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面前的這位灰紫色皮膚的異族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驚喜，顯然他不曾預(yù)料到這次相遇。

    而另一位提著一盞聊勝于無的小燈的艾澤奧也很訝異，他把燈向秦杏的方向湊了湊，像是在端詳她。這兩位快速地說了幾句什么，擁有著月光般長發(fā)的艾澤奧便興沖沖地朝秦杏走了過來，他的神情顯得很愉快：

    “真高興能再見到你，長眠者之女?！?/br>
    秦杏發(fā)現(xiàn)這位過去有過短暫交集的艾澤奧講起通用語流利自然了許多，不再像過去那樣怪腔怪調(diào)，甚至已經(jīng)能比較明顯地表達(dá)出自己的情緒。

    她無從得知這位艾澤奧是如何分辨出眼前的“灰色圓錐體”是她的。秦杏覺得即便換做是她本人，都很難認(rèn)出做過如此嚴(yán)密打扮的自己。也許是靠氣息？可他們此刻距離并不很近，秦杏又服用了藥物，哪怕是嗅覺過人的瓦埃勒也不太可能辨認(rèn)出。

    秦杏在心中悄然埋下這份疑惑，當(dāng)下不再糾結(jié)于此，只簡單道：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她聽著前面水聲和破空聲依舊未斷，腳邊方才受了驚似的綠色光點此刻倒是回轉(zhuǎn)過神來，蠢蠢欲動地還想再往前去。秦杏稍稍猶豫，向他詢問：夲伩首髮站：?цyцshцwц.χ yΖ 后續(xù)章節(jié)請到首發(fā)站閱讀

    “前面還可以去嗎？它引著我要往前進(jìn)。”秦杏偏頭看向腳前的那支箭，含蓄地道：“我不太確定該不該繼續(xù)走?！?/br>
    銀發(fā)艾澤奧這才注意到那根纖長的箭矢，當(dāng)即把它拔了起來。他的同伴把小燈提了提，供給更足夠的照明，兩位同時盯著箭矢尾部的花紋看了看，同伴輕聲說了一個詞，銀發(fā)艾澤奧攥緊那支箭，好像想也沒想，回過身就直接向來處把箭矢一把擲了過去，大聲喊了兩句。

    秦杏只見一道銀光利落地滑過視野，墜進(jìn)那片濃郁的黑暗里，她聽到看不清的那一邊傳來一聲悶哼。很快，那些時斷時續(xù)的破空聲消失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潺潺的流水聲。

    “對不起?！睌S完箭的銀發(fā)艾澤奧一回過身就向她道歉，態(tài)度很誠懇。

    盡管秦杏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語言，卻也猜得出十有八九是由于那邊的射箭過火，眼前的這位銀發(fā)艾澤奧教訓(xùn)了對方一二。

    “沒關(guān)系?！?/br>
    畢竟沒有真正受傷，眼下情況又很復(fù)雜，秦杏自然不可能計較。

    “你不要再往里面去?！便y發(fā)艾澤奧道，“這條路不是給你走的，是它誤會了?！?/br>
    他指了指地上那只綠色光點，“它給你帶錯了路，你跟著我走，長眠者之女?！?/br>
    綠色光點似乎聽懂了銀發(fā)艾澤奧的話，不服氣地跳動了幾下，還向銀發(fā)艾澤奧腳邊耀武揚威似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秦杏怔了怔，望向前方濃郁的黑暗，不知怎的，自銀發(fā)艾澤奧擲回箭矢后，她就覺察到一種似有而無的壓迫感，令她頗為不適。

    “好，勞煩帶路?！?/br>
    銀發(fā)艾澤奧和他的同伴再度交談了幾句，同伴便把小燈遞給他，自己走回了來處。

    “這邊?！?/br>
    他提起那盞圓球狀的小燈，它令她想起孩提時mama在睡前故事中提到的夜明珠，光亮溫柔地暈在他的臉龐上，銀發(fā)流動著錦緞般的光澤。艾澤奧淺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身為“灰色圓錐體”的秦杏，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沒有回應(yīng)他伸出來的那只手?；蛟S這可以狡辯成是小紋的過分孟浪遺留給她的陰影。

    秦杏向銀發(fā)艾澤奧表示自己有能力跟好他，不需要額外的幫助。他也沒有再做什么要求，收回了手，為她引路。

    綠色光點在秦杏和銀發(fā)艾澤奧身邊竄來竄去，它似乎對于差事被奪這件事很有些怨念，總是試圖要把秦杏引回它之前帶的那條路上去。

    秦杏看著煩躁異常的綠色光點，笑了笑，道：

    “它看上去很不想我走你引的這條路?！?/br>
    銀發(fā)艾澤奧把燈往下低了幾寸，照著那只很有些“氣急敗壞”意思的綠色光點，它也因此更“活潑”了些。

    灰紫色皮膚的異族慢慢地道：

    “因為這是條你本不該走的路。”

    秦杏的腳步放緩，可能是由于他剛才的語速變慢了，他好不容易進(jìn)益的通用語口音陡然暴露出種種瑕疵。

    他望向秦杏，那盞放低的小燈投出的光亮斑駁地鋪在艾澤奧灰紫色的面容上。秦杏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且他的神情又一貫淺淡，可她就是覺得，這位銀發(fā)艾澤奧顯得有些蕭索。

