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是說了很長一段話，比了好多手勢，又一直指著周晏書，四處比比店鋪，她好像很想和宋九思溝通，但是少女看不懂。

    宋九思求助的望向周晏書。

    周晏書垂眸掃了她一眼，顯然沒有替她翻譯的打算。

    宋九思輕輕的拽他的衣袖一角，下意識的晃了晃又很快松手，就像以往兩人還是同桌時她求教問題的時候。

    一旁的溫姨見狀，過來拉住宋九思的手，帶著她在店里走動，她指著一處就比劃許久，反復幾次，宋九思隱約能看懂幾個意思，模糊的拼湊下，也能大概明白。

    她抿唇，溫姨又拉著她到柜臺前。

    是那種老式的木頭柜子，漆都掉了大半，上面壓了塊透明的玻璃，玻璃和柜面之間壓了幾張照片。

    宋九思好奇的看過去，認出照片上的人是周晏書，彼時的他和現(xiàn)在比還有少許青澀，坐在桌前畫著旗袍的設計圖。

    一張一張的看過去，大多是周晏書在的時候，溫姨拍下的照片，照片中的周晏書有時在給這家旗袍店添些裝飾，有時迭著手坐在門口的竹椅上不知想些什么……

    宋九思還待更仔細的去看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時，眼睛被走過來的周晏書用大手蒙住，他不讓她看，拉著她走開些，又對著女人說，“溫姨，把這些照片收起來吧?！?/br>
    溫姨有些不情愿，但還是收進了抽屜里。

    周晏書才松開蒙著宋九思眼睛的手，他催她，“快去挑好換上，現(xiàn)在雨停了?！?/br>
    他說要幫她拍照。

    宋九思很意動，她往外看，剛才還越來越大的雨勢果然頹停，店里的旗袍很多，少女挑了一身青粉色的斜襟領往換衣間去。

    溫姨比著手勢問她要不要幫忙梳發(fā)，拍照會好看些，宋九思眼睛亮起來，點點頭，女人便跟著一道進去。

    周晏書在外面等候。

    外面的路青石板鋪就的，臺階也是由幾片略鑿就得形狀規(guī)則的青石搭起來，一旁擺放著一個老舊的竹椅。

    身量極高的少年，站在檐下，看著又濛濛落下的雨，他的視線往外散，模糊再重聚焦點。

    如果宋九思站在這兒，她一定會驚訝，因為周晏書此時此刻站著的角度，竟然剛好可以看見宋家庭院處用來做花圃的柵欄一角。

    等了一會兒，換衣間才傳來聲響。

    宋九思略紅著臉，有些不自在的去扯高開叉的旗袍裙邊。

    溫姨還是估算錯了她的尺碼，即便是個子沒長多少，但少女正是發(fā)育的年紀，她身段窈窕，胸乳飽滿，腰肢又細的不可思議，旗袍更將她的曲線勾劃的畢露。

    周晏書回頭，卻沒有去過多的看她身段，只是定在她淡妝的臉上。

    溫姨給她描了眉。

    宋九思被他看得臉熱，她有些局促道，“我好了，去哪拍？”

    周晏書拿了相機，又撐起油紙傘，他帶著宋九思到一旁的橋邊。

    “站過去?！?/br>
    宋九思聽話的要走過去，被他喊住，“九思，拿上傘?！?/br>
    少女遲疑的看了他一眼，周晏書只拿了一把傘。

    周晏書垂眸擦拭著鏡頭，了然她的猶豫，“溫姨用的那些都是她自己做的香粉，可不防水，雨打濕了就不好看了?！?/br>
    顯然，在周晏書淋雨和拍出來的照片更好看之間，少女愛美的心思占據(jù)了上風，她幾乎沒怎么猶豫的就選了讓周晏書淋雨。

    宋九思撐著傘，立在橋頭，她顯然不會對著鏡頭如何展示自己的美。

    事實上，除了集體合照，和偶爾同學的抓拍，她很少面對鏡頭。

    少女目光有些躲閃，動作也局促。

    十分的美只展現(xiàn)出叁四分。

    可周晏書不覺得，他由衷的覺得她害羞，局促的模樣都是萬般風情，他拍了很多廣義看上去并不算成功的照片后，才終于大發(fā)善心的出言指導宋九思擺動作。

    他語氣淡淡的，“眼神看那家店的屋檐角，手不要握在一起，身體放松，對?！?/br>
    “九思，不要緊張，放松些拍出來更好看?！?/br>
    周晏書給她看了兩張對比很明顯的照片，宋九思臉紅起來，只覺得前面那幾張的自己很像有時上課的時候，老師抽人回答問題，有的同學即使不會，也站得筆直大方的說一聲不會，還有的同學即使會，卻佝僂著背，縮在桌子和椅子之間，站也站不直。

