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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95 圣差方休聞喜訊

    月黑風高,岐州府衙庫房外,那群人的動靜,接近悄然無聲。

    此處乃收取庫銀薪餉,以做賑災、軍糧等重大公款事宜之用的重地,合該是派遣了重兵把守,可靠近一看,那些個被派來看管庫銀的兵卒有些遭人迷昏,更慘的便是給人抹了脖子,一命嗚呼。

    一行可疑的隊伍沉穩(wěn)而迅捷的將一箱箱庫銀快速搬至板車,并言明橋下已排妥了船隻,只待庫銀送達便可催發(fā),等到天亮,他們早已順著河道而下,躲在藏身之處吃香喝辣了!

    護送板車的黑衣人約莫二十來個,個個手持利刃,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訓練有素的模樣,全然不像是普通匪寇;為首的男人居高臨下,在穩(wěn)重自若的面容下暗自估算著時辰,反覆祈禱著整件事情能夠順利,那些個打從京城來的娘子軍不會這么早發(fā)現(xiàn)他的詭計……

    「大人,前面那個……」

    嗯?男人心頭一沉,只見距離車頭約莫二十來步距離,一人藉著夜色掩藏其中,若非副手提點,他還真沒發(fā)現(xiàn)!

    揚起一掌,板車立刻慢了下來;領于隊伍前頭的家丁拔出刀劍喝問,「別擋路!無論是誰,速速離去!」

    那人腳踩厚靴,一身寬大衣袍,下襬行來如云錦翻動、衣袂淺揚、袖生暗香,可手上那把柳葉刀卻隱含殺氣,叫人望之生畏。

    「這話該我來說?!顾统烈恍Γ赜谝股闹齑阶I誚一撇,「身為朝廷命官,卻是知法犯法,監(jiān)守自盜,甚至還能在咱眼皮底下行此勾當,當真是目無王法,膽大包天了?」

    男人瞪大了眼,藉著微弱亮光勉強得見此人身影,而她的嗓音聽起來卻是那般熟悉……意識到此人身分時,他失措的高喊,「不、不可能!你不是早已醉倒……」

    「你的企圖昭然若揭,又怎能自信地以為藺某會上當?」自暗處走出的她斂起笑意,細眸間的銳芒不偏不倚射向端坐在車上的他,「知州曹信淵,私吞庫銀,枉為朝廷命官,你說,該當何罪!」

    曹信淵咬牙,先是為她展現(xiàn)的氣勢而畏懼,但轉而發(fā)現(xiàn)她身邊并無旁人,膽子立馬又大了起來?!柑A大人,你隻身前來,面對咱們,當真有欠思量……」他眼底抹過陰狠,指著她道:「給我拿下!」

    副手卻是縮了縮頸子,「大人!這藺湘君的威名可是無人不知,憑我們這幾個……」

    「飯桶!她再怎么厲害,也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

    隨他一聲令下,家僕們仗著人多勢眾,壯著膽子向她揮刀。

    然而湘君早有準備,手握這把日前給皇帝封為御賜寶劍的柳葉刀,見刀出鞘,等同皇帝親臨,這幫人敢向她揮刀,便是有意謀害欽差大臣,依律法言,她大可先斬后奏,不必顧忌!

    銀光閃動,她刀法精妙狠戾,甫一出手就是斷人手腳的狠招,兩三名意圖不軌的家僕立刻遭她擊倒,手腕、臂膀登時血流如注、哀聲四起;她揚刀再攻,幾個起落又砍倒兩人,連幾名家僕手持長矛刺來,面對那些槍刃她不閃不避,揚袖一陣翻攪,那些空有勇力的家僕便像是刺著了砂土,又沉又重,兵器不轉眼就給她繳下。

    不眨眼,身旁的人馬瞬間折損泰半,戰(zhàn)意大減,曹信淵趕緊差遣車夫啟程,打算衝撞藺湘君,就算弄了個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可湘君哪里不知他的打算?她縱身一躍,柳葉刀飛快的斬下拉車的兩匹馬首,身著朱紅官服的她倩影飄忽,一手將聽命行事的馬夫甩至車下,就這樣近距離與曹信淵四目交會。他瞠目結舌,左右家僕不是已經(jīng)遭她砍倒,就是震懾于她驚人的勇武,動彈不得。

    「噫!大人饒命、饒命……」那帶血的柳葉刀指向曹信淵眉間,嚇得他驚慌失措,她不過沉聲一喝,膽小如鼠的他于是昏厥過去。在確認他業(yè)已嚇昏,湘君跳上板車,揭開封條打開木匣,白花花的銀子現(xiàn)于眼前,確實是岐州一帶的庫銀。

    曹信淵這廝,便是用這些來籠絡京城里的一幫高官,又或者中飽私囊……卻是將士人的氣節(jié)全數(shù)拋諸腦后,枉讀了圣賢書!

