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中，神凌耀從老師那兒接到了一個小任務：麻煩她去帶一個新生熟悉院校。去院門接一下就好了，馬上就到。

    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等人時，她不耐煩地低頭刷手機。

    “離譜。為什么開學這么久了還有新生？？這是算學妹還是同級生？”她打字問室友。

    室友叫楚冕，在國家集訓隊的時候就跟她是室友。二人有緣得要死，再見面簡直兩眼淚汪汪。

    其實也不是有緣，班上的同學基本都是集訓隊來的……不少熟面孔，姐妹們一看到她就起哄：“神凌耀同學作業(yè)交一下?！?/br>
    “好啊你們??！敢笑我！”

    她所就讀的是全校最一流的王牌專業(yè)，計算機實驗方向。

    數(shù)學、物理、計算機國集前十名，全員簽約保送至此。班上除了國家隊隊員之外，就是各省理科高考狀元。

    后者雖然年紀比她們稍長一兩歲，來之前也互不相識，正式上課以后還是很快就混熟了。

    實際上，跟校方協(xié)商時，她是可以任選專業(yè)的。選這個專業(yè)是因為目前它排第一，也算是一種從眾。

    “好像是二次招生進來的插班生?！背岙敵跏俏锢韲叭脖话才帕藥氯蝿?，已經(jīng)跟對方聊上了，約在了宿舍樓見面。

    二次招生？神凌耀明白了，又是所謂的第二次機會。

    就像是集訓隊教練跟她說過的那樣，就算那一次考試失誤，真正的天才也不會被埋沒，依然有途徑進頂級名校。

    她上網(wǎng)查了一下，近年來，境內(nèi)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的學生都有過高校轉(zhuǎn)學經(jīng)歷。

    為了加強人才流動、尊重學生個人差異，高校轉(zhuǎn)學制度作為基本教育政策，迄今已經(jīng)發(fā)展得非常完善成熟。各大高校之間早已實現(xiàn)‘學分轉(zhuǎn)移’、‘學分互認’，就算學生學籍更改，也能無縫跟上進度。

    因此，哪怕高考結束，學生們依然有機會實現(xiàn)名校夢。

    集訓隊排名靠前的學生都在這個專業(yè)，其余沒能在簽約階段面試進來的學生，很多就會選擇參加二次招生考試，再拼一次。

    如果目標是這個班，自然難如登天。別處是第二輪選擇，這里是第二次‘掐尖’?？氨鹊诙稳珖鴽Q賽。

    “聽說二次招生考試難度跟我們開學第一考差不多。”楚冕給她科普了一下，“我接的這個學生是03的。這一屆好像只有一個插班生考進了01?！?/br>
    是的，該專業(yè)是按開學統(tǒng)考排名分班的，系內(nèi)目前有三個班：01、02、03，最好的是01。

    她和楚冕都是01的學生，全班最后一名也是數(shù)競?cè)珖诰?。除了幾個狀元，大家都出國打過比賽，人手一金。

    哪怕入學了，競爭也非常激烈。大環(huán)境逼著人不斷上進。神凌耀的世界冠軍光環(huán)在這里不算耀眼，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拿得出這個級別的獎項。

    因為生源質(zhì)量非常高，雖然只是大一新生，孩子們卻已經(jīng)有了專業(yè)的個人導師。

    神凌耀的導師在手機里跟她夸那個新生也是個好苗子，今晚請她倆吃一頓。師徒三人聚一聚，互相認識一下。

    少年面無表情地敲玻璃，恭喜老師新得了一個得意門生。不是面對面說的，不用裝笑，真是太好了。

    什么好苗子，怎么看出來的？一次招生考試就變成能跟她這個世界冠軍相提并論的好苗子了？

    轉(zhuǎn)校生原本還不一定是這個專業(yè)，跟她差了半個學期的進度，怎么可能比得過她。

    沒等多久，她就接到電話說人到了。收了手機，揣兜里。

    老遠就看見兩個一高一矮朝這里過來的身影。

    這人以后跟她是一個導師。也就是說，她來接的這個孩子，十有八九就是這屆唯一一個考進01的高材生。

    她有種被劍尖指著額頭的感覺。

    一群路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又低下頭，看了看鞋尖。

    真煩。

    再抬起頭時，她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用最佳狀態(tài)迎接新朋友和老師。

    ——看清楚對方是誰的一瞬間，她的笑僵在臉上。

    賤狗、哦不，“哥哥？”

    余光瞥見導師笑得很開心，她努力做出了驚喜的模樣。難怪老師神神秘秘的，一直沒給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

