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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66 各懷思量總相依

    「王后那兒怎么樣了?」

    「若是問攻城進度,目前暫時是稍緩了下來……聽說哈日伊罕死在你們的刀下?」

    聿玨拉著衣袍,稍稍掙脫了湘君的懷抱,「嗯,我方才與你說過了,那日蘇藉著玄鐵短匕上的皇紋猜著我的身分,我想是大汗要他這么做的;大汗原要哈日伊罕綁著我到蘭州去,藉此向我夫君換取些籌碼,但在離營不久,我就遇到了湘君……」她虛弱一笑,露出手腕上的銀手環(huán),「瞧,你給我的東西,我擱在懷里,就因為它,我的心口才沒給哈日伊罕剜開……你又救了我一回?!?/br>
    瞧見手環(huán)間的斷口,她心口不住狂跳,「聿玨……」

    「是她命大,你們族人拿著玄鐵短匕,一刀就砍在這兒?!瓜婢钢搏k捂著的心口處,眼眸間無一不顯現(xiàn)出對她的心疼?!疙搏k被砍下馬背,還給拖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我就不信哪個關心聿玨的人看見了還能默不作聲!」

    她點點頭,「我明白了!這么一來,真相也就水落石出……是大汗說了謊話?!?/br>
    「大汗怎么說?」

    「他說是你勾結(jié)大煌軍伍,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哈日伊罕……」娜仁其木格才說一半,湘君便撇頭冷哼。

    「果然那個大汗想把罪過全嫁禍到咱們身上來……是了!」聿玨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將我綁去時說過,他早有併吞西荻的打算!」

    娜仁其木格也給這消息嚇著,「此、此話當真?」

    「應是真的……當初大汗與王后爭奪帥位,恐怕也是為此而鋪路;不過他的計謀沒能得逞,先是沒能掛帥獨攬兵權,又在王后領兵攻城時遭到劉咸撥兵襲擊,哈日伊罕綁著我離開的途中,給湘君攔阻了……為求保命,我們只能痛下殺手?!?/br>
    「我明白!瞧你都差點命喪她手里……」

    「照你這么說,」湘君語調(diào)冷淡,幾乎不帶感情,「那大汗開口誣陷咱們對他下手,莫不是打算挑撥離間,在一旁隔山觀虎斗?」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做!」娜仁其木格應答著湘君道:「他與王后會合時曾要求王后撥兵,讓他回頭來迎擊你們;王后沒答應,只說要詳加查明此事;大汗先揚言要帶著各旗離去,之后又說要是王后不替哈日伊罕討公道,他便不肯協(xié)助王后攻城!」

    湘君目光銳利,一副巴不得將那大汗五馬分尸?!腹??他居然還敢向咱們討公道!」

    聿玨按住湘君,對著娜仁其木格溫聲道:「大汗有說過他要什么?」

    「他沒說白?!鼓热势淠靖駬u搖頭,「不過王后承諾,只要事情屬實,定要你們……給個合理的賠償!」

    湘君忍不住反問:「什么叫合理?人死償命么?」

    「王后不會如此要求的,大概不是兵馬、金銀,就是讓地等等的……」

    聿玨搖搖頭,沒想到他竟對自己的女兒逼迫至此?!刚嫫婀帧蠛姑髅魇遣兼㈡⒌挠H生父親呀?」

    「你覺得奇怪?」湘君睞著聿玨,嘆了一聲,「可記得王后當年與咱們在長安相會,她就說過嫁給西荻王非她所愿,若那大汗早就想要吞併西荻,把女兒送到王身邊做個傀儡又有何難?」

    聿玨冷不防倒抽一口氣,她又道:「只可惜王后不是傀儡,其振興西荻的想望,更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湘君姑娘說得極是!」娜仁其木格不住贊同,神色慌張地咬著指道:「這樣不行……必須趕緊讓王后知道大汗的盤算!」

    她起身欲走,卻是給聿玨叫住了,「既然咱們已經(jīng)釐清了事情始末,料想在布姊姊攻下都慶府前,大汗應是不會輕舉妄動,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湘君瞇起眼來,「你打算怎么做?」

