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向北
這是林簡第一次當面拜訪杏林村受害人。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在一座南方沿海城市的電子廠做工。 林簡和她握手的時候,碰到了她手心的薄繭。 女孩說,她們有個受害人互助組織。人數(shù)不多,平時不會頻繁聯(lián)系。但是一旦有人生活上遇到困難,其他人都會通過不同的方式幫助。這個組織是在海外留學的jiejie拉起來的。 “您來之前,jiejie已經(jīng)提前講了。只要能幫助到你的學生,我們這些已經(jīng)離開杏林村的人,都會站出來?!?/br> “非常感謝,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嗎?”林簡將一支錄音筆放在了桌子上。 “你的姓名?” “王亞男?!?/br> “年齡?” “21?!?/br> “出生地和戶籍?” “杏林村。” “離開杏林村之前和誰生活?” “和奶奶。爸媽在外打工,沒回來過?!?/br> “你當時就讀于杏林村小學嗎?” “是的?!?/br> “你讀小學時,校長是XXX嗎?” “是?!?/br> “可以講一下校長嗎?” “他經(jīng)常給低年級的小女孩零食糖果,都是在杏林村買不到的。高年級的女生,則會被他叫去辦公室單獨輔導作業(yè)?!倍虝撼聊?,女孩低啞的聲音繼續(xù):“我吃過他給的糖果。第一次吃糖果之前,他在他午休的宿舍里,脫了我的衣服。我那時候只覺得有些冷,有些緊張。過后下面疼,用衛(wèi)生紙擦,有血。沒人告訴過我,他那樣的行為叫什么。但是那時候的我隱約明白是不能和別人講的羞恥的事情?!?/br> 女孩兩只手的指甲交替用力摳著手背。林簡伸手過去把她的手分開,分別握在手里。 “每次,我都很疼,如果反抗,會被他打。有女生哭著回家,家里人覺得丟人,就當作沒事,又送回學校。有一個高年級的女生,夏天上體育課,暈倒在cao場,褲子一半都被染紅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暈倒流血是被強暴懷了孕然后流產(chǎn)。她現(xiàn)在也在我們組織里。” “你們報過警嗎?” “報過。來了兩個警察,在校長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就走了。校長直接去找了報警的女生,女生從他辦公室出來,臉全部是青紫色,腿都拉不起來。之后,再報警,再也沒有出警?!?/br> “你第一次被校長侵犯是幾歲?” “8歲?!?/br> “一共多少次?” “15次?!?/br> “你知道被侵犯的女生有多少個?” “9個。都是留守兒童?!?/br> “今天你說的所有內(nèi)容都是真實的嗎?可以作為證據(jù)提供給司法機關(guān)嗎?” “真實,可以提供?!?/br> 林簡和女孩在電子廠門口的小飯館吃飯,因為她要趕著回去上班。 兩人吃完飯,在廠門口道別??粗⒌谋秤埃趾喗凶×怂?。 “亞男。我們都要加油?!?/br> 女孩回身,懷里抱著林簡送她的一束花。橙黃色調(diào),向日葵、非洲菊、多頭玫瑰、小雛菊。她在一片明媚里對著林簡笑。 “好的?!?/br> 直到這時,林簡第一次看清了她笑眼里的淚花。 林簡買了回去的臥鋪火車,便宜,睡一覺第二天一早就到,不耽誤周一上課。 晚上臥鋪車廂關(guān)了燈,林簡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火車一路向北。車廂里涼意漸深。 林簡的肩上落下一件男士外套,葉居賢在小桌對面坐下。 葉居賢擔心林簡一個人不安全,非陪著她來。又因擔心受訪者介意,全程沒露面,做一個隱形保鏢。 “亞男是最遠的一個,其他要拜訪的都在臨市或者不遠的地方,到時我自己去就行?!绷趾喐觳仓г谧腊迳贤现吐曊f。 葉居賢同樣的姿勢看著她低聲回:“如果不能當天來回,要在當?shù)剡^夜,有個人陪著總歸好一些,遇上不規(guī)范的酒店不安全?!?/br> 林簡身上葉居賢的外套寬大,將她完全包裹住,密不透風。她聞著衣服上好聞的味道,就像在葉居賢的懷里。 提到酒店,昏暗中,林簡的臉悄悄紅了。 昨晚,葉居賢和林簡的房間分開,中間隔著一間。一男一女好像喝醉了,入住的時候在走廊就大呼小叫。進到房間不久,就開始了長久的酣戰(zhàn)。 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夾雜著各式各樣的葷話。床板大力碰撞著房間之間薄薄的墻壁。 林簡攏緊領(lǐng)口,聲音比方才更低:“到時再說。” 車廂有人咳嗽,林簡沒有睡意,起身準備往車廂連接處走。 剛站起來,車廂一個晃動,幾乎站不穩(wěn)。葉居賢眼疾手快,一手握住林簡的手腕,另一手貼在她的腰后,護住她。 林簡站穩(wěn)了,葉居賢跟著起身,走在前面,沒有松開握著她手腕的手。 兩人站在光線明亮的車廂連接處,肩挨著肩,一同看向車門玻璃外面。 外面是濃淡不一的黑色。近處的農(nóng)田、遠處的山快速閃過。 林簡的手被葉居賢外套的袖子遮了一半。葉居賢松開林簡的手腕,手往下滑。兩個人的手十指交叉,相握在一起。 兩人的視線焦點從玻璃外的山川移到了玻璃中的對方。 兩人通過玻璃對視。葉居賢眼神的溫度讓林簡呼吸緊張,交握的手心變得濡濕。 林簡快受不了。暗暗使力,想抽出手指。卻被葉居賢察覺,不僅沒有抽出,反而被大力帶過去,彼此相對,腰腹緊緊貼著。 懷里的人仰面望過來,兩頰發(fā)紅,眼睛濕潤在燈光下格外醉人。 身體先于心理。葉居賢低頭,吻上林簡的嘴角。從嘴角開始一寸寸完全覆蓋整個柔軟的嘴唇。 兩人都閉著雙眼。在鐵軌規(guī)律的撞擊聲中,彼此把對方的愛意表達為肌膚的觸碰。 柔軟、纏綿。直到呼吸交迭,近乎窒息。 林簡早已雙手環(huán)住葉居賢的腰。而葉居賢則捧著林簡的臉。 葉居賢戀戀不舍放過林簡的唇,火熱的視線盯著被他蹂躪后濕潤紅腫微微發(fā)抖的嘴。該死的聯(lián)想,葉居賢想到了那天在酒店里一切結(jié)束后,林簡下面那張嘴,也是這樣。 他用拇指輕輕摸著林簡嘴唇的輪廓,然后輕輕在她的額頭落下如羽毛般輕柔的一吻。 葉居賢扶著林簡的后頸,把她擁在懷里,手摸著林簡柔順的發(fā)絲。 林簡耳朵貼著葉居賢的胸膛,心跳聲讓她有種奇異的平靜。 火車飛馳向北。奔向冬天和黑夜,以及更遠的春天和黎明。 作者有話說: 寫這一章前半部分的時候,心里酸得難受。 后半部分,酸里是珍貴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