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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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初是個棄嬰,他一直都知道。 當他不大點的時候,已經(jīng)能看懂鄰居背著他偷偷說閑話的樣子,也能感知到同齡小朋友的嘲笑,說他是撿來的孩子。 撿到晏初的人是一對兒年近五十的老夫婦,兩人都是小鎮(zhèn)上的中學老師,日子平淡如水又安靜祥和,住在一棟自建的二層小樓中,小樓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夫婦倆雖然膝下沒有一兒半女,但是桃李滿天下,小鎮(zhèn)上的人都頗為敬重,只是時常在背后感嘆這對夫婦沒有孩子承歡膝下。 或許是上天為了補償這對心善的夫婦,在一個下著大雪的除夕夜,他們撿到了晏初,準確來說,是夫婦倆被迫撿到的。 那是除夕的雪夜,夫婦倆正在守歲,電視里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此時距離12點還有不到十分鐘。突然,院子的大門被人用力又急促地敲打了幾下,隨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腳步匆匆的聲音響起,不久一切又歸于平靜。 晏老師和夫人面面相覷,兩人連忙走到院子,打開大門,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門口居然有一個裝著嬰兒的布籃子。他們慌忙抱起孩子,朝四周看去,不遠處一個消瘦的長發(fā)女人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街道的轉角處。他們提著籃子,抱著孩子連聲喊著那個背影,無奈雪下的太大,女人也裝著聽不見聲音的樣子,腳步不停。兩人緊趕慢趕也趕不上那個女人的身影,眼睜睜地看著她上了一輛黑色的車。 懷里的嬰兒睡得香甜,襁褓也裹得嚴實,小臉圓乎乎的又紅潤,看的只讓人心生喜歡。晏老師和夫人看著那輛車走遠,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怕是這孩子有個先天性疾病或者殘疾,被母親丟棄了。老兩口出來時都沒撐傘,也沒拿外套,天氣又寒冷,雪大片大片地往下落。 晏夫人見此將自己里面的衣服扣子解開,把嬰兒貼近自己的懷里,嘴里還說著:”乖乖,別凍著了?!眱蓚€人互相攙扶著,回到了家中。 一到家,嬰兒忽然睜開了眼,圓溜溜的黑眼珠轱轆轱轆地轉,小嘴還吐著泡泡。晏夫人一看到嬰兒的樣子,就歡喜得不得了,低聲跟旁邊的丈夫說道:”這怕是誰知道咱家沒孩子,故意丟到家門口的。要不,咱養(yǎng)著吧。”晏老師也是有這想法,兩人多年沒有一兒半女,突然被人送上門一個孩子,自然是喜不自勝。 晏夫人一邊摸了摸孩子的襁褓,一邊催促著晏老師去看看籃子里有什么東西。老兩口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和籃子都帶到臥室,開了燈仔細地查看。只見籃子里只有一個手寫的出生日期和一句潦草的“希望你們好好待他”的話之外,別的什么線索也沒有。 兩人又將孩子的襁褓打開,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有殘疾,要不然怎么會被人丟棄呢?不料,孩子四肢健全,身體上沒什么重大殘疾。 這下夫婦二人徹底睡不著了,想著過了大年初三就去醫(yī)院檢查檢查,在心里已然把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不管健康與否,都要養(yǎng)著。晏老師高興地披上外套,連夜就去鎮(zhèn)上的超市買了幾罐奶粉,晏夫人更是一夜無眠,時不時都要捏捏孩子的小手和小腳,親親臉蛋,跟他玩一玩。 初三一過,夫婦倆就抱著孩子去了兒童醫(yī)院,拿到檢查時一顆心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的是,這個孩子完全沒有疾病,健康又壯實的一個男孩,憂愁的是,不知道孩子的母親會不會反悔,過幾日又把孩子要回去。就這樣,夫婦兩人忐忑地等待了兩個月,眼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而門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那個瘦弱女人的背影,夫婦倆放心下來,給孩子取名“晏初”,又去鎮(zhèn)上的派出所上了戶口,正式收養(yǎng)了這個孩子。 初,既代表了他們在除夕夜撿到的他,又意味著這是兩人的第一個孩子。 這兩個月里,晏家的周遭鄰居都知道晏老師和他的妻子撿到了一個健康的男孩,一邊感嘆兩人終于在中年時有了孩子養(yǎng)老,一邊又嘀咕這孩子的親生母親是誰?怎得這么狠心,就把一個健康的兒子給丟了。