醒：“哦，沒事。我們走吧?！?/br>
    兩人在村委碰了壁，開車出來沿著村道慢慢開，觀察著道路兩旁沿著山勢建立的稀疏房屋。

    “看！那是不是李盼！”

    前面路邊站著一個穿校服的女生，背著書包，腳邊是一個手提的行李包。

    “是她?！比~居賢一腳油門，車停在了女生面前。

    車剛停穩(wěn)，林簡推門下去。

    看到他們兩人，李盼滿臉不可置信，然后是慌亂地看向四周。最后支吾開口：“林老師，好。”

    “李盼，上車吧，我們帶你去學校?！绷趾喆蜷_車后門，讓她上了車。葉居賢提著行李放到了后尾箱。

    李盼上車后縮在一邊座位，除了回答前排林簡的問題，都把臉撇向后背，想藏起來紅腫的臉頰以及其上的手指印。

    林簡看著后視鏡，仿佛透過那一小片長方形的鏡片，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個下著雪的冬夜，從派出所出來，在葉居賢溫暖的車上，從身體和精神都瑟縮著，不敢舒展的自己。還有最后不想讓母親徒增煩惱，不想讓高三進度被打亂，忍下屈辱，粗糲地回應葉居賢：“不追究了。好麻煩，高考只剩三百多天?！?/br>
    在校門口，林簡把李盼擁在懷里，抱了抱，好像是穿越了五年時間擁抱了自己。

    車開到林簡家樓下已是晚上，林簡道了謝，抱著雙肩包推門下車。卻發(fā)現(xiàn)車門落了鎖。

    葉居賢把頭頂?shù)拈喿x燈打開，定定地看著林簡：“我們聊聊。”

    林簡已經(jīng)在腦海中飛速想著如何解釋為何掉著眼淚給發(fā)高燒的他煮粥。周圍沒有醫(yī)院害怕他一直不退燒、恐懼自己一個人不知如何應對、因為他送自己才感冒加重的內(nèi)疚，等等。

    “林簡，你如果想做什么，不要一個人。想去杏林村調(diào)查，還是想給李盼討公道，都不要一個人。”

    林簡愣住，沒料到為何葉居賢仿佛緊緊跟著自己一路的所思所想，直到最后站在自己身邊。沒有質(zhì)疑、沒有阻攔。

    鼻子發(fā)酸，她又想哭。

    葉居賢，這就是葉居賢啊。還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對自己好，更是自己夠不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