    不一會兒,一名身形嬌小的女子快步奔來,她放下銀兩,自馬車一躍而下,「都收拾妥了?」她撥妥帽穗,直視來者的當頭早已掠去眸間凝肅。

    「是!奉欽差大人之命,不管是橋下一帶接應的人馬,還是仍待在庫房的一干家丁,全給咱們綁了;曹家上下五十馀口,在徹查案情之前不得任意來去?!箒碚叩脑芬暂杖灾婞S袍,僅蓄著及肩短發(fā)的她一臉稚氣未脫,卻已是年方十九的大姑娘。

    她瞄了馬車一眼,縱身跳了上去,翻弄曹信淵那張嚇得發(fā)白,暈死過去的臉,對比之前招待她們那虛與委蛇又色慾薰心的模樣,不由哼笑?!妇蛻{你也想灌醉咱們?想得美!」她隨手解下腰間繩索,俐落地把人給綁妥,準備押審回京。

    湘君聽著她叨唸,朱唇間忍不住漾開笑意,不遠處容子衿又領著府衙的官兵前來支援,把庫銀歸回原位的同時,也迅速收拾著這一團混亂。

    又完成了一樁圣差,以一手鐵腕、剛正不阿的姿態(tài);現(xiàn)在的藺湘君,儼然成為那貪官污吏最是畏懼的名號,深受皇帝與太子器重的她,毫無疑問是父女跟前最得寵的紅人,其父藺文鈺若地下有知,或許也要讚嘆其女青出于藍,較自己更為出彩罷!

    *

    洗去一身血污,換上儒裝的湘君,正欲把此行辦案的經(jīng)過寫成筆錄,再由苑以菡遣信鴿先送回京城覆命,尚不及研墨,房外便已傳來門響?!竵碚吆稳耍俊?/br>
    「卑職容子衿,有要事稟告欽差大人。」

    她心頭一頓,抄起簪子盤妥青絲,「進來吧?!?/br>
    容子衿奉上的乃是此回盤點的庫銀總數(shù),以及這次涉案的名單,以曹信淵為首,前前后后竟牽連了不下百馀人。

    「敢問大人,這么長一串名單,該如何發(fā)落才好?」

    「讓他們一一畫押,尤其是為首的幾人,務要釐清他們在整樁案子里扮演的角色……記得備妥口供,曹信淵明日即刻隨咱們一齊回京,其馀涉案官員,有品秩者送交大理寺聽審,剩馀則交由縣官發(fā)落?!瓜婢椭鵂T火細讀,末了摺妥收入掌中,「只有這一份么?」

    「卑職照著名冊抄錄的。大人……」

    「如此甚好。此份名單即刻隨我筆錄送往京城交付太子殿下?!挂娙葑玉埔荒樣杂种梗婢磫枺骸溉菪N究蛇€有話?」

    「大人方纔是說明日將那曹信淵押解回京?」湘君頷首,而容子衿臉色一白,咬牙低吐。「莫怪卑職多嘴,咱們自京城遠道而來,尚未歇足,這一月以來為了查案四處奔走,姊妹間不少人已顯疲態(tài)……」

    湘君仔細聆聽著,頗能理解的點了點頭,「身子終究不是鐵打的,那便依你提議,于此處多待一日……我也正巧多花點心思在這縣官身上,看看他是否真如己言這般無辜?!顾抗怄i在那縣官的名字上,似是巴不得立刻傳喚此人到跟前盤問。

    容子衿雖然不甚滿意,但跟了藺湘君半年,知道這已算是她最大的讓步,只得拱手稱謝?!笗r候不早了,大人好生歇息吧?!?/br>
    「容校尉與姊妹們也都辛苦了?!顾P妥房門,才打算踅回桌案處,那苑以菡卻不知何時竄入房內,動手研墨的同時還不忘盯著她方才沾了血的柳葉刀。

