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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82 沙場相殘冷無情

    一匹快馬,在清晨的蘭州大街上飛奔。

    褚千虹自前線派回信差,快馬加鞭地趕在第一時刻回來通報聿玨。

    天才濛濛亮,風(fēng)大得連落下的冰霰都給吹斜;聿玨披衣起身,喬如楓充當(dāng)稱職的左右手,替她自信差手上接過信來。

    「原來如此……還好薛娘子平安無事。」然在讀到后半段時,聿玨冷不防顫抖起來,她掩著嘴,勉強(qiáng)克制住激動的道:「太好了……大嫂一定很歡喜!白麗……」

    喬如楓拾到了一點話尾,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

    「我得把這件事告訴湘君!白麗她還活著!薛娘子把人從洛陽帶了出來,現(xiàn)在正給留在大嫂的營里……她這回真立了大功!」聿玨喜極而泣,抹著臉急忙奔向書房。

    而位于長安皇宮里的裴少懿,則因薛崇韜遲遲未歸而憂心忡忡。

    她知道薛崇韜此去乃是九死一生,以聿璋與聿琤的關(guān)係,不管來使何人,焉能不斬去以洩心頭之恨?縱使薛崇韜有不下傅迎春的才智與其三寸不爛之舌,恐怕也難逃此殺身之禍。

    但裴少懿自信自己開出了足夠誘惑聿璋的條件,身為人母的她對愛子之心深有體悟,而聿璋是與她一樣為人父母,又怎會捨得看著自己的孩子葬身在戰(zhàn)火之中?

    就在她苦等薛崇韜的消息不著,聿琤卻不知從何處得知消息,怒氣沖沖的奔到她面前,「你把薛崇韜派到哪里去了?」

    裴少懿佯做不知,兀自笑道:「薛崇韜……我許久沒看見她了;殿下找她?」

    聿琤冷笑,緩緩踱向她,「是??!你當(dāng)然很久沒看見她了……因為你自作聰明,派薛崇韜去洛陽,又費(fèi)盡心思、打通關(guān)節(jié),只為了把她送到聿璋面前勸他投降?」

    裴少懿背脊發(fā)涼,在盛怒的聿琤眼前,儼如一隻待宰的羔羊般無力?!改阍趺磿鲞@種白費(fèi)力氣的傻事!薛崇韜這么一個人才,給派到聿璋那兒只有一個下場,你焉能不知!」

    「殿下!少懿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著您為此戰(zhàn)勞心費(fèi)神……」話還沒說完,她左頰頓感吃疼,整個人向后撲跌在地。

    裴少懿先是給升為駙馬侍妾,又為聿琤添了子嗣,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左右宮女見狀趕緊來扶,卻全給聿琤推開,「殿下、殿下!夫人仍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手下留情,千萬手下留情!」

    「躲開、躲開!本宮要迎春絞盡腦汁,就為了奪下洛陽,可你……瞧你做了什么好事!居然讓薛崇韜代你送降書,害我白白折損一個人才!」

    裴少懿捂著臉,任憑聿琤指著她叫罵,兩人的爭吵甚至驚動了從外頭回來的梅穆;然則梅穆在聿琤眼中早已無足輕重,他也不敢違抗聿琤,只能帶著少懿靜靜退下,把聿琤交給左右宮女安撫。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清楚的事?殿下怎把你罵成這樣,還出手打人……」經(jīng)過這些年,梅穆與聿琤的情感日漸淡薄,反而是起初對成為他侍妾顯得不甚情愿的裴少懿,在生下他的骨rou之后,兩人之間越顯親暱。

    「你別說殿下的不是,是我不好,是我自做主張,把薛崇韜送到洛陽,反而害殿下痛失人才……」裴少懿捂著臉,神情痛苦的道。梅穆見她自責(zé),又一心向著聿琤,心里不禁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做這樣的事雖欠思慮,到底還不都是為了殿下?」

    「是呀,之前聽她與傅學(xué)士沙盤推演,甚至討論到要她親征洛陽來鼓舞士氣……想到這個份兒上,我便是食不下嚥?!古嵘佘舶阉绾渭倜绊铂b字跡,遣了薛崇韜去洛陽面見聿璋的事給他交代過?!浮恢稳藳┫ⅲ棺尩钕轮獣粤诉@等事?」

    梅穆?lián)еH有所感的道:「雖說你先斬后奏,但終究是為了殿下的大業(yè)著想,她這樣對你,你難道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更別說之前還要你為她出征……」

