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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3 誰說無情帝王家

    皇后的壽宴熱鬧過后,很快地日子又像先前那樣,對聿玨而言。每天讀書習(xí)字、練武強身是家常便飯,晚上往皇后那兒去撒撒嬌談?wù)勌?,日子仍過得清間無憂。

    一日,教她們習(xí)武的楊師傅,揀了個萬里無云的日子,要來給她們練練射藝。

    比較起總是一臉嚴肅的大學(xué)士唐縉,聿玨對這位教她們習(xí)武強身的禁軍教頭楊悔倒是敬重得多;不光是因為楊悔生得高頭大馬,像熊一般的個頭很是駭人,光拳頭就快搭上她的臉面,因此誰也不敢惹惱他——也是因為習(xí)武之人生性豪爽直率,與那文謅謅又喜歡訓(xùn)話的唐縉完全是兩類人來著。

    楊師傅先說了弓與弩兩種兵器的差別,接著就來試射;只見當(dāng)他取出那把三呎有馀的鐵弓時,光是拉開就引起一旁習(xí)武的少年郎一陣驚呼。反觀姑娘們一臉茫然。

    聿玨坐在最前頭,身邊緊挨著谷燁卿,而他就跟皇三子皇甫聿璋兩人頻頻驚呼,還談了幾句,不甘寂寞的她扯了扯谷燁卿的衣襬,「師傅都還沒射呢,瞧你們這群男娃,大驚小怪!」

    「聿玨,小聲點!」他一手遮唇,「那弓本就不是尋常人能拉的,饒是師傅力大無窮,能拉開也是不小的本事。」

    「哦?」她揚眉,半信半疑。

    「我問你,你覺得聶武氣力如何?」

    聶武便是大將軍聶琰的么子,身形矮壯,在他們當(dāng)中,氣力堪稱第一?!改沁€用說?當(dāng)然是大得很。」

    谷燁卿暗笑,「我敢說,那把弓讓他來拉也未必能拉上一半?」

    言談間,宮人已經(jīng)擺上箭垛,當(dāng)眾人看清那箭垛距離時又是一陣驚呼;楊悔捏了一把比普通箭矢大上兩倍的箭,如裂帛的聲響一發(fā),那箭就像被吸上箭垛似的,堪堪命中了靶心!

    這下子饒是外行如聿玨都忍不住鼓起掌來,她「繃」地起身,抬起一手遮住些許日頭,那箭垛擺得甚遠,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沒有三百也有兩百步之遙,而楊悔竟能一聲不吭的射中靶心!

    楊悔擱下鐵弓時不免面露得色,揚起掌來要他們隨意試試身手,他在一旁看他們射,一邊指導(dǎo)。

    從宮人手上接過弓,聿玨捻了箭,正準備依樣畫葫蘆地搭上弓,眼角卻瞥見谷燁卿拿了一把漂亮的弓,那弓通體漆黑,上頭還雕有紋飾,連弓弦也不似平常,講究得很。與他的弓相比,他們拿著的就像粗製濫造的,瞬間就被比了下去。

    楊悔雙手環(huán)胸,也在一旁注意著;其他人拿著弓,或許是不稱手,射術(shù)上也生疏,對那不過五十步之遙的箭垛,勉強能擦上點邊就要偷笑,更別說要穩(wěn)穩(wěn)射中。

    聿玨原想也隨手試試,卻是給谷燁卿認真的模樣給吸引過去;他左手持箭,右手拿弓,才搭上弓弦,舉至眼前便拉滿了,那箭翎脫弦時響出一聲清脆的破風(fēng)聲響,幾乎是同時,箭矢沒入箭垛,讓除了楊悔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正中靶心,好厲害!聿玨不由頭皮發(fā)麻,想不到這平日與她廝混慣了的小子,竟有這手射藝?

    「燁卿好手藝!要不再拉遠一些?」

    面對楊悔的提議,谷燁卿欣然接受;經(jīng)他露這么一手,多數(shù)人全都停手準備踮著腳瞧瞧熱鬧,倒是把聶武與皇甫聿璋之間的私人比試給忽略的徹底。

    五十步還能看清箭垛上一圈圈以麻繩綑扎的紋路,一百步就嫌遠了;聿玨一手遮著日頭,瞧瞧箭垛,再回頭盯著谷燁卿,只見他臉上平靜無波,似是調(diào)息著吐納。

    又是左手拈箭,他沉聲一喝,把弓拉得更滿,射出的箭夾雜著驚人威勢,再度漂亮的命中目標!

