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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89 東宮之位怎相讓

    睜開眼,褚千虹發(fā)現(xiàn)自己給馱在運糧用的板車上。

    肩頭的傷勢仍隱隱作疼,上頭纏了一大圈白布,而腰側(cè)與手臂的傷業(yè)已扎妥,唯一難掩的就是遭人脫下的厚靴,因擲出戰(zhàn)槍那一下踉蹌,她的右腳踝腫成像碗一般大,大概得拄著枴杖才能行走。

    一問之下始知她的將士急著撤退,找不到適宜的車來運送她,只能委屈她這個將軍;褚千虹寒著臉大罵這些男人,她可是一軍之將,不僅放著她在板車上受寒,還將她綁在上頭,簡直跟囚犯沒啥兩樣!

    她們一路西撤,幸未遇上任何前來阻截的兵馬;在即將抵達鳳翔府的官道上發(fā)現(xiàn)了高舉谷家大旗的兵馬。

    褚千虹便在這樣的情況下與白麗、聿玨會面。

    「大嫂!這是怎么回事?」聿玨身穿戰(zhàn)袍,趕忙把帶著傷勢的褚千虹迎入中軍,「白麗不是要你直接撤回來與咱們會合么?」

    再度與白麗相會的褚千虹瞧了她那一臉寒霜,嘴角的笑帶有幾分無賴,「我原想聽命行事,誰知京城那頭派兵來攻,我就只好被迫與她們先戰(zhàn)一場了……別擔心,我沒事!」她輕佻的語氣甚至隱隱帶了一絲自豪。

    「京城那兒的兵力還較你為多,你也……哎,也太大膽了!」

    白麗不像聿玨這般客氣,沉著聲道:「我記得我是與褚將軍說切莫與太子的兵馬交戰(zhàn)的。」

    「我知道!你送來的短箋我還留著。」褚千虹只覺有些刺耳,聽白麗這聲調(diào),像是指責(zé)她錯了?!改阏f的有理,無論兵器還是兵員數(shù),咱們?nèi)悸渚酉嘛L(fēng),可此戰(zhàn)咱們迎擊敵兵不但勝了,我還擒殺了率兵來犯的敵將!」

    「看來褚將軍不像是被迫與對手交戰(zhàn),反而像是對方正中下懷,自行請戰(zhàn)的!」鳶盔下的白麗英氣逼人,斥責(zé)的語調(diào)也越發(fā)嚴厲。

    褚千虹也索性坦白到底,「我是!但那又怎么樣!咱們贏了!你真該瞧瞧那群輝烈營將士拿著絞盤弩策馬前來突襲,卻給咱們打得落花流水的慘況;在聽聞圣上打算派使者進京說服太子棄位時,我就明白這絕不可能成功,太子要是這么輕易放棄,又怎會接連對弟妹們下手?」

    她瞄了無法介入她們爭吵的聿玨一眼,又道:「我好歹也曾帶過兵打過仗,面對一個只統(tǒng)領(lǐng)過禁軍女兵的黃毛ㄚ頭,絕不可能會輸!」

    「褚將軍這是意氣之爭,您可還記得您的身分!」

    「論身分,得了聿玨明令,成為統(tǒng)御全軍總管的你可比我的軍階要高;現(xiàn)在是你要來與我抬身分了?」褚千虹賭氣的別開頭,然白麗卻伸手將她握住,逼迫她正眼瞧她。

    「白麗指的不是這個身分,而是您身為殿下的嫂子,又是谷家二位小姐視為娘親般的人!」白麗瞇細了眼,微微指向身邊的聿玨,「此勝固然重要,可若您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曾想過殿下會有多么傷心?兩個盼著你回家的小姑娘,又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您!」

    褚千虹給她這么一堵,尖銳的態(tài)度登時軟化了些,聿玨蹲下身來,低聲道:「讓白麗吩咐大嫂退兵的人……是我;除了咱們準備還不很周全,我更擔心你出了什么差錯……如今能見到你平安無事,又拿下漂亮一勝,當真是好極了。雖然……大嫂這樣該算是不服軍令,但功過或可相抵……」她轉(zhuǎn)向白麗,白麗仍是面如寒霜。

    褚千虹只得再道:「都忘了說,咱們這群弟兄很是機靈,自戰(zhàn)場上拾回數(shù)十張絞盤弩,或許能派上點用場?!?/br>
    白麗于是嘆了一聲,「殿下都這么說了,能殺一名敵將也算得上大功……就這么辦吧!不賞也不罰!」她獨自起身,凜然道:「待褚將軍的兵馬編列入伍,半刻后立馬出發(fā)!」

