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絕但為君 17 清官何故遭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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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吉人天相,無論遭遇何等困難,均能逢兇化吉。』 稍稍醒轉(zhuǎn),最先打進腦海里的,沒來由的卻是這句話? 湘君微睜開眼,左腹處那箭傷兀自裹在衣裳里隱隱作痛,她吁了一口長氣,眼前的景象極其陌生,令她不知身在何處?!赴ァ顾銖娞鹗謥恚挥X得身子沉重非常,整條手臂活像是被打折了似的,又痠又疼! 「你醒了?」循著聲音來處,發(fā)現(xiàn)來者同樣是個姑娘家,不過樣貌與衣著皆與昏迷前所見那人大不相同。 「敢問姑娘是……」湘君欲起身,那人立刻叫了出來,竄至床畔又將她壓了回去。 「別亂動,你的傷我才剛縫妥,好不容易止了血,要是裂開了,又得費一番手腳。」 原來是大夫。湘君依言躺好,那人替她蓋妥被褥,逕自忙乎去了?!肝业臓罴垼约啊股砩系囊路菗Q過的,得知現(xiàn)下性命無虞,她很快又擔憂起她此行目的,以及……那枚斷簪。 「藺姑娘放心,你的事兒,殿下已經(jīng)明白了,還在娘娘面前替你美言,興許很快就會有進展,稍安勿躁。」袁既琳沒回頭,把草藥快速搗碎了?!钢劣谀闵砩系臇|西,銀兩就擱在床邊?!?/br> 她的盤纏?不,銀兩雖重要,但她真正在意的……「不,是帕子里的……一把斷簪?!?/br> 她聞言回頭,微微一笑,「咱還以為那是你打斗時碰斷的。我跟銀兩放在一塊兒了,沒有弄丟?!?/br> 湘君急忙抄來確認,發(fā)現(xiàn)斷簪安然無恙,一時喜不自勝,卻是哽咽啜泣起來。 袁既琳聽她哭聲哀婉,不自覺走進查探。「傷口還疼么?」 「不,不是的……」湘君不管是否牽動傷口,用力將之收進心口?!高@是爹給咱的東西……一想起他為官清白,卻遭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如今終于掙得機會沉冤得雪……」她無聲啜泣著,忽然覺得這一路走來身上的傷、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袁既琳靜靜笑望著她,也不催促,只是讓湘君好好宣洩情緒。她抹著淚,終是破涕為笑,翻過身來。「敢問大夫,那位貴人呢?」 「如果你問的是二殿下,她為了你沾了一身血腥,前去梳洗;算算時候也該差不多……」話還沒說完—— 「既琳!藺姑娘醒來沒有……」人未到、聲先到!聿玨頭發(fā)尚未絞乾,才換上一件整齊宮裝,長裙大袖的,卻是跨出皇后寢宮后便一路飛奔進廂房,讓跟在后頭的柳蒔松都不知嚇白了多少根頭發(fā)。 「殿下!小心腳步,要是摔著了,奴才該怎生跟娘娘交代……」 她煩躁的甩袖?!副緦m急嘛!藺姑娘生死未卜,摔臟了可以再換,人死了可不能復生呀!」 柳蒔松被她氣焰壓制住,說話聲音不由得低了些,「恕奴才直言,殿下這般趕路,若只是為了見那藺姑娘最后一面,那她可真是福薄了?!?/br> 講、講這什么話?聿玨氣得杏眼圓睜,扠腰怒道:「柳蒔松!敢情你這是在咒她不成?」 「奴才不敢,袁太醫(yī)妙手回春,藺姑娘由她診治肯定萬無一失,殿下不也這么認為么?藺姑娘吉人天相,慢慢走還是見得到的。