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絕但為君 163 生而相偎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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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長風才出營帳,聿玨連忙掩唇低問:「這位怪脾氣的大娘……你從哪找來的?」 「她一直都待在禁軍女兵伍里;在宮中度了四十多年還只是個醫(yī)官,因脾氣古怪又性好男色……不過醫(yī)術(shù)確實高超,又不為太子與三皇子收買;此番出宮來尋你,我一想就想到她。」湘君端起小半碗藥,讓聿玨靠在自己身上,「來,我餵你慢慢喝?!?/br> 「原來如此……她碎念了些近來宮里的事?!棺詮乃雰?nèi),聿玨的眼就捨不得自她身上挪開?!改愕呐圩舆€沾著血?!?/br> 「對不住,忙著發(fā)落扎營事宜,還沒趕得及換……你的玄鐵短匕,司徒勒已經(jīng)給你找回來了?!?/br> 「是么?太好了……」 湘君一小口一小口的餵,很是耐心,聿玨瞧著瞧著,視線不禁模糊了。她草草抹著眼,此舉自然沒逃過湘君的注意。 「好端端的,怎地哭了?」悉數(shù)讓聿玨喝下了,她掏出帕子掖著聿玨唇角;聿玨淺淺搖著頭,仰起臉面湊近,她輕吻了聿玨幾口,就像雞兒啄食米粒般;聿玨的嘴里還殘留著草藥帶來的苦味,然而她們只覺滿心甜暖,好似身在夢境。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怎么會來?」 湘君托著聿玨的臉,先是舔去她滴下的淚珠,最后回到那張?zhí)纯谳p柔和緩的吻著,就怕碰疼了?!杆就嚼蘸貌蝗菀讕砟愕南ⅲ已赡懿挥H自出馬?」 「我就是覺得奇怪,父皇怎會愿意放人……」馬背上那鞭讓她心脈有些受損,她又咳兩聲,捂著胸口時沒碰著銀手環(huán)?!肝覕R在懷里的東西呢?」 湘君左顧右盼,見矮幾上有兩環(huán)銀光閃動,連忙給聿玨取來;她捧于掌心,上頭血跡還未抹凈,其中一枚礙于玄鐵短匕鋒利,已經(jīng)斷了。 「幸虧有這對手環(huán),要不你的心口,早給這短匕刺穿了?!瓜婢娝灾改笾汁h(huán)的斷口,一掌覆上她手背安慰著,「你先收妥,等回到蘭州,我立刻找來工匠幫你接回去?!?/br> 「嗯……不知道她們夫妻倆怎么樣了?」阿日善與娜仁其木格,想必能順利自這場突襲下走脫吧? 「若你說的是營寨里遭西荻兵馬突襲一役,大可放心!那群蒙古人當真驍勇善戰(zhàn),將那群西荻兵馬殺得東逃西竄,咱們方才遣人過去查探,里頭七零八亂的,沒留下什么能用的東西?!?/br> 湘君小心不去觸碰聿玨的新傷,可是聿玨畢竟給飛馳的馬兒拖行一大段距離,大大小小的瘀傷、擦傷遍佈全身,她最后只能托住聿玨的腰際,把臉面靠在聿玨肩頭?!负貌蝗菀渍业侥悖銋s是傷痕累累……我不敢想像,若是我再晚點出現(xiàn),你究竟會給折騰成什么模樣!」 聿玨的肩頭還留著打頭陣突襲時的舊傷,她忍著疼痛,反而將湘君的臉面掖著,一點也捨不得放開。「那一小隊人馬……其實是受王后的父親,也就是統(tǒng)領(lǐng)各旗的大汗所指示,他們要將我綁到蘭州去,拿我當作籌碼向燁卿或是太子交換些好處。」 湘君咬牙,怒不可遏地顫抖著,「可她們差些殺了你……不!已經(jīng)動手了!」那對銀手環(huán)出現(xiàn)在最正確的地方,要不是這樣,聿玨的心口早已一刀兩斷。 