    面對二人的疑惑,聿玨眨著明眸,兀自揚起從容自信的笑來。

    ***

    聿玨原想邀娜仁其木格暫且留在陣中,不過她以趕著回布塔娜身邊覆命為由婉拒了;聿玨于是提筆寫下計策,讓她轉(zhuǎn)交布塔娜。

    「請王后務必謹慎考慮我的計謀;另外,也得請阿日善幫忙注意著大汗?!?/br>
    「阿日善……」

    「嗯,岱欽拐著一條腿,再加上他仍為旗主,要是大汗猜著咱們的計畫,察哈爾旗聽命跟著一走了之也是極可能的事;王后身邊沒個真正可靠的親信,我如今已回到自己的營伍里,她唯一能仰賴的,只有你們夫妻了!」

    娜仁其木格胸中五味雜陳,想起聿玨受傷當頭,她對布塔娜如此排斥,如今卻立場倒轉(zhuǎn);大汗為私利差點致聿玨于死地,反而是顧念著姊妹之情的布塔娜對聿玨全心信任。

    「娜仁其木格?」見她發(fā)了楞,聿玨淺笑著握了握她。

    「嗯、嗯,我明白了!」她重新扎妥頭巾,拉動韁繩調(diào)頭前,不忘瞥著立于聿玨身后的藺湘君一眼。

    朱唇緊抿,她揮動馬鞭,把心頭那成串復雜情感暫時拋開。

    聿玨遙望著絕塵而去的娜仁其木格,旋身拊掌笑道:「接下來要等的是大嫂的消息……不知她們何時來會?」

    聿玨經(jīng)過湘君身邊的瞬間,只聞她冷冷開口,「你好似已經(jīng)肯定王后會與咱們聯(lián)手?」

    「大汗若挾親情要脅,無論兵馬多寡,對王后都是很不利的?!鬼搏k先是一笑,轉(zhuǎn)向她時微微噘唇道:「布姊姊是聰明人!她明白我們這兩萬五千人能帶給她多少助益……反倒是你,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不甚同意?!?/br>
    「我只是覺得咱們沒必要浪費兵馬、浪費時間!」湘君撇頭冷啐一聲,對聿玨的軟言并不領情。「尤其是司徒勒領的這支兵馬,在大漠里兜了一圈,最后繞回都慶府,即便『託您的?!恍藥兹眨降走€是早點回蘭州備戰(zhàn)方為上策……咱們現(xiàn)下對于太子、魏王兩軍的勢力可說一無所知,能多保一人是一人!」

    聿玨眸光轉(zhuǎn)趨銳利,笑意盡斂;面對湘君的堅持,她并未多言,而是選擇獨自踏回營帳。

    「我說錯了嗎?聿玨!現(xiàn)在對你而言,最要緊的是趕緊回大煌去,保住圣上,并且靜觀其變以坐收漁翁之利!我不明白你為何老是在最要緊的時候又起婦人之仁!」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br>
    湘君顰眉,「什么第三次?」

    「今日第三次的意見不合?!鬼搏k斜眼睨著她,「第一次還算是我與你鬧著玩兒;第二次你硬把娜仁其木格擋下來還能說是為了我好;這次你還有什么理由?」

    「除了為你,我還能有別的理由?」

    「是么?為了我。」聿玨冷冷一笑,「若你真是為了我好,那你就該知道,西荻絕不能落入大汗手里!我要布姊姊牢牢的掌握住此地,藉著她來替我抵擋蒙古各旗的兵馬!所以我非要助她得勝不可?!顾O履_步,緊握著素手道:「這理由夠充分了嗎?」

    湘君頓時臉色一變,聿玨別開臉,自嘲的笑了。「現(xiàn)下統(tǒng)領全軍的美其名是司徒勒,但實則全都看你這位統(tǒng)領的臉色;要是不能說服你,我也無法號令一兵一卒,只是徒具『公主』虛名罷了!」她雙手負于身后,踏著秋風續(xù)行。

    湘君緊攢柳眉,目光定在漸行漸遠的聿玨背影;她形單影隻,一襲絳紅衣袍于秋風之間似躍動的火,頗有幾分當年身著朱云繡袍的華美樣貌,然則,反射著秋日天光,耀眼非常的,卻是她掛在手腕間那對銀手環(huán)。

    聿玨顧忌的有理,她明白,而布塔娜對聿玨的付出也是如假包換,基于兩國長久的友誼著想,聿玨想藉著大煌名義,利用谷燁卿的兵馬助布塔娜一臂之力,是合情合理的事。

    可,萬一聿玨不僅僅是為了助布塔娜奪勝呢?