    表情變了，人還愣在原地，雙腿扎了根似的動彈不得。被男孩用力抱住的時候，神凌耀眨了眨眼，試圖確認這是夢還是現(xiàn)實。

    她頭一回覺得病秧子的擁抱也能如此令人窒息，她快要喘不過氣了。下意識抬手反摟，后退半步，以免被撞倒。

    如果不是聊天記錄歷歷在目，她會懷疑哥哥真輟學了。

    如果他真的這么干了，她大概會把他現(xiàn)場打包回去，用色情視頻脅迫他繼續(xù)學業(yè)。

    導師還有個會要開，把新同學，也就是她的雙胞胎哥哥丟給她就走了。說晚點聚餐時她們再約。

    再一眨眼，連只有三個人的師徒群都建好了。

    神卿卿膽大包天，老師前腳剛走，他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了上來。是那種并不適宜的纏吻。舌頭舔入唇內(nèi)，帶來濕軟。

    “凌兒?！彼穆曇敉钢耐纯?。

    從見面起，神凌耀就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人始終被哥哥圈在懷里。身處于無比廣闊的新天地之下，所謂血緣禁斷，好像忽然微不足道了。

    在這里，就算接個吻，也無人側(cè)目。

    “咳。”

    她逃出擁抱，裝模作樣地整理衣領，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

    “你誰啊，跟你很熟？”她轉(zhuǎn)身就走，進了教學樓。

    男孩緊隨其后，兩步追了上來，試探著握住手，自動叩住五指。

    雖然是第一天來的新生，舉手投足卻是老同學。說是來參觀學院的，眼睛卻一直黏在故人身上。

    “這些天，凌……”他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主人過得還好么？”

    自打開學以后，小凌少就不冷不熱、不溫不火地晾著他。具體表現(xiàn)在從不主動找他聊天、只在晚上十點以后回一次消息、拒接任何視頻和語音電話。

    他確認過無數(shù)次‘我們分手了么’，她的回復都是否認的，讓他不要胡思亂想。同時卻切斷了跟他的日常生活分享，無視他說的大部分東西。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只有色情錄音她一定會查收和點評，甚至會跟著撩sao，說‘好會喘’、‘想要你’之類的情話，所以就隔三差五自慰給她聽。自慰的時候，也經(jīng)常yuhuo焚身地盯著這些話……

    不會的，她不會不要他的。她這明明還是喜歡他的?？赡苤皇翘α?，所以沒時間應付他。

    想打聽她的動向，他只能通過關注她的社交賬號，或者問mama爸爸。她跟他說她沒空，卻跟別人聊得火熱。

    就像是這世上的其她正常meimei一樣。

    可能是她長大了而他還沒有吧，所以才沒跟上她的節(jié)奏。這樣應該才是正常的。是他沒及時適應。

    “挺好的啊。”神凌耀漫不經(jīng)心地說，“跟我導預申了直博，確認了本科的研究方向。以后寒暑假我可能都會出國游學，或者環(huán)球旅行。我不想老是待在一個地方，打算出去看看?！?/br>
    “這樣?！鄙袂淝淠浵铝怂陌才?，跟自己的進度核對了一下，試圖再次跟上。

    “一樓全是辦公室，二樓也差不多。這兩層沒什么學生?！鄙窳枰驹跇翘菘冢裆匀?，正常帶新：“我們上課用的教室在三樓以上，幾乎每一層都有，還有幾節(jié)公共課是在別的院樓。你要上去看看么？”

    神卿卿點了點頭，為了打破僵直，故意指了指墻邊的自動販賣機：“主人要不要喝點什么？”

    神凌耀一抬手甩開了相牽的右手，半掩嘴打了個哈欠。

    來的是哥哥，有個好處就是她不用假裝熱情了。

    “給我買那個紅色的。第一排?！闭f著，遞過背包。

    神卿卿接過來，這是個還算新的挎包，爸爸買的。家里為了給小皇帝闖蕩新世界保駕護航，什么都買了新的。衣服要買新的，文具要買新的，筆記本平板手機全都要買時下最新潮最流行的……

    包有點沉，裝了筆記本。神凌耀并不會因為他身子弱就反過來替他拿包，沒有主子伺候小廝的道理。

    跟meimei相比，他身上都是些舊東西。雖然他也拿到了非常豐厚的政府獎金，不過大頭上交了母父，自己沒留多少。

    后來這筆錢到了meimei卡里。

    他覺得還蠻好笑的，早說，他直接轉(zhuǎn)給meimei就好了，何必處心積慮瞞著他？本來她們兄妹的錢也全歸她支配，為何還要假借母父之手？

    爸爸跟他要錢的時候，說他長大了，有出息了，家里供他讀書不容易，希望他能幫家里分擔一點經(jīng)濟壓力。

    結果一回頭就把錢全給了meimei。

    他問的時候，她們沒有惱羞成怒，而是理所當然地說：

    “你meimei過得好，這個家就好。你知道照顧meimei，就是在孝順我們了。”