    「別說了!殿下她把權(quán)力看得有多重,跟在她身邊許久的我最是明白;此事是我有錯在先,怨不得她……」

    他目光轉(zhuǎn)為銳利,一手掐住裴少懿的手腕,「你就真的這么對殿下死心塌地?」

    裴少懿遲疑一瞬,別開眼,「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你也別忘了,咱們支持著她,圖得是什么?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看著她登上御極之位?我也好、傅學(xué)士也好、梁大將軍,乃至于梅相、你,全都把希望放在殿下身上,我不單只是為殿下一人著想,更是為大局著想!」

    她說得如此正氣凜然,他咬牙,點點頭道:「好!就算你這么說,你視她如天,她呢?她可曾將你放在心上,可曾心疼過你、呵護(hù)過你?」

    「梅穆!」裴少懿狠瞪他一眼,「你這是在挑撥我與殿下的關(guān)係?不管你怎么說,我對殿下的心是不變的!」她甩開他,轉(zhuǎn)身欲走。

    「少懿!」梅穆喊住她,「我待你的方式跟殿下不一樣!」

    裴少懿回頭,迎上梅穆熱切的眼神?!改闩c殿下在我心中的份量也不一樣?!顾趵淝榈恼f出這句話之后,無視他的茫然失望,轉(zhuǎn)身離去。

    *

    苦思多日,終于想出破城之道的傅迎春,阻擋了聿琤親征洛陽的打算,獨自領(lǐng)著太子親衛(wèi)與新一批攻城兵器,浩浩蕩蕩的自京城再度趕往洛陽城。

    輝烈營在梁寅的指揮,以及她的獻(xiàn)計之下,不斷出兵侵?jǐn)_,不過聶琰也非省油的燈,在受騙過一兩回之后便緊閉城門,堅守不出,如今兩軍隔著城門互相叫戰(zhàn),僵持不下。

    聽聞她趕到,梁寅趕緊親自來迎,既是畏懼她身為太子跟前的紅人,手握權(quán)勢,也是敬重她曾僅憑三萬人便拖住神武營泰半兵馬,運(yùn)籌帷幄的能力。

    「傅學(xué)士風(fēng)塵僕僕地趕來,當(dāng)真辛苦了……」

    傅迎春揚(yáng)起一掌,眼眉間的慵懶已不復(fù)見;現(xiàn)在的她可無心情與他客套,「梁大將軍才是辛苦了;傅某奉太子殿下之命,務(wù)求速戰(zhàn)速決。咱們時間寶貴,趕緊入內(nèi)商談罷!」

    梁寅撇了撇嘴,沒好氣地尾隨在后;傅迎春簡直把帥帳當(dāng)自己的地方,一進(jìn)去先是撢了撢蓑衣沾染的霜雪,跳上主帥的位置,還搓著手向他討酒喝!

    究竟是誰說時間寶貴的?

    她飲著溫酒,對著畫妥地形地貌的沙盤道:「魏王如今大約還有十五萬兵馬,潼關(guān)那處,將軍可差人去收繳了?」

    梁寅點點頭,「那兒不過區(qū)區(qū)五千人罷了,加上群龍無首,很快就能收歸己有。」

    「嗯……把那群將士拿來利用,迫使魏王出城來攻或許可行?」她歪著頭,仰頭把梁寅的美酒喝得涓滴不剩。

    「你打算怎么做?」梁寅不由皺眉,先說,本帥以為聶琰不會這么笨,已經(jīng)給咱們騙了幾次之后,如今的他已不會隨意開啟城門。」

    「傅某知道,但咱們手頭上有的不僅僅是五千名戰(zhàn)俘,還有絞盤弩與床弩、衝車等攻城兵器,要打魏王這隻縮頭烏龜,應(yīng)是綽綽有馀了。」傅迎春不經(jīng)意望向沙盤西面,不禁疑惑的皺眉,「駐守在此的標(biāo)識怎地有些不同?」

    「那是自谷燁卿那兒派來的兵馬,我讓他們在此地待命,怎么了?」

    「傅某記得……前來此處助拳的將領(lǐng)是褚千虹?」

    「正是?!?/br>
    「撇開谷燁卿與魏王的姻親關(guān)係,他們不管派誰帶兵都跟聶家有仇!」傅迎春嫣然一笑,甚感寒冷的搓著手掌,「好吧!傳令下去,全軍戒備,諸將聽大將軍您的號令,再依傅某的計謀同時攻城!」傅迎春俯瞰沙盤上的洛陽,顯得志在必得。

    梁寅即刻下令,把攻城兵器依數(shù)量分派到各面軍伍,唯有鎮(zhèn)守西面的褚千虹沒分到任何絞盤弩與攻城兵器,只有自潼關(guān)收繳而來的一千名戰(zhàn)俘。