    聿玨或許不自覺,可身為過來人的她,很是明白聿玨是用什么樣的眼神看待方才被遣作來使的娜仁其木格。

    那眼神,簡直與當年她們?nèi)詾橹鲀W時一模一樣。

    那個外族姑娘,不只是挽救聿玨于生死交關之際,更在這三年間佔據(jù)了她的大部分心思!

    湘君唯一慶幸的是,聿玨畢竟無意,而那姑娘也看似沒這個意思;可要是再這么攙和下去,誰知道事情究竟會變得如何?

    她好不容易才尋回聿玨,無論人也好、心也好,她都絕無任何出讓他人的打算!

    她急沖沖的追上聿玨,二話不說拉著人就往營帳的方向奔去;聿玨沒料到她會走得這么急,腳步還顯得有幾分遲滯,「哎……湘君,你這是做什么?慢點兒……」

    她兩手都有傷,湘君深怕自己一用力又要弄傷她,于是敞臂緊鎖住她的腰,輕易的就將人給拎起來。

    「湘、湘君?」聿玨忽覺雙腳離地,緊接著就像個娃兒般給她帶著走!「等、等等,這是做什么……放我下來嘛!」

    湘君沒回話,踏著大步將人送進營帳;跟著她來到此處的禁軍,無論是女兵也好還是幾名士卒全都傻了眼,包括講話辛辣、不拘小節(jié)的費長風!

    「這……剛剛那是藺大人?」

    「欸!穿著一身月白儒衫的除了她還有誰呀?」跟著她們出去跑馬的兩個女兵竊竊私語。

    就連方拉了車回營的徐朗跟李梅也沒見過藺湘君如此慌張失態(tài)……不,打從找回云暘公主之后,藺湘君的作風越顯急切,全然不若先前的沉穩(wěn)自若!

    「藺、藺大人?」

    對兩人的關係已有幾分了解的李梅,以肘頂了頂瞠目結(jié)舌的他,「行了行了……把馬卸下來,咱們趕緊用飯去!」

    至于差點沒給兩人捲進去的費長風,則是氣呼呼地盯著帳門直跺腳,「早叫你們收斂一點兒……」

    「哪!我有話要問你!」

    好容易才雙腳踏著地面的聿玨兀自天旋地轉(zhuǎn)的,面對托住她臉面,雙頰微嫣的湘君;感覺原先那尖銳冷然的姿態(tài)盡褪,現(xiàn)在的湘君急躁又帶點慌亂,卻反而找回了兩人未分開前的那份熟悉感。

    「問就問,怎么抓著我跑……都給旁人瞧見了!」聿玨小聲囁嚅著,伸手搭上她手腕,「你的手好燙!」

    湘君抿緊唇瓣,仍是緊托著她的臉道:「你跟那個姑娘,是什么關係來著?」

    「什么關係?什么什么關係……」聿玨鼓著臉頰,皺著眉頭娓娓道來,「就像是姊妹吧?娜仁其木格她長我一歲,上個月前才嫁人,這三年來我一直都住她們那兒,成天膩在一塊兒……你怎突然問這個?」

    姊妹?怎么說法與她們兩個在一起前這么像!「嫁人了?確定是真的兩情相悅嗎?」湘君的語氣很衝,活像是擔心娜仁其木格的出嫁,又是一樁「權宜之計」。

    「是呀!你怎么這么問?我都忘了說!她嫁的那個人,就是布姊姊當年熟識的青梅竹馬?!?/br>
    湘君先是一楞,這什么關係?布塔娜嫁給西荻王,然后那個姑娘又嫁給布塔娜原來的情人!「那,你說她送你銀手環(huán)?」這左看右看、橫瞧豎瞧都像是定情物來著!

