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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07 進退維谷且由心

    「大人!大人!」

    正值午后,歇過一會兒的湘君才走過一趟刀法,不料苑以菡又急忙來找;只見那姑娘滿頭大汗,手里握著信箋,風塵僕僕的模樣活像在外頭遶過一圈。

    「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早上卑職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去探那玄馬,一眼就看出了是馬兒吃壞了肚子,病懨懨的,娘娘就是騎上牠才會失蹄墜馬的!」苑以菡說來鏗鏘有調,著實震懾了湘君?!溉缓?,看管御馬局的杜公公說,負責餵養(yǎng)玄馬的太監(jiān)在出事一大早就急忙說要返家一趟,到現(xiàn)下都還未回宮!」

    「都已經三日了……」加諸裴少懿之前來訪所透漏的細節(jié),已能使湘君拼湊出事情全貌?!杆赃@是畏罪潛逃?」

    「肯定是!我請杜公公給了我那名小太監(jiān)的居所,趕緊出宮去找人,結果您猜怎么著?」

    「他不在?」

    苑以菡慘白著臉,搖搖頭?!杆懒?!」她掏出信箋,湘君視之,原來是此人的絕筆。

    「我探過他家娘親,他說他回家時帶了一大筆銀兩,卻是臉色陰鬱,問他錢從那兒來的他也不肯說,就在當晚,他便躺在自己榻上,斷氣了!」

    「怎么死的?」

    「剪子捅進心窩,絕筆上明言『于心有愧』,應是自殺無誤。」苑以菡見湘君喃喃自語,跟了上去。「可是大人有言,在還未經過檢證之前,未可妄下定論;沒有諭令,我也不好請喪家開棺驗尸;大人,依您之見呢?」

    「還是得驗!就怕兇手另有其人,卻偽裝成自殺!」湘君撩起下襬入內,苑以菡知曉其意,立刻備妥筆墨,「那筆銀兩不知從何而來,若能查明,陷害娘娘的幕后主使,也就呼之欲出了?!?/br>
    她蓋下官印,把書信交給苑以菡的同時忽地想起——「以菡,你早上說,是誰要你去探玄馬的?」

    「太子殿下!」苑以菡把諭令收進懷里,而湘君擱筆的手猛然一顫,筆自筆架滾落,沾了幾處墨漬。「我才知道是容校尉在殿下面前舉薦我的……大人,怎么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已經沒有退路了。』

    聿琤一手促成這樁意外,意在謀害皇后,經由少懿證實,肯定錯不了,但皇后墜馬卻大難不死,致使聿琤還得動到袁既琳這步棋……然而她又派人去探查玄馬?

    為何她要作繭自縛?此舉意在混淆視聽,又或者……別有深意?

    或許,答案就在少懿那句問話里——『你在這宛如一灘污泥的宮闈里,究竟能保持那身高風亮節(jié)到幾時?』

    容子衿就是太子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她來舉薦苑以菡,想當然耳,對馬匹知之甚詳?shù)囊暂?,必能看出玄馬的異狀,然后再將事情報與她知曉……

    『你即便是裝,也得裝做對殿下心悅誠服!』

    心悅誠服……

    她若心悅誠服,就算知道了玄馬遭人動了手腳,繼而引起皇后墜馬的意外,也不應該徹查,是么?

    事到如今,湘君終于參透了聿琤的用心——聿琤要試她!而且是以她進退兩難的方式來試!

    「大人?您怎么啦?」

    湘君暗自攥緊手心,明白她必須當機立斷;要揭穿太子的陰謀,還是選擇裝聾作啞,全在她一念之間。

    「大人?」

    她閉上眼睛。

    「以菡……在開棺驗尸之前,能否再替我?guī)б环庑???/br>
    苑以菡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當然可以,大人要卑職帶到哪去?」

    「帶給云暘公主,或是柳公公?!瓜婢匦聢?zhí)起筆來,寫妥一短箋,又交到她手里。「記住,盡量別要驚動任何人,得直接交到他們手中。」

    「卑職明白!」

    苑以菡像一陣風一樣的離開官舍,湘君抿緊了嘴,逕自換上官服之后,提起柳葉刀跟著動身。

    不管皇后傷情如何,放眼天下,能夠阻止聿琤的,只剩下他了。

    *

    此時的凰寧宮,氣氛靜得讓人心慌。

    打從皇后墜馬便一直留在宮里的聿玨,再度代皇后答謝過前來探望的妃嬪后,便憂心忡忡的踅回皇后身邊。

    在這途中,柳蒔松直是在她身邊,語調悲憤的道:「……太子與梅相不僅未來探望娘娘,更甚者還在相爺府中祝壽高歌,禮法不容!還請殿下稟告圣上,以求圣裁!」

    身為大女兒的聿琤只與皇帝來過一回,且還未與皇后打過照面,至于女婿就更別提了。

    「她們縱然前來也無濟于事!」聿玨拂袖,對柳蒔松的請求感到有些煩躁。

    相較于聿琤的不聞不問,皇后昨兒個由她親自餵了湯,當時皇后精神仍佳,還握著她的手直夸她孝順。

    然則夜里許是藥效盡褪,皇后給身上這大小傷折騰得難以安歇,最是嚴重的右腿雖已經袁既琳手術接骨,夜里仍是頻頻滲出血水,連帶的也讓她一夜無眠,她只能再傳袁既琳前來診視,并煎了藥湯給皇后服下,她除了在一旁觀看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而自昨夜之后,她也終于明瞭了,儘管德貴妃有轉投太子之嫌,但袁既琳救人之心尚在,憑她對既琳的理解,斷不可能在此刻加害皇后。