    「敢問傅學(xué)士,這些人為何會分派到末將這兒來?」傅迎春親自將人押解過來,褚千虹也只得親自來迎。

    傅迎春翻身下馬,對褚千虹拱手,「哎!請褚將軍稍安勿躁,傅某這回想妥了破城良計,而這些個神武營將士,就是咱們攻城的關(guān)鍵。」

    褚千虹哪里不知道傅迎春仍將她們當(dāng)成外來客,為了不讓她們把兵器的技術(shù)偷學(xué)了去,這才編派這么些理由。她努力壓抑著心中不耐,好聲好氣的道:「末將愿聞其詳!」

    「素聞聶琰不僅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更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些將士是收復(fù)潼關(guān)時收繳得來,傅某要大將軍留他們這幾條賤命,此刻正巧是他們發(fā)揮功用的時候?!垢涤貉銎鹣骂€,談?wù)撨@群戰(zhàn)俘的語氣像是在處置草芥。

    褚千虹聽明白了?!改恪祵W(xué)士要末將拿他們當(dāng)作逼迫魏王出城迎戰(zhàn)的籌碼?」她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想當(dāng)年她爹與兄長皆在聶琰麾下效力,她要是仔細(xì)去找,興許還真能找到幾張眼熟的面孔來!

    但如今,傅迎春卻要她殺這些俘虜來逼聶琰、聿璋出城?

    「看是要將他們串做人棍,或是每半個時辰殺幾個給那城墻上的守將瞧瞧都行,全憑將軍的意思;不夠咱們還有,總共綁了五千馀人,足夠把洛陽城西門點綴點綴了。」

    褚千虹臉色一白,「傅迎春!你……」她拳頭緊握,可傅迎春卻像是毫無感情的木頭似的,負(fù)手回頭就要上馬。

    「啊,傅某忘了說?!顾吞投?,揚(yáng)起一指,「咱們明日午時預(yù)計四面一齊發(fā)兵進(jìn)攻,西面城門就靠褚將軍誘敵了……為了大局著想,褚將軍可千萬不能心軟,要是太子殿下怪罪下來,傅某可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事兒。告辭!」她翻身上馬,逕自揚(yáng)長而去。

    午時攻城……只給她不到一天時間準(zhǔn)備!「就算要用殺戰(zhàn)俘的方式逼迫神武營出城,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傅迎春這回當(dāng)真給了個苦差事!褚千虹想了想,銀牙一咬,決定先把人全綁上木樁,扒光衣服,要他們在天寒地凍當(dāng)中立于曠野。

    就算她不殺,光憑洛陽如今的天色,這瑞雪也要把人給活活凍死。

    雖下了令,褚千虹卻很是不快,踱回帥帳時緊握著拳頭,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褚將軍,打擾了!」鑽進(jìn)帥帳里的是暫且隱于此處的薛崇韜?!嘎犝f傅學(xué)士來給您出難題了?」

    「欸!何只是難題,分明要把罵名全都?xì)w咎在我身上!」自從薛崇韜用計帶回白麗之后,褚千虹對她的印象旋即改觀,「她把戰(zhàn)俘都帶來我這兒,要我不管用什么伎倆都要迫使神武營出城迎戰(zhàn)!」

    「哦……褚將軍打算怎么做?」

    「士可殺不可辱,還能怎么做……」羞辱這群神武營將士,絕對要比殺人更有用。褚千虹雖不愿意辦,也只能出此下策。

    薛崇韜沉吟了一會兒,「若能利用下官當(dāng)初出入城內(nèi)的秘道,或許還有一絲機(jī)會……」

    褚千虹面露喜色,「你還記得嗎!」

    她咬唇,歉然道:「不,這些帶著我出入城門的人深怕我洩密,所以一路上都緊矇著我的眼?!?/br>
    「那果然還是……」

    「褚將軍?!箖扇艘积R望向帥帳門口,果不其然,連白麗也聽聞風(fēng)聲過來了。

    「你也來了?身子都養(yǎng)好了嗎?」褚千虹立馬迎了上去;拜聿玨所賜,當(dāng)初北伐女真時,白麗皆在谷燁卿府上出入,兩人亦是交情匪淺。

    白麗朱唇淺勾,「託您與薛大人的福,白麗已無大礙?!巩吘构燃臆妿缀醵疾蛔R得她廬山真面目,因而她得以在營中自由行動,并未蒙面?!肝衣犝f有人帶了神武營的將士過來?」

    褚千虹簡單向她交代過一回,「其他兵馬都有兵器可攻城,只有咱們被當(dāng)成外人不說,還給了這么個難題!」

    白麗聽了,臉上的神情并未著惱,反而笑得越發(fā)開懷?!甘敲矗吭瓉砣绱恕瓕δ?,當(dāng)真是個困難的決定;但,若依白麗之見,將軍大可不必如此麻煩,我也有法子讓敵軍出城迎敵?!?/br>
    褚千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快說,我聽著呢?」

    她兀自揚(yáng)起自信的笑,靠近二人低聲道:「此計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