    那確認的宮人走近查看,舉起右手時,所有人都為他響起了熱烈掌聲,就連吝于鼓勵的楊悔也頷首笑開。

    聿玨于是靠近了,重重的拍了他的肩頭一記,語帶激賞的道:「瞧你好樣兒的!」

    即便是在所有王公大臣的子女面前大大露臉了,谷燁卿仍是一派謙虛;其馀眾人在楊悔的指示下繼續(xù)試射,算是草草了結(jié)了這馀興節(jié)目。聿玨與他對望,忍不住揶揄道:「喲,自個兒私下偷練不說,還帶了傢伙來!怪不得日前說要比射藝時,就你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谷燁卿隨手抹著汗,朝她伸出拉弓的左掌。「別笑話我了,你瞧,還抖著呢!」身為帶兵打仗的將軍之子,對于射藝怎會生疏?他也早知楊悔會刻意給他機會試試身手,正因如此,壓力更是死死的壓在他的肩頭,為了他,更為了爹的臉面,他決計是不能夠在眾人面前丟人。

    直到連續(xù)兩回都順利射中目標,他肩上的重擔(dān)才終于放下。

    身為昇陽侯的兒子,家父又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谷燁卿也是其他人巴結(jié)逢迎的對象,見他表現(xiàn)得出色,聿玨竟也感到與有榮焉。她一語不發(fā)的瞧他,只是笑,竟是瞧得他有些慌了,「聿玨,怎么……」

    一旁不知是毓親王還是哪位王公大臣的女兒瞧了,吃吃笑了起來,「喲!殿下怕不是在挑丈夫了嘛?」

    聿玨橫了那人一眼,沒回話,回過頭來指了指他手上的弓,「給你造的?」谷燁卿忙不迭點頭,她眸光更燦,就連笑容也多了幾分溫柔?!改芙栉沂故梗俊?/br>
    谷燁卿猶疑了一會兒,仍是如她所愿交出弓來?!高@弓有點沉,弦較你手上那把要硬上一些,拉不開別勉強?!?/br>
    「你都拉得開了,我當(dāng)然也成!」聿玨努了努俏鼻,「別忘了先前過招比試力氣,我還勝過你幾回哪?!构葻钋渲笔强扌Σ坏?,沒想到這小妮子竟把客套當(dāng)真了。她拈了一枚箭矢,才搭上弓弦一拉就知道不同。

    這么硬的玩意兒,他居然能拉得這么輕松?聿玨咬牙,不肯服輸?shù)氖箘乓焕屧谝慌杂^看的谷燁卿很是緊張?!疙搏k……」眼角瞄到在身后觀察的楊悔,只見楊悔對他搖搖頭;是要他別搭理的意思么?

    「殿下要射箭了,所有人趕緊讓一讓!」楊悔扯開嗓子喊,宮人紛紛走避。

    好不容易拉滿弓的聿玨心無旁鶩,眸心緊盯著五十步之遙的箭垛,她屏氣凝神,右手松開弓弦,箭矢有如脫韁野馬般的飛竄而出——

    一瞬間,眾家貴族子女,包括宮人在內(nèi),全場一片譁然。

    *

    「……然后那枚箭矢就這樣飛到天上去了,好一會兒才掉下來?!?/br>
    聿玨說得一臉羞愧,還揉著自個兒肩頭,皇后掩唇笑了一陣,連忙差宮女給她舒舒筋骨?!盖颇?!就愛逞強,傷著了沒有?」

    「不妨事,只是覺得有點緊,沒什么!」大話才說沒多久,宮女不過輕輕揉了幾下,她便連連喊疼。

    「回去記得叫柳蒔松給你整整;他頗諳此道?!够屎筝p握著女兒擱在案上的手,望向一旁的谷燁卿不免有些責(zé)怪?!高@谷燁卿也真是的,虛長你三歲,卻連保護你都不懂?」

    「不不不!母后你別念他,是我硬要拉那弓……才會傷著的?!鬼搏k也望著谷燁卿,只見她們話里的正主兒毫不知情,連同聿璋一塊下著棋;兩個男孩感情融洽得好似兄弟,而她與母后喫茶說話,兩邊互不妨礙。

    皇后見她替谷燁卿說情,抿了抿嘴,末了只道:「你沒事便罷,要是真?zhèn)揖筒豢蜌饬??!鬼搏k明白皇后脾性,抖了抖,直是斂眉稱是。

    不久,棋局似是分了勝負,谷燁卿技高一籌,皇甫聿璋拱拱手,甘拜下風(fēng)。

    「還下否?」揀著黑子,谷燁卿興致一來,又邀他續(xù)局。

    「不了,燁卿哥棋藝精湛,改日再向你討教;迎春,你來陪谷公子下?!垢涤菏请S侍在側(cè)的內(nèi)官,貌不驚人,才學(xué)、記性卻是極高,谷燁卿瞧她要來陪自己下棋,心頭卻是一凜。