    所以即便無意間發(fā)現(xiàn)家里各種保險的最終受益人都是神凌耀，他也亳不驚訝。母父便是如此無私而深沉地愛著唯一的女兒。

    熟悉并不怎么靈光的販賣機時，身后的少年抱住了他，抬起手替他cao作。

    “說吧，你是怎么過來的？”神凌耀將下巴壓在他肩膀上，切入正題。

    透過販賣機光滑的玻璃平面，神卿卿發(fā)現(xiàn)少年正盯著自己看。她們的視線交匯在虛實之間，直勾勾地鎖定了對方的影子。

    “我有科學基金會副院長的入學推薦書?！彼B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你走后，這類名額就輪到我了。高三能接觸到的機會比之前更多，再加上政策對人才非常寬容，上面給了我保送資格，走二次招生批準提前入學?！?/br>
    神凌耀自然知道科學基金會，所謂的副院長就是她們的學院長。

    “你是怎么拿到院長推薦書的？”

    “嗯……我報名了國防國基計劃，獲得了境內(nèi)的特殊人才認證?！?/br>
    “特殊人才？”

    神凌耀一臉不屑地看著飲料往下滾落?；叵肫鸶绺绾孟翊_實說起過他申請了一個什么人才計劃，不過沒有后續(xù)，她也沒追問。

    不是很愛搭理會咬人的小狼。

    哥哥說：“通過預審之后，我被帶去重測了智商，還做了學術評估測試。專家說……我是全國近十年來唯一一個拿到滿分的?！?/br>
    事情就發(fā)生在送她上學之后。

    到今天，他已經(jīng)接受了快半個學期的秘密培訓。暑假的時候他就申請了這個項目，那時候神凌耀還在集訓隊。

    想完成人才認證，嚴苛程度和難度，并不比競賽低。

    而且名額更少，集訓隊五十人全員保送。跟他同樣拿到了特殊人才認證的，整個境內(nèi)卻只有五個人。

    這五人就是今天入院的五名新生。

    那是因為我沒參加。神凌耀默默心想。十年一出？切。

    “題型和題目難度……”接著男孩又猶豫了一下，“跟集訓隊差不多。所以整場測試特別順利。如果不是凌兒跟我共享了資料，我肯定拿不到這么好的成績?！?/br>
    神凌耀訓練時，他一天也沒敢缺席。她的講義他看了，她的習題他也刷了。初心只是想陪她，沒曾想轉(zhuǎn)眼間竟幫了自己一把。

    就那些怪題難題，不是事先經(jīng)過高強度訓練，普通人還真不一定能現(xiàn)場全部拿下。機會總是偏愛有準備的人。

    一聽這話，神凌耀剛擰開瓶蓋就頓住了：“……”

    昨天共享學習資源，今天就共享導師了是吧！

    她的導師千昭華是無人不知的學術界大牛?？茖W界十大獎項，老師一人就拿過九個。五十歲不到，便兩度問鼎諾獎。著名的千昭華效應，就是用老師本人的名字命名的。

    從入學時起，千教授跟她就是一對一指導的關系。平白多出了一個同門，神凌耀的心理又雙叒失衡了。

    從導師就能看出，神卿卿這回拿了頂配的待遇，堪比天降奇兵。

    “你現(xiàn)在還是學生？”她繼續(xù)盤問，“基金會給了你什么好處？”

    神卿卿唯唯諾諾地坦白：“目前…我是國防科技實驗部的預備隊員，拿到博士學位以后應該就能轉(zhuǎn)正。個人的培養(yǎng)方案也已經(jīng)定下來了，本碩博一體銜接，八年畢業(yè)。本科階段不能轉(zhuǎn)專業(yè)，碩博可以嘗試學科交叉探索。還有就是……每學年最高額度的獎學金和國家補貼。”