    「嗯,之前趕集的時候她說瞧了漂亮,所以給我……」聿玨揚起雙手,忽地想通了什么;她先是瞠目,盯著湘君笑了,越笑越開懷!

    她皺起眉頭,語氣也變得更兇,「你笑什么?」

    聿玨掩著嘴偷笑,主動撲進湘君懷里;腦海間一個個連結(jié)彷彿主動串了起來,打從娜仁其木格說要來見她,直到見面之前湘君的反應,乃至后續(xù)在營帳里的唇槍舌劍……全都因湘君這看似沒頭沒腦的問話而有了答案。

    「換我問你!」

    聿玨緊緊埋在她胸口處,這舉動莫名柔化了湘君的心,她身體僵硬一瞬,終是悄悄收緊臂膀,「嗯,你問。」

    「你,莫不是……胡亂吃了,娜仁其木格的醋?」聿玨咬唇,問話的聲調(diào)輕快無比。

    「我哪有!」湘君回得極快,而懷里的人兒兀自笑聲不斷;她自知自己的一點小心思給聿玨看穿,只得改口——「我哪有胡亂吃醋?」

    「哪沒有?我都說她嫁人了,嫁給她的如意郎君,你為什么要防她防成這樣?」

    「還不是你……」湘君忽地收口,伸手扭來聿玨腕上的銀手環(huán),「你把這看得很要緊是不?姑娘送你手環(huán),怎么瞧怎么奇怪!」

    聿玨拼命忍笑,「哎!她不是這個意思啦!」哦!笑得肚子好痛!

    「真的?」湘君狐疑地盯著眼兒彎彎的她,「那你們莫不是有了些什么古怪的約定,像是要陪她回族里去還是怎樣的……我還是覺得你堅持打這一仗很奇怪!」

    她朱唇微抿,責怪似的睞了湘君一眼,「所有的原因我都說了,真的就只是想確定布姊姊能奪下此役;你是明眼人,肯定能理解我講的有理;我與娜仁其木格真的只是姊妹……或許比姊妹還親一些,與你卻是遠遠不及。

    「她是察哈爾旗未來的旗主夫人,而我將要回到關內(nèi),就算要再見恐怕也難……你不一樣!你是要跟在我身邊,做我的皇后的。」她再度揚唇,主動勾著湘君的脖頸,輕輕獻上一吻。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湘君躁動不安的心終于稍稍安穩(wěn)了些,可仍是堅持著嘴硬道:「說得這么好聽,皇后呢!你只有皇夫,況且……」湘君主動環(huán)住她腰際,她們額抵著額,「你要想什么方法來娶一個曾當過你父皇妃子的人為后?」

    聿玨一時給湘君問倒了,她只想著要給湘君最好的,把湘君留在自己身邊,卻忘了……縱然之后真要登基,身為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還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會想個法子的!」

    湘君露出了欣慰的笑,嘆了一聲,「你剛剛那樣說我,我有點傷心……好像我把你當成傀儡似的。」

    她是指方才自己說「徒具公主虛名」的事。「我沒這么說……可現(xiàn)在有權的人是你,也是事實?!鬼搏k頓了一會兒,連忙補充,「我可不是真的要跟你搶權來著!只是……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一直都站在我這頭?!?/br>
    「你這樣子說,倒顯得我當真專斷獨行,不近人情了?」湘君親吻她額際,抱著她回到榻上,展顏道:「確定要幫王后這一回了?」

    聿玨不假思索的頷首,「嗯,這是最好的方法?!?/br>
    她凝望著聿玨一會兒,最后僅是苦笑道:「好罷!就聽你的,你說了算!」

    之后,事情就如聿玨所預期,在娜仁其木格回覆后的隔日,布塔娜立刻又派了使者前來,言定兩軍依照聿玨的計策行事;又隔一日,褚千虹所率的兩萬大軍,終于浩浩蕩蕩的來此與聿玨會合!

    「聿玨!」身披犀甲的褚千虹將馬匹停于車前,而聿玨藉著湘君攙扶撩開車簾,闊別許久的妯娌終于相會了。

    聿玨見著褚千虹亦是感動莫名,彎下腰來與她交握,「大嫂……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