既是如此,殿下更要小心謹慎才是,萬一跌跤了,豈不是陷藺姑娘于不義?」 「你……可惡!」聿玨給這么一堵,直是氣得跺腳! 那對主僕在廳外唇槍舌劍的,待在里頭的袁既琳與湘君都聽得一清二楚。袁既琳淘氣的吐了吐舌,望向安躺著的湘君;湘君初來乍到,倒是一頭霧水。 「本宮不跟你扯了!我要進去看看,你留在外頭守門!」 「奴才遵命?!沽P松涼涼的說,逕自走出廂房,把門給帶上。 聿玨撩開紗帳,先是瞧見還在搗藥的袁既琳,「她怎么樣了!」 「殿下人未到,聲先到,下官與藺姑娘都聽見啦?!共焕⑹窃攘?,醫(yī)術(shù)宛如華佗再世不說,連嘴巴吐出來的話都中聽!聿玨明眸轉(zhuǎn)向床榻上的湘君,發(fā)現(xiàn)她已醒轉(zhuǎn),躁動的心情終是安下了。 她趕到床邊落座,瞥見湘君臉上殘存的淚痕,「怎么了?還痛么?還是想起什么啦?」她語調(diào)柔緩,逕自掏出巾帕來給湘君拭淚。 湘君搖搖頭,「殿下……您的大恩,湘君……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br> 聿玨抿嘴淺笑,輕握住她的手,「算來你我也是有緣,本宮只不過是湊個熱鬧,哪知居然給你挾持了?在那當頭我還以為要沒命了,想不到卻是遇著了你這么一個孝女?!?/br> 湘君卻是別開眼,把手里的斷簪握得更緊?!赶婢胺噶说钕拢€請見諒……孝女一詞,愧不敢當。」 「你的狀紙,我已上呈給母后,母后她最欣賞像你這樣的人啦,縱使擅闖皇宮乃是重罪,念在你是為了告御狀而來,走投無路、情勢所逼,雖然活罪難免……可不管怎樣,本宮都會保你,一定要讓父皇、母后給你從輕發(fā)落?!鬼搏k握緊她的手心,觸及她那掌中厚繭,視線所及,只見芳容上毫無血色,竟是說不出的心揪。 大恩不言謝。湘君百感交集,只覺苦盡甘來,「殿下……」 「你還不知道本宮的名字吧?」聿玨又挪了挪位置,讓她躺好,也方便二人說話。「我叫皇甫聿玨,在姊弟妹間排行第二,宮里面習慣叫本宮二殿下;本宮看過你的狀紙了,譙縣縣令藺文鈺長女,藺湘君?!?/br> 她面有愧色,「讓二殿下為湘君憂心了?!?/br> 聿玨展顏,不游細瞧起她的手臂,「你與楊悔楊師傅之間的過招,本宮都看見了;楊師傅是咱皇宮禁軍教頭之一,也是教咱們武功的師傅。他可厲害了,能拉開那把大鐵弓……就、就是,發(fā)出射在你身上那一箭的弓?!顾鲇X得尷尬,假咳了幾聲?!缚傊軈柡Φ难?!你還能跟他戰(zhàn)得平分秋色,真了不起!」 從方才感性發(fā)言忽然換成這般興奮莫名的聲調(diào),湘君倒是有些措手不及?!赶婢孕×曃?,大概是跟對了師傅……那位楊教頭力大無窮,湘君只是勉強抵擋,平分秋色什么的,是您過譽了?!?/br> 「別謙虛啦,你年紀多大?」 「今年二十有一?!?/br> 「比既琳小??!」倒是比裴少懿大了一些。聿玨直覺將她與皇子間的內(nèi)官相比。袁既琳在后頭冷不防咳了一聲,聿玨當作沒聽見?!讣奕肆藳]有?」 說起自個兒的終身大事,湘君又是一嘆?!冈趺戳恕A姑娘,本宮說話直了一點,如果不好意思就別說。」 她半斂著眼,神情卻是復雜了?!覆皇恰婢慕K身大事,算算日子,合該是今天?!?/br> 聿玨登時瞪大了眼,就連在一旁偷聽的袁既琳也都抽了口涼氣?!杆阅?,這是為了爹爹的事兒,把終身大事給耽擱了?」 湘君抿緊了唇,猶疑了一會兒才道:「事關(guān)爹親名聲,他又是以死明志,縱使湘君不為洗冤走這一遭,也是斷然無法順利出嫁的了……」 「對不住,本宮只是想同你說些話,哪知繞到這兒來?」