    說到錢，每次他轉(zhuǎn)賬給這位魔王的時候，她也是秒收的，還會說‘謝謝’和‘愛你’。所以他也很愛給她打錢，幾百幾百的慢慢轉(zhuǎn)。

    要是沒給母父那么多，他就能幾千幾千的轉(zhuǎn)了。

    “國防部？男的也能進？”神凌耀翻了個白眼。她不是很信任這個給她下過迷藥的性別，當即提出質(zhì)疑。

    這下哥哥不僅有了金光閃閃的工作，學歷也最低博士起步。她已經(jīng)氣炸了，只想把手里的飲料潑哥哥臉上。

    看別人混得好，尤其是男的，她就不爽。比起心悅誠服、甘拜下風，她更傾向于挑刺和拉踩，腹誹自己到底是有哪點不如對方。

    她這一天問的問題，比過去幾個月對他的關心加起來的還多。

    “嗯。不過男生的收分比女生普遍高幾十分。對男孩子的要求相對來說會更嚴格一點?！鄙袂淝涑脵C跪舔了她一下：“要是凌兒在，這個名額肯定是你的。”

    這次他是第一名，碾壓局。除了他以外，剩下的隊友都是女生。

    男生基本素質(zhì)本就差了女生一截，還被嚴格要求，能考上來的男生可謂鳳毛麟角。他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才不稀罕?！鄙窳枰廊辉趹?zhàn)略上藐視一切。

    這位也不是外人，她就不裝了?？粗車鷽]啥人，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手腕猛然一抖。

    “什么十年一遇，什么特殊人才，卑鄙無恥。憑你也配！”

    神卿卿條件反射地護住了她的包，以免液體流到電腦上。瞞了這么久，忽然過來，是想給meimei一個驚喜的，結果卻被潑了一臉水。

    可他還是很高興。這個反應就對了。這才是他的小魔王，他終于又見到她了！

    冷水嘩啦啦往下淌，他不敢睜眼。視覺陷入黑暗，腦海中像是快速播放幻燈片似的，閃過了母父鐵青的臉。

    收到邀約信之后，大人們只隨便掃了兩眼就丟了，不準他去參加這什么學術測試。其一，懷疑是騙子，天上又不會掉餡餅；其二，地方遠，往返路費很貴；其三，大老遠去一趟，如果沒通過測試，很丟人；

    她們說他愛慕虛榮，說他恃才自傲，說他有點小聰明就整天瞎顯擺。

    家里只有那個其貌不揚的叔叔支持他去試一試，叔叔覺得男孩子也可以到處闖一闖，最后也是他出錢陪他去的。

    結果出來以后，mama爸爸在親戚們面前拿他打趣，說他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從小就愛面子，不服輸，什么都要跟meimei比，傲得很?，F(xiàn)在他翅膀硬了，這個小縣城留不住他這尊大佛了。

    聽說他拿到了高校保送資格，她們也并沒有為他感到高興，而是陷入了某種糾結和憂愁。爸爸說家里其實一直都希望他可以在本地讀大學，不要離家太遠。

    ——家里不是很有錢，所以她們希望他去讀那種公費師范生。這是小城市里成績好的男孩子首推的第一選擇。

    讀出來就有編制，要少走多少彎路。工作穩(wěn)定，還有寒暑假，正好方便他照顧家里人——具體來說，有幸嫁到好人家，那他的正經(jīng)任務就是相妻教女。沒人要，他就該全心全意地照顧meimei和meimei的孩子。

    還是那句話，男孩子學歷再高，再有能力，不還是要回歸家庭！看看社會上有多少海龜男博士，讀那么多書，一畢業(yè)，不還是當了家庭主夫，一胎三寶，終日圍著老婆女兒轉(zhuǎn)。

    再說了，男孩子學歷高了，不好嫁人。容易給到女方壓力。

    最多最多讀個碩士，鑲完金，就差不多了。再往上讀，恐怕就有犟種和書呆子的嫌疑，難免給人孤傲和自負的負面印象。

    這種認死理的傻子大多跟大眾脫節(jié)，又老又土，還不懂打扮自己，不會說場面話討女孩子歡心。剩男一堆，根本嫁不出去。

    專家都說，現(xiàn)在生育率低了，就是因為男生讀書讀得多了，人都學瘋學傻了！

    得知他打算跟meimei讀同一所學校，學費也不用家里出，大人就變了臉。他能過來照顧小皇帝，她們簡直喜不自勝。一想到心肝寶貝在外面吃苦，比要她們命還難受。

    “到學校后，得空多拍點你meimei?？纯此允裁矗粶仕c外賣，少吃點垃圾食品?！彼齻兌谡f，“叫她缺什么就買，吃的穿的用的，千萬不要舍不得錢?！?/br>
    在大人眼里，meimei永遠是最老實的小傻子，不管多大了都學不會照顧自己。

    *作者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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