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帶上“中心咖啡廳”字樣的事物，都必須要與精致掛鉤。

    秦杏一點開那封洛蒂將將發(fā)過來的請柬，就被躍出來的栩栩如生的模擬花朵驚了一驚，且不說那毫無差別的觸感，連花朵特有的香氣它都模擬得恰到好處。寶石紅的玫瑰和鉻黃色的郁金香交織在一起，綺麗而華艷。而那些節(jié)目信息大抵是請了名家寫就，筆畫間自有卓然氣度。在這張請柬的最上方，受邀請人姓名的那一處，更是筆走龍蛇地寫著她的名字——“秦杏”。

    她笑了一笑，看來上一次的演奏比她認為的還要成功。那次秦杏還只是收到節(jié)目單，她原以為這就已經(jīng)足夠精致了，然而如今收到請柬才明白，中心咖啡廳的精致還能夠更上一層。

    洛蒂對這次突然而然、明天就要進行的加演表達了歉意，并詢問了秦杏這次演出給她安排的時間是否合適。秦杏查了查自己的行程表，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沖突，加之洛蒂提出的雙倍薪酬，她更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在備忘錄上標注了明天表演的時間，給了洛蒂肯定的答復。

    走廊里也掛著一列壁毯，那些姿態(tài)相似的黑發(fā)女子總給她一種古怪的被注視感。

    才收好模擬請柬的秦杏忍不住又認真望去，細細瞧起那些相差無幾的剪影。黑發(fā)女子闔著眸，長發(fā)傾瀉而下，雙手合十在胸前，也許是由于繡線的材質(zhì)，那剪影總像是籠著一層似有而無的柔光。

    “你看什么呢？”

    秦杏轉(zhuǎn)過身去，險些和老林撞到一起去，他眉皺得更緊些，語氣里帶上一點數(shù)落的意味。

    “多大人了還這么不小心，多注意點！你看什么這么專心？”

    她并不怕他這樣的數(shù)落，知道他只是唬自己，便也只是對著他笑：“我在看這些壁毯。老林這節(jié)沒課嗎？”

    老林似乎經(jīng)秦杏這樣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樣的任務，立刻慌忙地瞧了眼自己的光腦，抬起頭來見秦杏還是帶著笑看著自己，一時間很有些尷尬，咳了一聲：

    “我當然沒有課，你在看這些壁毯？”

    秦杏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老林這才望向那些壁毯，如若不是執(zhí)行任務，他做事一向不拘小節(jié)，無論是裝潢還是擺設，老林都幾乎從不關注。但當目光在那些女子剪影上略一停留，他的神色倏然沉下來。

    “是今天換上的？你知道這是誰嗎？”

    “對的，是今天換的，我看到的時候并不知道，問了莫伊拉才知道?！?/br>
    秦杏避免用“她”去稱呼那壁毯描繪的女子，她在心里隱隱覺得這樣的稱呼有一種妖魔化的趨勢?！安豢烧f”的禁忌怎樣想都讓人感到不適，可秦杏也并不知道那女子的真實姓名，只好索性不去稱呼她，努力略去。

    “不要離‘她’太近，盡可能地不要和‘她’有任何聯(lián)系。最好的最好，不要讓她知道你！”

    老林的面上顯出前所未有的忌憚，這著實令秦杏心驚rou跳。

    她打開光腦，將那張新收到的請柬展示給老林看。

    在那花團錦簇、芬芳撲鼻的請柬的最下方，有一行燙金的小字：

    “我們最尊貴的女士、王座另一半的擁有者、所有自然花朵的歸屬人屆時蒞臨?！?/br>
    秦杏對著老林苦笑：

    “我想她可能已經(jīng)知道我了。”

    “你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br>
    老林領著秦杏進了訓練室，眉頭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舒展。訓練室里應該是前不久上過一堂課，老林還沒有怎么收拾，顯得有些混亂。

    她在開啟的睡眠艙邊坐下，這里的睡眠艙比她私人休息室的高級許多，雖然只是坐著就已很舒適。

    “從這張請柬上來看，無論你去不去，‘她’都一定知道了你。這種只提前一天的加演，多半又是‘她’的心血來潮。”他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支利沃維坦星嚴令禁止的卷煙來，當下便要點燃，卻瞧見秦杏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煙瞧。他眨眨眼，解釋道：“這里沒監(jiān)控，做什么都很方便?！?/br>
    秦杏還是不應聲，不肯包庇他，只盯著他的卷煙。老林到底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不敢再坦然地違法亂紀，訕訕摸了摸鼻子，把那煙收了回去。