風言風語傳的滿天都是,可老兩口絲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養(yǎng)育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不知不覺,二十多年過去了,晏初已經(jīng)從名牌大學畢業(yè),出落的帥氣挺拔,禮貌謙和又孝順,是鎮(zhèn)上有名的好后生。而此時,老兩口已然古稀,病痛纏身,在晏初二十四歲那年相繼長辭于世。 晏初悲痛不已,紅著眼睛將養(yǎng)父母的骨灰盒送到夫婦倆幾年前買好的墓地。下葬的那天,是一個大雨滂沱的清晨,晏初沉默著佇立在夫婦倆的墓前,身后是黑壓壓的人群,都撐著黑傘,穿著黑衣,帶著白花,悼念著。那是晏夫婦的學生和鎮(zhèn)上的鄰居。 那一年,二十四歲的晏初站在父母的墓前,心中有一個連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喜歡男人。 ———————————————————————————————————————————————————— 言驍是個私生子,他一直都知道。 八歲前,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做什么工作,不明白為什么別墅里只有他和母親,還有經(jīng)常更換的保姆阿姨。八歲后,母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搖大擺地帶著他踏入了言家的大門。 母親長的很美,但是脾氣暴躁,只有在面對父親時,才會唯唯諾諾,伏低做小。在來到言家前,他不懂什么是私生子,更不懂什么叫“小三”、“情婦”,直到領進門時,被父親的頭兩個兒子指著鼻子罵道:“婊子養(yǎng)的玩意兒”時,才猛然發(fā)覺,自己的身份似乎很是尷尬。 很簡單,言驍?shù)哪赣H因為美貌被風流的言父看中,養(yǎng)在外面做了個情人,卻也不止她一個情人。正房言夫人早年體弱多病,生了第二個兒子不久后就撒手人寰,去世時丈夫仍躺在不知道哪個美貌情婦的懷里。 發(fā)妻逝世,言父又被言驍母親這個乖巧聽話的枕邊人吹了吹風,索性帶著她和言驍一同帶回了言家。言驍母親雖然進了門,有了正妻的名分,卻空有其名,被迫與言父簽訂婚前協(xié)議,不插手言家的任何財產(chǎn)分割與公司打理事務。 這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她只是依附于男人的菟絲花,隨時可以一腳踢開,這讓她很是介意,但也無可奈何。這是一件豪門里司空見慣的事情,沒什么新奇,卻也總是帶著鄙夷和譏諷的意味。 幼年時的言驍,總是被掌控欲極強的母親打罵,也不斷灌輸著“一定要分到家產(chǎn)”的觀念,背上沉重枷鎖。加上在言家總是被兩個哥哥欺負和辱罵,逐漸地,言驍從一個活潑的男孩變成了一個清冷淡漠的少年。 他習慣于隱藏自己的情緒,習慣于在家中帶上那層乖巧但又疏離的面具,收斂住青春期所有的躁動和叛逆,一步一步過得謹小慎微。 十二歲,被母親摔壞樂高積木,母親尖利的指甲戳著額頭罵他“不成器”。從此,不碰任何玩具。 十七歲,聽到父親和母親的吵架,母親撕心裂肺地指責父親在外面有了年輕漂亮的狐貍精,言驍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面無表情。 十九歲,兩個哥哥一個早已進入公司分擔家族事務,另一個成為家族榮光。他被母親哭著喊著硬跪在父親面前,吼著撒潑著也要把他塞進公司,全然不顧他還沒有大學畢業(yè)。 言驍活在陰影下。 他沒有大哥的聰慧。大哥言煦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高大帥氣,名門貴子,親生母親的娘家背景極其雄厚。 言煦高中出國,考上了國外知名的頂尖大學,二十歲便幫著父親開拓海外市場,處理公司的大小事務。他又與言家世交故友的女兒相愛結婚,壯大了言家的勢力,可謂人生贏家。 他也沒有二哥的手腕。 二哥言楓從小被培養(yǎng)從事法律學習,從國外知名的法律學校畢業(yè)后,就被外祖家送進了檢察廳磨練,rou眼可見的光環(huán)籠罩,上天寵兒,未來的前途一片大好。 兄弟倆一出生,就是含著金湯匙的人生贏家。 言驍什么也不是。 母親高中畢業(yè),出去做舞女,空有一張美艷皮囊,靠著身子才勾搭上言父這個中年浪子。在言夫人去世前,母親被養(yǎng)在外面的別墅里,時時刻刻咒罵著正室去死好讓自己當上名正言順的言家太太。 等進了門,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還是比不上那個前頭死去女人的兩個兒子,就怨天載道,將所有的籌碼壓在了言驍身上,逼迫他去爭去搶去奪,稍有違逆就耳光伺候。 沒人問過言驍想要什么。 言驍自己也不知道,他活著的意義是什么?終年冰冷的言家,窒息壓抑的掌控欲母親,偶爾關心問候卻時常出去養(yǎng)情人的風流父親,兩個視他如仇人的異母哥哥。 沉默無趣的少年,自此長成,內心被層層荊棘包裹,密不透風。他不相信任何人,同時也討厭這樣的自己,深深地厭惡這樣虛假的自己,卻無力改變。 誰也不知道,言驍?shù)膬刃纳钐?,壓抑著一個丑陋的秘密。 他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