「那是我故意激她的;我一瞧見谷家的大旗,精神都來了……我不能乖乖束手就擒,這肯定要成了你們的負累……」 「可你差點死了!就死在我眼前,萬一你再也睜不開眼,你要我怎么辦?」湘君眼眸含淚,手指輕柔的滑過聿玨臉面;她張嘴含住聿玨的唇,鼻息濃重的啜吻,交織著不捨與憂傷。她們這些年聚少離多,錯過太多、太多與彼此共享甜蜜的機會了。 「對不起,原諒我……我好想你,還以為此生再也無法與你相見。」 指尖滑到聿玨的脖頸,碰著鳥笛的系繩?!甘且暂兆屛艺业侥愕摹!瓜婢龁≈ひ?,取出那沾了血的鳥笛?!溉昵埃毶觼砦ㄒ灰环庑殴{,這才讓咱們懷抱著你仍活著的希望;如今又是你吹響它才讓我找著你……她怎么走的?」 連同湘君的手,她一起將鳥笛握于掌心,喃喃回憶著那生離死別的當頭。「……你知道么?那是我此生頭一回感受自己的無力,看著知更、柳蒔松,乃至于以菡因我而死,我卻什么都做不到,什么忙也幫不上……」 「你別自責!發(fā)生這種事情,任誰也無能為力;聿玨,至少你成功保全了自己,待咱們回到大煌,便是你伺機而動、爭奪皇位的絕佳時機……你一定要好好振作,知道么?」湘君揩去眼角的淚,勉強揚起唇來,「你得繼承這片江山,做個明君,唯有如此,他們才沒白死!這也是圣上之所以讓我出來尋你的原因?!?/br> 「父皇他……」聿玨忽感一陣暈眩;她知道湘君說的那些都會發(fā)生,唯一沒想到的,是就連皇帝也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指掌揪緊了那件染血儒服,她因疼痛而輕喘了一聲,「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了?聿珶還好么?白麗呢?」 「發(fā)生很多很多事情了,聿玨;我會想法子慢慢給你說個明白,但此時此刻,你最需要的,是先把傷給養(yǎng)妥了!」湘君眷戀的又低頭吻她,然后退開不及半?yún)迹谒脚陷p問:「我扶你躺下?」 觸著湘君溫熱的鼻息,聿玨微點了點頭,讓湘君替她伸展腿腳,重新躺平;湘君的舉動極輕極緩,深怕碰傷她分毫,她心頭一陣甜暖,眼眉間盡展笑意。 「……這樣能行嗎?會不會疼?」 「不會,好得很?!鬼搏k凝望著湘君的發(fā)鬢,以及專注照料的側(cè)臉,光是這一點小事便令她好滿足。 「你一直瞅著我笑!」湘君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傾著上身逼近,點弄聿玨的鼻尖;那也是遍體鱗傷的她身上少數(shù)依舊完好的地方。 即便給愛人發(fā)現(xiàn)了,她笑得更歡,「不成么?我開心著呢……你知道么?我到現(xiàn)在都還不敢相信,你當真出現(xiàn)在我眼前了……當年救助我的姑娘視我如姊妹,她說,『湘君』二字是我睡夢間最常喊的名字,還問我『湘君』是誰。」 湘君玉顏微紅,而聿玨雙眼燦亮非常,顯然不像是玩笑話?!改恰悄阍趺锤f我?」 「我能怎么說?她知道我嫁了人又生一對女兒,難不成你要我據(jù)實以告,說除了夫君之外我還有個愛人?我魂牽夢縈的命定之人……」聿玨笑嘆著斂起眼來,湘君紅了眼眶,眼淚撲簌簌的滴落眼角,「遲疑良久,我只說,她是我最想見到的人……最想、最想的?!?/br> 「那你終于見到了!」她掩著嘴又哭又笑的,眼淚順著下巴,滴著了聿玨的手。 「是啊,所以了,我能不開心、能不笑么?」 「那你得多開心幾日,別一會兒便把見著我的喜悅給笑完……我還想多瞧瞧你的笑?!瓜婢滞氏乱屡?,拉來薄毯,隨遇而安的在聿玨身邊躺下。 聿玨明明很倦了,傷口的疼痛卻擾得她難以入眠;她感覺到湘君在身邊躺下了,微側(cè)過臉道:「我們許久沒同榻而眠了?!?/br> 「是呀……怎么皺眉?哪里痛?」