    「就你膽敢未經(jīng)我同意而擅闖!」湘君側首薄嗔道,瞄了桌案邊虛掩的窗,即知以菡是從那里進來的;從相識到成為欽差大臣,領著她們一小批宮廷女兵辦案,水里來、火里去,不過半年光景,兩人已可稱得上密不可分。

    苑以菡揚了揚濃眉,神清氣爽的道:「以菡哪里不知大人還不欲歇,都已夜半三更了還要動到咱的信鴿,這才前來服侍大人,給您做書僮來著!」

    「就知道要貧嘴!」她微抿著嘴,似笑非笑的,旁人都以為湘君平時總擺著一副嚴肅模樣,尤其加諸深受圣上器重,對她更是又敬又畏,只有苑以菡古靈精怪,加諸有過先前解圍之恩,反而與她越走越近。

    「喂!小寶,欽差大人說咱貧嘴哪!」苑以菡肩頭上忽地跳出一隻信鴿,那鴿子首頸處略紫,翅膀尾羽則夾雜著或紫或青的羽毛色澤,與其他幾隻白鴿大不相同?!复龝阂憬o大人跑這趟,先吃點東西再說!」她自懷間掏出米粟,鳥兒極具靈性的會意,就這么當著以菡手上啄食起來。

    湘君踱回桌案,手上揚著自容子衿那兒拿來的名單,苑以菡瞧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复笕嗣鲀簜€打算何時啟程?」

    「不,明兒個讓你與姊妹們暫歇,我也正巧再盤問那范某,是否有知情不報之嫌。」

    她口中的「范某」就是此處縣官。苑以菡對那群官一向沒什么好感,但真正令她訝異的,是自湘君口中聽見「暫歇」二字。

    她的嘴巴登時張得能塞進顆鴨蛋,湘君見之發(fā)噱,指向房門?!改銢]聽見容校尉的請求?說來你們也是難為了,先是河套處發(fā)大水,圣上命咱巡視賑災,然后又是這岐州知州貪贓枉法一案,弄得大伙兒人仰馬翻……」

    「大人您少算了于桃花村攔駕鳴冤一案?!乖芬暂諓瀽灢粯返靥嵝?。想到她這「欽差大臣」于關內一帶,儼然成為百姓伸冤得雪的明鏡,她便頭疼的不得了。只因相較于她爹親藺青天,藺湘君這御前帶刀侍衛(wèi)兼欽差大臣的名號顯然更為響亮……也更加麻煩。

    「哦!還是苑校尉記性卓絕,我差點忘了!」

    她還沒說憑湘君這迷死人不償命的皮相,一路上不僅招引了許多百姓追看,就連那些個久經(jīng)官場的老狐貍,也都對她這欽差大臣百般刁難,甚至還有傳言道是湘君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讓皇帝與太子對她如斯器重……

    不過,也難怪外界如是設想。換作是她,若只是個不明就里的外人,或許也很難想像湘君能有這番本事。

    「大人若是再這般發(fā)展下去,說不準還能再往上加個幾品呢?」

    湘君不由失笑,「怎么?盼望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大人未免把卑職想得太趨炎附勢了!」苑以菡鼓頰一哼,而湘君執(zhí)筆醮墨,低頭開始寫起筆錄來。「卑職只是想,大人起初待在皇上與太子身邊來來去去的,日子過得豈不舒心?為何把這等差事往自個兒身上攬,而且還不嫌麻煩似的越做越起勁?」湘君眉尾輕挑,以菡于是摸摸鼻子續(xù)道:「與您方入宮時的做法,倒是南轅北轍了?!?/br>
    該怎么解釋?才能與苑以菡講明,她這么做全然不為了飛黃騰達,更沒有那些救拯百姓的崇高理想。

    她只是想離京城遠遠的,離皇宮遠遠的,彷彿只消這樣,就能讓自己心底好過一些。

    「入宮時候的我人微言輕,哪知就因為替楊教頭出氣而深受重用……此一時彼一時,只道是際遇罷!」她不欲解釋,只能草草帶過。

    趁湘君書寫著此行筆錄,苑以菡一邊研墨,邊欣賞她一手端正小楷,心思一轉,卻是憶起了件與案子風馬牛不相及的插曲?!复笕?,卑職上次回宮,聽說云暘公主有喜了!」

    握住筆桿的素手一頓,打斷了她正欲提筆落款之舉,「有……誰有喜來著?」

    「云暘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