    皇甫聿璋整妥衣衫,恭敬的來到皇后跟前跪拜行禮?!竷撼紖⒁娔负蟆!?/br>
    「這不,都下了一會兒的棋,方才入殿已經(jīng)行過大禮,再行禮便顯生疏了。」皇后揚了揚手,「起來罷?!?/br>
    「謝母后?!鬼茶捌鹕恚慌詫m女立刻搬了座椅過來,他就坐在與聿玨同側(cè),不過距離皇后仍有幾呎之遙,親疏遠近,立見分曉。

    「本宮都聽說了,你下個月就要往兵部去,此回陛下可給你找了個威名遠播的好師傅,你可要好好學(xué)學(xué),往后大煌的半壁江山,就要靠你來打下了。」

    「是,多謝母后嘉勉。」

    聿玨卻是瞪大了眼,先瞧瞧淺笑著的皇后,又瞧瞧做足準備的聿璋,只有她仍像個局外人霧里看花。「兵、兵部?這是怎么回事?」她對著弟弟說,要他來解釋。

    「姊姊有所不知,父皇與大皇姊去年便提過了,說咱們年輕人,還是找份差使歷練才像話;我大煌能攻擅守的良將極多,最后是父皇親自問過了聶大將軍的意思,同意我先到他麾下去歷練學(xué)習(xí)一番,將來若戰(zhàn)事方興,才不致慌了手腳?!?/br>
    「歷、歷練……」莫怪他與聶武如此交好?!嘎櫞髮④姴皇侨嗽诰╃埽磕阋S他去哪?」

    「那里有戰(zhàn)事便往哪去。」皇甫聿璋笑得輕松,年方十四的他只晚聿玨半年出生,言談間卻已有弱冠之齡的瀟灑颯爽,也帶了幾分初生之犢的無畏?!嘎犖髂线呹P(guān)來報,西南王稱臣卻不納貢,或許再過不久,父皇就要對此處用兵也說不準。」

    「西南,好遠呀……」四位皇子里頭,撇開出生之后有大半時日不在皇宮的四公主皇甫聿珶,聿玨與聿璋不僅年齡相仿,淘氣的她與活潑好動的聿璋顯然是臭氣相投,兩個人自小一塊兒玩到大,她自恃得寵,愉快逍遙慣了,還以為聿璋也是同她如此,只有將來欲登儲君之位的聿琤才是特別的。

    意識到聿璋就要飛出宮外闖蕩,她除了驚愕之外,更多是不捨。她上前來拉聿璋的手,「那……帶兵什么的,肯定,很苦吧?」她支支吾吾,卻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且你一跑就這么遠……貴妃娘娘該怎么辦哪?」聿璋的生母是韻貴妃,與她們?nèi)硕疾幌嗤?/br>
    聿璋咧嘴一笑,「二姊你放心!也不是一下子就跑這般遠啦,況且,娘親也知道,這都是為了我朝著想,大皇姊將來便是太子,我這做弟弟的,好歹也要想個法子替她出一份力。」

    一說起家國,饒是語調(diào)再輕也都變得沉重了。「是這么說沒錯……」

    「玨兒,你們年紀漸長,各有各的事兒也是很自然的?!够屎髮氊惻畠赫姓惺郑搏k心里不歡快,嘟著嘴向她撒嬌;她掏出巾帕拭了聿玨的淚,柔聲道:「明年你就及笄了,不說你不明白,母后早已開始替你物色如意郎君了哪!」說著說著,還不忘瞄了遠處的谷燁卿一眼。

    「我、我不要嫁人……」聿玨朱唇又是一噘,忘情的攬住了皇后。

    皇后心底暖乎,拍撫著女兒安慰?!刚f這什么話?你貴為公主,怎能不嫁人?好了好了!還不到聿璋離京的時候,把眼淚收著;說到這個,拜壽辰之賜,本宮的馬廄里多了好幾匹駿馬!」她后面這段話卻是對著皇甫聿璋說的。

    「哦!」皇后愛馬成癡可是出了名的,懂得她喜好的人,自是不會放過這投其所好的良機。

    「這不,改明兒個天氣好,你們陪我出去跑跑馬?」皇后又是握了握聿玨,抿嘴一笑。「給你們姊弟吹吹風(fēng)散散心,你也就不難過啦!」

    *

    御史臺那廂,侍御史梅穆走出議事廳,還不到鳳藻宮,一名身著青色官服的差使匆匆向他跑來?!该反笕耍S縣展生來報,說是要給您的!」他低頭,向梅穆遞了一封信。

    他瞧那差使手中的信,活像給記眼色便是天大的恩賜。他拆信來讀,不一會兒便是怒火中燒。

    他將信直接丟回差使臉面,惡狠狠的道:「去向他說,把這件事給辦得漂亮些,如有一絲差池,便叫他罷官回鄉(xiāng)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