    又或者,根本無需如此麻煩……

    皇后在那玄馬飛馳之下墜落,稱得上大難不死,卻也只是茍延殘喘,有如風中殘燭;即便袁既琳口口聲聲說能治,也絕非有十足把握。

    「無論如何,殿下一定要面圣,勸圣上給娘娘主持公道!」柳蒔松靠近聿玨,不著痕跡的在她手里塞進一張短箋;她疑惑的遞出一枚眼神,攤開視之。

    不過就一眼,便讓聿玨熱淚盈眶。

    是湘君的字跡!「誰給捎來的?」

    柳蒔松故意模糊其詞,「一位禁軍校尉?!?/br>
    短箋上頭簡短記載玄馬給人動了手腳一事,又提及了德貴妃疑似轉投向太子那一派,順帶拉攏了袁既琳……聿玨頷首,見過之后,揉了收進懷里。

    「本宮明白了,待會兒覷了個空,我就親自往鳳藻宮一趟。」

    「殿下!」知更捧著銅盆走出寢殿,臉上微帶著笑容?!改锬镄蚜?,正尋著您呢!」

    聿玨聽了,邁開步伐奔向寢宮,反而嚇壞了后頭跟著的成串親信。

    「母后……母后!」

    皇后半躺臥在床上正給韓馥亭餵著米湯,見她急忙趕來,又是欣慰又心焦。「你這ㄚ頭……懷孕了還不當心點?若……若你有了什么意外,你叫本宮如何向親家交代?」

    谷仲良夫婦昨兒個一早就進宮來探望過皇后,即便兒子出征在即,正思念著愛妻,面對聿玨留在宮里一事也并未表示什么意見。

    「聿玨心底發(fā)急,還請母后恕罪……我來罷?!鬼搏k接過那碗白粥,每一口都悉心吹涼了才餵給皇后。

    皇后用過米粥之后,聿玨親自服侍她躺下。「今兒個……還有人來探訪否?」

    「方纔聿玨才打發(fā)了一批前來慰問的妃嬪,多是才人、貴人之流;其中李貴人給了一袋薰香,說是您喜歡的,要我轉交?!?/br>
    皇后瞧了,微點點頭,頓了一會兒反問:「琤兒與梅相,還是不見人影?」

    聿玨淺笑,面對柳蒔松的眼色提點,卻是不愿在此刻加油添醋?!柑优c梅相或許給政事耽擱了,母后請寬心,或許明兒個就來?!?/br>
    「哎!罷了……本宮的權勢,畢竟不若以往了……」皇后擺了擺手,不經意的牽動傷勢,又是抽了一口氣。

    皇后說的,是再現(xiàn)實不過的事實,回想起德貴妃尚未產子,聿琤還沒入主東宮之前,就連皇帝都給皇后做足面子,擺了如此盛大奢華的壽辰;對照現(xiàn)下的處境,真可謂云泥之別。

    「咱們母女倆,如今是唇亡齒寒,你明白么?玨兒……為娘的真怕自己挺不過這一回……」

    「母后千萬別這么說!」眸心微微閃動,朝著那被披風包覆著的右腿望去,「有既琳在、有聿玨在,母后肯定能化險為夷;您得放寬心,別凈是往壞處去想?!?/br>
    皇后仰起臉面,微搖著頭掉淚;聿玨定定地望著她的臉,竟有種皇后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的錯覺。

    「圣上駕到!」

    才說要上鳳藻宮面圣,卻不想皇帝居然自動找上門來;聿玨整妥衣衫,才出了寢殿,皇帝已經匆匆趕至面前。

    「兒臣叩見父皇。」聿玨行了個大禮,抬起眼,發(fā)現(xiàn)他身后除了跟了幾位太醫(yī)外,隱于眾人之后,那一身朱紅官服的女子,最是惹眼——

    「免禮、免禮!朕允許你不跪,別忘了你如今懷了孩子!」皇帝慈愛的牽起她來。

    「父皇特意趕來,兒臣與母后都甚為感念;但您這是……」她指著跟來的那幾名太醫(yī)。

    「哦!湘君提醒了朕,說你母后這傷勢并不好治,袁既琳醫(yī)術儘管高超,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宮里能人甚多,朕這才遣了其馀幾位太醫(yī)過來,要他們也給你母后想想法子?!够实凼沽藗€眼色,幾位太醫(yī)跟著柳蒔松入了寢殿。

    聿玨望向仍低著頭的湘君,芳唇這才牽起一枚笑來?!冈瓉砣绱?,兒臣代母后謝過父皇……還有藺護衛(wèi)?!?/br>
    湘君的眼神只與她對上一瞬又匆匆別開,她雖不解,到底沒敢在皇帝面前發(fā)作;皇帝又問了皇后昨日情況,嘆了一聲?!改惆?,雖是孝心可嘉,卻也別忘了自己的身分;你母后這兒還有朕,找個時候回去探探公婆跟丈夫,明白么?」

    「兒臣明白,讓父皇親口提點,著實慚愧?!?/br>
    「明白就好,朕探探你母后去?!够实奂卧S的拍了拍她的肩,逕自踏入寢殿。

    等到皇帝離去,湘君這才緩緩抬起眼來;聿玨走近,低聲道:「我終于,等著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