湘君立刻撐著身子靠近。 「你別擔憂!這一點疼痛還行、還行……」 「痛了就說,別逞強,我會請費醫(yī)官過來給你瞧瞧?!?/br> 「別,時候也不早了,讓她們歇息……再說,現(xiàn)在這樣跟你一塊兒挺好的?!?/br> 湘君于是明白了她不想讓其他人打擾,抿嘴一笑,再度伸手去捏她鼻頭,「我也覺得挺好的……你閉眼歇息罷,有什么需要儘管說?!?/br> 「嗯……」聿玨笑開,湘君情不自禁,低頭再度攫住她的芳唇。 營帳外,好容易踅回來的費長風瞥見兩人和衣躺下的情狀,僅是攏著一頭白發(fā),離開前吹的那聲響哨,轉(zhuǎn)瞬給秋風帶得老遠。 * 許是聿玨吉人天相,缺的幾味藥在附近幾處醫(yī)館都能蒐羅齊全,再加上費長風醫(yī)術(shù)卓絕,胸口處的刀傷處理的極為俐落,縱然起居坐臥間還須小心再三,給人攙扶之下已能稍作行走。 與哈日伊罕交戰(zhàn)處正位處兩坡凹處,視野不佳,也不利駐守;司徒勒于是提議向后撤約五里處下寨,既便于取水,也避免衝撞了派回來撿拾器物的西荻將士,徒增風險。 另外,司徒勒也派遣哨探密切注意都慶府那方兩軍交戰(zhàn)的狀態(tài)。 「劉咸緊閉城門,避不應戰(zhàn)?」湘君聞言不禁嘲弄一笑,「哼!一點兒不意外,如今的他已是風中殘燭,早晚要給王后拿下?!?/br> 「我原本還擔心王后或是那群外族要因咱們擒殺那小隊人馬來與咱們計較,過了幾日都沒動靜?!?/br> 「八成是王后下了令;我猜他們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無妨!等聿玨再好些,咱們便即刻拔營與褚將軍會合?!?/br> 司徒勒頷首,湘君旋身欲走,卻見他欲言又止,不禁顰眉道:「司徒將軍莫不是還有話講?」 「那個……藺大人,」司徒勒猶豫許久,終究還是開了口,「你與殿下之間的事……燁卿知道么?」 這兩三日來,她無論行住坐臥都與聿玨寸步不離,即便兩人的親密僅止于獨處時,可明眼人早已將她們真正的關(guān)係看得一清二楚。 其實早在救下聿玨之后,他每一次見她便像是有口難言,原來是為這件事而來!湘君莞爾一笑,「谷將軍知道!早在聿玨出嫁時,咱們對于彼此間的關(guān)係,就已經(jīng)了然于胸。」 沒料到會是這般回答,司徒勒聲調(diào)頓顯緊繃,「你莫不是要說就連燁卿也同意來著?」 自知觸怒了他,她笑意微斂,「是如此;司徒將軍,聿玨與谷將軍之間的婚約乃是已故的皇后娘娘訂下的,此乃權(quán)宜之計,這是咱們?nèi)硕济靼椎氖??!?/br> 「權(quán)宜之計……竟然把終身大事說成權(quán)宜之計……那、那你與圣上之間呢?別忘了,你是他的嬪妃,而殿下是圣上的親生女兒,你們?nèi)绱四繜o禮法……」 「司徒將軍!」湘君聲調(diào)陡硬,而司徒勒橫眉豎目,兩人無聲對峙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道:「你的顧忌我明白!然而這其中,有許多不足與外人道的曲折;我只能說,藺某沒有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來……」她深深一嘆,「無論如何,我自有分寸,絕不會讓聿玨因為我而受他人非議! 「我只能對你解釋這么許多,你若還有疑義,何不向谷將軍,或是聿玨問去?他們想必樂于回答你!」 司徒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湘君沒再搭理他,逕自往聿玨的營帳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