聿玨撓了撓頭,瞄了袁既琳一眼,「你的箭傷,還疼否?」 「殿下只是關(guān)心著湘君,終身大事什么的,我早就置之度外,在給楊師傅射中那一箭,我甚至已有命喪于此的覺悟?!瓜婢煅手?,兩行清淚又是滾落眼眶。 玉指碰著她晶瑩淚珠,她淚眸微揚,只見聿玨眼神溫柔似水,小心翼翼地替她揩去了淚,像是深怕碰疼她似的。 「你不會死的,有本宮在,你一點事兒也沒有?!?/br> 「殿下……」 聿玨一手貼近她臉面,忽然看見她右手里的巾帕脫手,從里頭掉出來兩截斷了的木簪?!改愕聂⒆用矗俊?/br> 「是,是爹爹數(shù)年前贈予湘君的……」 「既是斷了,又為何還帶在身邊呢?」 「殿下有所不知……」湘君遂把簪子如何斷裂的往事和盤托出,聽得聿玨嘖嘖稱奇。 她微咬朱唇,直是現(xiàn)下才終于憶起了,那譙縣……是否正是皇后壽辰家宴當天,梅穆來找皇甫聿琤談論的那件事? 梅穆身為侍御史,彈劾譙縣縣令藺文鈺一案,與他決計脫離不了干係?!改阏f,自你爹出事之后,你便離家,一路從譙縣徹查此案,最后才上長安告這御狀?」 「是!說到這個,譙縣那兒還有兩位當初助我甚多的兩位朋友!就不知他們現(xiàn)下如何了……」 聿玨眸底疑云頓生,湘君后頭的話語卻是忽略了?!傅钕隆⒌钕??」她抬起眼,喚她的是袁既琳。「柳公公在叫您哪,時候不早了,您也該回去歇息了。」 她直覺就想推拒,那袁既琳卻是又道:「如今這事兒,娘娘已經(jīng)插手了,二殿下大可寬心。姑娘的傷幸未傷及內(nèi)臟,可箭矢銳利,深可見骨,還是需要多多靜養(yǎng);殿下也回去歇息,明兒個再來罷?」 聿玨擰眉,又瞧了湘君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讣热患攘者@么說,本宮就聽從了;藺姑娘,你好生靜養(yǎng),母后那里,我會再去探探意思,有進一步消息再跟你說?!?/br> 「多謝殿下,讓您為湘君的事兒煩心了。」 她柔柔一笑,直是擺了擺手,要湘君無須介懷?!副緦m明兒個再來。」她整了整衣袍,步出廂房,門外柳蒔松已經(jīng)差人備好轎輦,就邀她上座。 她橫了柳蒔松一眼,似是在怪罪他多嘴;他把頭壓得更低,全然不當一回事。轎輦離凰寧宮漸遠,她想起方才湘君所說的查案經(jīng)過——譙縣縣令藺文鈺,在母后口中那頗有政績的藺文鈺,為何會落了個遭人誣陷免職的下場? 「柳公公?!?/br> 柳蒔松沒料到聿玨會開口搭話,意外的挑起眉頭?!概旁凇!?/br> 「你說,一個好官,怎么會落到這種地步?」聿玨半是感嘆半疑惑地說,沒頭沒尾的,又像是自言自語。 他不知聿玨指得是藺文鈺,只是聳肩答了?!傅钕掠兴恢诔癁楣?,重要的不是才干?!?/br> 聿玨彷彿大夢初醒,抖了抖身子?!高@是什么意思?」 「奴才以為,相較于才干,懂得為官之道,才能安穩(wěn)地待在那官位上持盈保泰?!?/br> 「為官之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藺文鈺他不懂怎么當官?」 柳蒔松似笑非笑的,微頷了頷首,「依奴才所見,殿下口中之人或許才干有馀,卻是圓滑不足……哎!此事或許牽連甚廣,為了不得罪人,奴才還是別說這么許多才好。」 明明還有話說!聿玨的眼神不禁又銳利了幾分。「這就是你所說的為官之道?」 柳蒔松笑而不答,宮人所抬的轎輦繼續(xù)前進,一直到聿玨所居的翠華齋之前,主僕二人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