    “你不肯走那條該走的路?！?/br>
    饒是他們都各懷心事地放慢了腳步，四周的照明還是因為不斷的行進(jìn)開始逐漸變得明亮，越明亮，綠色光點越顯得不耐。

    秦杏甚至覺得，如果光點能夠擁有實體，現(xiàn)在絕對死死地墜在她的袍角上，誓要做一顆最有骨氣的釘子。

    她看著到處亂竄的光點，避開了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

    “我不覺得有什么‘應(yīng)該’或者‘不應(yīng)該’，既然有選擇的權(quán)利，那么每一種選項都自有它的道理。”

    “我不明白?！?/br>
    他立刻說：

    “沒有道理，長眠者之女，選擇一條死路是沒有道理的?！?/br>
    她因這句話想起不久前和彭綺的促膝暢談，淡淡一笑。

    周圍的照明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銀發(fā)艾澤奧提著的那盞燈更加“聊勝于無”，一顆“夜明珠”成了“魚目“，黯淡蒼白。

    “死路嗎？”秦杏看著他那雙隱隱帶著憐憫的眼睛，這雙眼應(yīng)該來自某一尊神像，她繼續(xù)自顧自地說，神態(tài)淡然：“那它一定是一條如果我沒有走過、會抱憾終生的死路?！?/br>
    “對不起，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想走我選定的路。”

    成為“人”和加入艾澤奧之間，秦杏一早就做出了決定，未曾為此后悔。

    在這一瞬，她感覺和站在等價兌換機前的彭綺有些惺惺相惜。這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極大的概率是失敗的，然而她無法不去犯這個“錯誤”，無法不去走這條死路。

    僅此一次。秦杏對自己說。

    在充足的照明下，銀發(fā)艾澤奧的神情反而愈發(fā)模糊不清了，她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沉默著走出百余步后，他們在一處岔路口停住——那正是秦杏與那位先生分道揚鑣的位置。

    “這是個可以修正的錯誤?！?/br>
    他說，忽地上前一步，拍了秦杏肩膀一下，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銀發(fā)艾澤奧看起來并不在乎她的回避，他把那盞失去用處的燈塞給秦杏，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秦杏看著他是掉轉(zhuǎn)頭，向來處去，連忙叫住他：

    “還是你拿著它吧，你回去需要燈。”

    他看了她一眼，道：

    “你的路更需要燈，長眠者之女?！?/br>
    秦杏自然是沒有什么心情或者時間目送銀發(fā)艾澤奧離去的。見他下定決心送出這盞燈，她也不做什么糾纏，邁開步子向岔路口的另一條路走去。

    這條路走起來可比先前那條正常許多，沒有越走越黑，照明始終如故。不過臨別前，銀發(fā)艾澤奧的那句話還是給秦杏敲響了警鐘。

    這句話當(dāng)然是有深意的。秦杏不傻。只是一時間她分辨不出他說的“路”是單指今晚，還是涵蓋今后，再或者也可能二者皆有。

    這樣思考了一陣子，她開始覺得光網(wǎng)上針對艾澤奧的種種她過去認(rèn)為有失偏頗且充滿刻板印象的辱罵并不是無的放矢了，他們確實很愛故弄玄虛。但轉(zhuǎn)念一想，秦杏覺得自己好像總能遇見故弄玄虛的人，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吧，連她自己都是其中的一員。

    走了不到一刻鐘，就瞧見一枚藍(lán)色光點，她四下里瞧了瞧，卻仍是身處于珍珠灰色的走廊里，這條走廊像是沒有盡頭。

    她又打量了一番，想了想，屈起手指敲了敲藍(lán)色光點正對著的那面墻壁，朗聲問：

    “是您嗎？”

    約莫兩個呼吸間，秦杏正對著的這面“天衣無縫”的墻忽地猶如一扇門般張開了。

    她一眼便瞧見坐在最里面的那只“白色圓錐體”，卻沒有直接走進(jìn)去。直到“白色圓錐體”發(fā)聲：

    “進(jìn)來吧！”

    秦杏確認(rèn)了聲音的主人，心下一松，進(jìn)了這間大概二三十平方米的房間，更準(zhǔn)確地說，是包廂。

    包廂布置得極其簡單，只有座位和一面占據(jù)了一整面墻的屏幕。七個座位上只坐著一個“白色圓錐體”。而屏幕——感覺又像玻璃，其上間或顯現(xiàn)出一些奇異事物的信息畫面，時而又展示著一處空蕩蕩的大廳，可能正是屏幕那一端的存在。大廳的正中央立著一張巨大的公告板，謄寫著包廂號，每一個包廂號后都留著一塊空白。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既像是身處于櫥窗中，又像是身處于櫥窗外。

    秦杏頗感新奇地看了又看，在看上去又冷又硬的金屬座位坐下，結(jié)果一落座竟覺得坐進(jìn)了溫泉里，不，水是不會有這么強勁的彈力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銀灰色的座位，觸感卻和普通的金屬沒什么區(qū)別，還是冷冰冰、硬邦邦的。還沒等她再悄悄試探琢磨，就聽那個和自己隔著兩個座位的“白色圓錐體”道：

    “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