    “你認識……‘她’嗎？”秦杏見老林不再打算抽那卷煙，才有些遲疑地發(fā)問：“這樣可怕嗎？”

    老林笑了一聲，很有些自嘲的味道。

    “怎么說呢，我是認識‘她’，但‘她’如今多半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我以為你多多少少知道‘她’的厲害，畢竟‘鋼琴事變’你母親不是參與者嗎。”

    秦杏搖了搖頭，她坐在那睡眠艙邊，略略低下了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我和mama約定過，她所有的記憶我都可以隨意看，但是只有‘鋼琴事變’的那一部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看?！?/br>
    “哦，那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了?！?/br>
    老林嘆了一口氣，語氣帶著些惆悵：“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主要是現(xiàn)在的事該怎么辦？達莎又出去了，不然我叫她來陪著你，看在達莎面上，‘她’也不會對你不利?！?/br>
    “那你呢？”

    秦杏抬起頭望向他，她墨綠色的眼睛似乎是因為訓練室里的燈光顯得格外幽深。

    “我？”老林愣了一愣，笑起來：“我現(xiàn)在什么也不是，再者說，中心咖啡廳不會讓我進的，你叫我去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br>
    秦杏抱住雙膝，下意識地開始蜷縮身子。

    “我只是想讓你來。他們不會不讓你進的。只要你以我的老師或者朋友的身份來，他們會同意的?！?/br>
    她說到“朋友”二字時，像是被什么燙到了，發(fā)音模糊，連語速也不自然地加快了些。

    “就算是只來聽我的演奏，好嗎？”

    那雙墨綠色的眼眸，總是這樣霧蒙蒙嗎？澄澈的屬于少女的信任與依賴，不摻任何雜質(zhì)地大喇喇地呈在他面前。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再在旁人的眼里看到這樣的神色。很多年再沒有什么讓他如此刻一樣覺得純潔而不可辜負。

    老林笑起來。

    “但你不許占我便宜，我是你老師，當然以老師的身份去。什么朋友？我和你可不是平輩！”

    “如果想要贏得‘她’的歡心，應該做更鮮艷的打扮吧？”

    “更鮮艷？還能怎么鮮艷？花環(huán)做成七彩斑斕？那‘她’才不會喜歡！”

    “‘她’見過的多了，什么花樣‘她’不清楚？依我看——”

    秦杏一進教室，就見班上的幾位同學正聚在一處，異常興奮地討論著如何被“她”選中，她們的打扮無一例外地都很秀麗，頭上戴著的花環(huán)更是精美。秦杏倒沒有心思和她們談論這個，況且她也覺得，班上的這些人對她多半沒有什么善意，不屑于同她說話。秦杏在座位上坐好，打算一如往常地預習下節(jié)課的內(nèi)容。

    “秦杏同學！”

    然而從那幾位同學里卻傳出這樣的呼喊。秦杏望過去，見是一位橘紅色頭發(fā)的嬌小少女，她完全不記得她的名字，倒是依稀記得這位少女同趙元謹似乎有些交際。

    “你方便過來一下嗎？”

    同時被好幾雙亮晶晶的眼睛盯住讓她有點不知所措。她們面上都帶著雀躍的笑容，全然沒有她以為會暗藏的惡意，教秦杏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被許多個莫伊拉堵住了。

    “好的，是什么事？”

    秦杏放下了手里的事，很快便走到她們近前。她們還是只望著秦杏，神情好像更加專注些，那位橘紅色頭發(fā)的少女代表她們同她對話：

    “秦杏同學，你是在中心咖啡廳演奏是嗎？那你有見過‘她’嗎？你對‘她’的喜好有什么了解嗎？我們只知道‘她’喜歡聽鋼琴演奏。”

    秦杏搖了搖頭，毫不遲疑地答道：

    “我沒有見過，別的我也不知道?！?/br>
    她這樣的回答令這幾位少女的眼睛都黯淡下來，秦杏一時間倒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不忍心，便補充道：

    “明天據(jù)說‘她’會來，如果你們——”

    “我們有時間！我們一定會去的！秦杏同學是不是明天也有表演？”

    她們異口同聲地歡呼起來，唬得秦杏愣了一愣，隨即她點點頭：

    “是，我的演奏被安排在最后?！?/br>
    這全然打消不了她們的熱情，她們已經(jīng)開始討論起明天的行程安排了。橘紅色頭發(fā)的少女朝著秦杏笑了笑：

    “別擔心，我們可不怕什么晚?！?/br>
    秦杏點了點頭，已經(jīng)不敢想象明天會是怎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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