    宋九思覺得，自己剛才就是后者。

    周晏書再往后滑，少女的眼睛亮起來，那是聽了他話做的動作，和網上看別人拍的藝術照比起來也不差，她沒想過在他的鏡頭下，自己還可以是這樣的。

    周晏書屈指敲她腦袋，“喜歡嗎？”

    宋九思仰著頭，極高興的點頭。整個人對周晏書的抗拒也小了些，她咬唇，“還拍嗎？”她還想拍，拐彎抹角的問他。

    “我看看，什么時候了？”周晏書笑，他故意逗她，裝模作樣的要去看腕表。

    宋九思以為他想要回去了，在原地踱幾步，有些急了，“反正我和爸爸說的要來一周末，你來接我，我就說mama要留你吃個飯，晚些回去也沒事的?！?/br>
    “唔，也不是不行?！?/br>
    周晏書佯裝考慮了一下，勉強答應下來，眼見著宋九思笑起來，他緊接著道，“那我怎么和何雪交代？”

    宋九思怔了下，說實在的，她一直覺得何雪和宋母有些像，總是看周晏書看得很嚴。

    她猶豫著的功夫，周晏書又給她抓拍了一張，他遞過去給她看，少女喜歡得不行，一下子就下了決斷，“要不，我給何姨和爸爸打個電話吧?！?/br>
    周晏書悶聲笑。

    等給兩邊打過電話交代了，周裕和與何雪在一起，周裕和雖然意外，但樂見這樣的和睦發(fā)展，爽快的答應了，“好，好，沒問題，有時候要放松一下，我們今晚不回家，要去老宅一趟，你們別玩太晚，注意安全?！?/br>
    宋九思松口氣，她自覺周晏書也是怕周裕和和何雪的，由她來打電話，是自己沖在前頭頂住了家長的壓力，指使起周晏書來更有底氣，“我還想去那里拍?！?/br>
    她指的是一條游客多起來變得有些商業(yè)的街巷，沒什么稀奇，都是些同質化的店鋪，但是過道兩邊掛了許多顏色各異的燈籠，很適合拍照。

    人很多，周晏書看了眼，順從道，“好。”

    他幾乎成了宋九思的隨行攝影師，依著她指哪拍哪，拍出來的每一張宋九思都滿意，她不止一次的交代他，“你要記得發(fā)給我，別忘了。”

    宋九思不僅喜歡他拍的照片，更喜歡身上的旗袍，說來也好笑，在這一片生活了那么多年，竟然今天第一次在這兒拍下了游客照，留下了記錄。她想起周晏書后來被她問的煩了，終于肯定的告訴她，那一家店的旗袍都是送給她的時的驚喜。

    她走在路上出神，差點撞到前面的人，周晏書把她拉到身邊半抱著，問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天穿哪一件旗袍?！?/br>
    宋九思下意識的答，她反應過來問的人是周晏書時，更加紅了臉，頗有些惱羞成怒的瞪他一眼，她別過臉，給自己找補，扯開話題，“我餓了?！?/br>
    “嗯，想吃什么？”

    這條路人少些，周晏書就順勢松開她。

    宋九思若有所覺的看了他一眼，“餛飩面?！?/br>
    少年默了瞬，沒什么異議，他打開手機搜了下，跟著導航找到家小店。店面小，顧客卻多，好不容易才找到個長條桌空下來的座位，宋九思說了幾樣要吃的。

    一旁的店員問周晏書，少年搖頭，“不用。”

    他抽了紙巾把宋九思面前的桌子擦干凈，又丟進垃圾桶里。

    餛飩面很快上來，熱氣騰騰的，桌子上的醋放得有些遠，周晏書手長，輕松的夠過來，往宋九思的碗里加了一些。

    宋九思嘗了下，“不夠，再放點。”

    周晏書面無表情的把醋瓶放遠點，“夠了。你小心又牙疼?！?/br>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宋九思試了下夠不到，嘟囔一句。

    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牙疼，愛吃醋，哪一樣都是她沒有和她說過的。

    即使是一起在家吃飯時，宋九思也很少表露出喜好。

    難吃的好吃的，她只把碗里的吃完，就放下筷子。

    周晏書笑了，點頭，“有啊?！?/br>
    他看著少女小心的吹了吹餛飩，咬了一口后才道，“我不知道九思原來這么關心我?！?/br>
    宋九思睜圓眼，把餛飩咽下去。

    她眼神躲閃，慢吞吞的反駁，“我哪有？”

    “九思關心我，知道我不愛吃面食，更不喜歡吃餛飩，才說的要吃餛飩面，不是嗎？”周晏書慢條斯理的戳破她那點想報復他的小心思，覺得可愛。

    小姑娘臉熱，頭埋得更低，只專心的吃飯。

    周晏書笑，沒再打擾她。

    左右，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讓她吃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