    褚千虹巴望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不免又是嘀咕,「她還真是一板一眼……當年她住在你那兒的時候我怎么沒發(fā)覺?」

    「大概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想贏得此仗!」聿玨朱唇淺勾,望向白麗的眼神中滿是信任?!概d許比我還想贏……而她很明白,只要有大嫂在,就能維持谷家軍的士氣而不墜,你對咱們而言很是緊要,千萬不能在還沒對陣前就折損了你。」

    褚千虹低笑幾聲,神情登時放柔了,「在沒能回去看看你那兩個小女娃兒之前,我是不會輕易闔眼的……你這身打扮真好看!」

    聿玨先瞧她右肩的傷勢,以及腳踝的腫脹處,皺眉道:「咱們待會兒就要繼續(xù)行軍……事不宜遲,我讓費醫(yī)官來給你診治罷!」

    「哎,那風(fēng)sao的老太婆也跟著你過來了……啊!在整弄之前,能否給我一罈酒?」褚千虹涎著臉,央求似的扯著她的衣袖,「有點嘴饞……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回應(yīng)她的,是聿玨莫可奈何般的苦笑。

    相較于褚千虹這頭的平安撤退,決定先下手為強的聿琤這回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容子衿死了!」聿琤一臉不敢置信,她讓容子衿領(lǐng)了一半兵馬,本以為就算不能奪下褚千虹的項上人頭,也定能重創(chuàng)聿玨的士氣,想不到非但不如她所愿,反而給褚千虹將了一軍!

    勉強逃回京城的將士指稱褚千虹早有預(yù)防,似是早就知道她們會出城偷襲,「之前顧懷安特地過去探訪,或許早就讓她起了疑心……」聿琤難掩懊悔的轉(zhuǎn)向裴少懿,似是徵求她的意見。

    裴少懿亦是滿臉愁容,「現(xiàn)下只能等傅學(xué)士與梁大將軍回京才有勝算;殿下,在此之前,千萬得要堅守不出,以待良機!」

    「也只能這樣了!」

    *

    領(lǐng)走泰半戰(zhàn)馬的傅迎春命將士輪流乘馬,以飛快的速度趕回京城,卻在行經(jīng)開封時意外聽聞聿玨前軍已兵臨城下;結(jié)合褚千虹兵馬的聿玨手握近七萬谷家軍,后有國舅與谷燁卿所領(lǐng)的十萬兵馬隨后跟來,更雪上加霜的是,先前聿琤自作主張,決意突襲褚千虹,卻給反咬一口,折損了萬馀名將士的消息傳來,更讓她頭疼不已。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聰明機智如傅迎春,在兵源、地形毫無優(yōu)勢的情況下,以三萬兵馬抗衡圍城的聿玨無疑以卵擊石。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梁寅與聶琰的爭斗終于告終,她們在開封附近會師,梁寅親手擒殺了聶琰,志得意滿的神情彷彿已經(jīng)助聿琤成功登基。

    然而傅迎春臉色卻很是難看,「都說聶琰那群鼠輩不足為懼,現(xiàn)下咱們要面對的,可是不下于神武營的精銳!」

    「當年北伐女真時,谷燁卿不過是一名運糧官,就算他這幾年來有所長進,亦是難以與魏王、聶琰等名將相提并論?!?/br>
    「別忘他背后還有個國舅爺!」

    「傅學(xué)士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梁寅皺眉,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喪氣話顯得不是滋味。

    她并非是在說喪氣話,而是梁寅明擺著不將谷燁卿放在眼里;讓她對谷家軍如此忌憚尚有另一個原因。她們這些年從未把谷燁卿當作過對手,只知他在蘭州厲兵秣馬、增添兵源,麾下有司徒勒這名心腹,還有褚千虹這谷燁樊的遺孀,除此之外,她們對谷家的所知其實很有限,如今能一聲不吭的找回聿玨,甚至拉攏國舅轉(zhuǎn)投她們麾下,必有過人之處。

    但一味懼怕也非傅迎春的性格,且要是他們再耽擱下去,京城能否頂住聿玨她們的猛攻也還是未知數(shù);她遂與梁寅商討過進兵路線,由她領(lǐng)兵一半,沿著渭河先行馳援太子,梁寅走南面繞道攻谷燁卿后方。

    消息傳回遠在京城里的聿琤時,原本胸有成竹的她,得知迎春與梁寅來不及趕回后,只能眼看自己受困宮中。

    如果此刻她手中尚有谷仲良夫婦為人質(zhì),斷不會如此孤立無援!

    「薛崇韜!」她登時想起建議她拿兩老換取褚千虹兵馬的關(guān)鍵人物;在她遣薛崇韜前往蘭州之后,立刻建議她拿兩老去換取褚千虹帶兵來助,而后在裴少懿的指示下潛入洛陽,就此失去了蹤影……

    她倏地了解薛崇韜業(yè)已轉(zhuǎn)投聿玨麾下的事實!想必薛崇韜現(xiàn)在仍活得好好的,不知在何處笑看她受困京城,隨時都有被人自太子之位趕下來的危險。

    「殿下、殿下!」顧懷安急忙趕來,「那群朝臣……齊聚在宮外,說是要勸諫您放棄太子之位,直接打開城門!」

    「什么!」聿琤杏眼圓睜,自御座起身,「來的都是何人!」裴少懿與梅穆都給她派去替她四處奔走,指揮留守在京城內(nèi)的兵馬抵抗谷家軍攻城,而這些文官竟敢給她拖后腿!

    顧懷安接連說了幾個名字,都是聽聞這次聿玨自蘭州起兵,趁隙重回宮中,原屬于聿璋那派的朝臣;聿琤拂袖怒道:「趕他們回去!說本宮要與聿玨爭奪到底,要是哪個不識相的,敢再提到『退位』二字,我便要他項上人頭!」

    眼看要鬧到聿琤眼前的風(fēng)波勉強平息,自知無法一直只靠少懿與梅穆替她打點一切,她于是頭戴金冠,握起她未曾熟悉過的長劍,準備領(lǐng)著女兵登上城樓,至少現(xiàn)身在護駕的將士面前,以激勵士氣。

    然在出宮之前,她特意往鳳藻宮去了一趟。

    她記得皇帝特地在御書房里放置了一塊皇后的牌位。

    當初她要用計毒殺皇后時,皇帝明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卻是等到皇后身故,他才像緬懷愛妻似的每日探顧這塊牌位,就連出宮養(yǎng)病都讓人每日獻上清香、清茶。

    她凝望著牌位上的名號,以指輕撫著「任梓韶」三字,「您所寵愛的女兒,將要與我兵戎相見了。」

    皇后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毫不猶豫地定是站在聿玨那頭吧?她微微一笑,虔誠專注地膜拜后,隨即握著劍邁步出宮。

    她的皇位、她的天下,只能憑自己親手去奪取了。

    她決不會輕言讓出。

    決不會!

    *

    遙望著長安,在白麗與谷燁卿一聲令下,前軍即刻動用兵器著手攻城,箭矢與烽火襯著漫天霜雪落下,交織成一幅驚心動魄的場面。

    聿玨從沒想過自己會親率兵馬,攻打這座孕育她長大的城池,而且打得還是皇甫聿琤,她的親姊姊。

    即便恩斷義絕,她與聿琤還是姊妹,打從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姊妹,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沒法改變。

    使者送來圣旨時,特地傳了話給她:皇帝有令,倘若真要傷及太子性命時,她大可不必顧忌。

    這話不像是皇帝該說的,反而像是湘君的語氣;她亦明白,對敵人心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她的姊妹就是她最大的敵人。只是她仍不免自問,要是她真有機會把劍橫在聿琤頸間,她下得了手么?

    「殿下?!?/br>
    跪在她跟前的,是她親自任命統(tǒng)御全軍的白麗。

    「探子來報,輝烈營兵分兩路,其中一支兵馬正朝咱們而來。」她抬眼,清冷的嗓音間不無壓抑的道:「據(jù)稱主帥乃是傅迎春。」

    「迎春啊……」輝烈營能折回京城,可見神武營肯定遭到殲滅;聿玨走近白麗,親手牽起她來?!改闶莵硐蛭艺垜?zhàn)的?」聽說守潼關(guān)時,傅迎春親手射了聿璋一箭,輝烈營先圍洛陽,后殲聶琰,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言,都是白麗心上永難抹滅的傷。

    白麗亦是坦然頷首,「攻城事宜,褚將軍可全權(quán)處理?!寡韵轮猓缫炎鲎懔擞瓝舻臏蕚?。

    聿玨抿嘴一笑,「正巧絞盤弩剛好送來……你一定很想親眼瞧瞧輝烈營看見手上的兵器射向自個兒的驚訝模樣;好吧,我準你領(lǐng)兵迎戰(zhàn)!」

    她心頭一喜,正欲跪下謝恩,「白麗謝殿下……殿下?」

    聿玨卻是撐住她,制止她下跪?!改銓ι嫌嚎梢裕?,我有一不情之請?!?/br>
    「殿下請說?」

    「務(wù)必要留傅迎春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