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AU】海的女兒(2)
“阿杏。” 他把燭臺放在魚缸上,從腳邊的木桶里揀出一小條死魚,這條魚并不新鮮,魚眼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白翳,鱗片黯淡無光,甚至已經(jīng)隱隱發(fā)臭。但他踩著腳凳,把那條魚扔進奢靡的魚缸里時,面上的神情卻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仿佛他扔下的不是一條只有流浪貓才愿啃食的臭魚,而是一尾赤金作鱗、鉆石為眼的珍寶。 綠色,深深淺淺、nongnong淡淡的綠色里,她怯生生地探出身子,或許是方才的經(jīng)歷給她留下了驚嚇,她的魚尾擺動得異常緩慢,烏黑的發(fā)絲飄涌起伏,半遮半掩住她的臉,那是又一重海藻,也是一層她賴以躲藏的硬殼。 不新鮮的魚被她旋身一口叼住,盡管她不敢在他面前保持太快的游速,身姿靈巧的她還是輕而易舉,優(yōu)雅自如地獲得了這份可憐的食物。隨即她背過身去,將小且臭的魚吞進肚子,饑餓得連刺也不肯吐。 “今天你表現(xiàn)得還不夠好。” 他說。 阿杏浮上水面,露出瘦得伶仃的肩頸,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像是氤氳著霧氣,像所有傳說中的人魚一樣惹人愛憐。她講起話來有幾分怪異的生硬,但音色泠泠,猶如初春雪融時分山澗的涓流。 “哥哥,對不起,阿杏錯了……阿杏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br> 他笑笑,伸出一只手,指腹毫不憐惜地撫上她的臉龐,先是落在她細長的眉毛上,順著鼻梁下滑,又轉(zhuǎn)向顴骨,最后落在她的下唇上。他的力道未曾收斂,而她的皮膚又過于嬌嫩,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紅痕,既像是在試圖抹去什么,又想是在竭力留下什么。 “阿杏?!彼牧硪恢皇值肿∷谒械暮笮模浦坏貌豢拷倏拷?,他的呼吸撲在她被指腹壓住的下唇,浴缸之中那條墨綠色的美麗尾巴僵住了,不敢再動,一如剛剛那條她吞食入腹的死魚。 他垂下眼眸看她,注視著她臉上那道正在快速褪去的紅痕,非人類的智慧生物往往都擁有著超強的恢復能力,他又是笑。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任務,阿杏,我只是讓你去勾引一個年輕的、沖動的男人,作為一條半人魚,你本該有非常多的方式吸引他?!?/br> “告訴我,阿杏,你覺得你剛才做的事配稱之為勾引嗎?” 這番話很快將透著死氣的蒼白涂抹在她的面容上,壓住下唇的手指收回去,轉(zhuǎn)而掐住她的下頷,他愜意地感受著米粒大小的異形珍珠撲簌簌地滾下她的眼眶。 “你不夠聽話,難道你還不夠清楚不聽話的下場嗎?阿杏?!?/br> 他享受著她的顫栗,她的絕望。 “阿杏會努力的?!彼浀孟袷窃陧暱涕g抽去了骨頭,喃喃地、失魂落魄地懇求:“哥哥,不要丟掉阿杏,阿杏會勾引他,用一切去勾引他!” “別對我說謊,我相信阿杏不會想知道比被‘丟掉’更糟糕的結(jié)果?!?/br> 她抬起眼,或許是那盞燭臺到底不夠明亮,柔和了她本就清麗秀美的輪廓。他回望著她,著了魔似地移不開視線。 哪里有不美麗的人魚呢?阿杏的美貌在這一瞬,仿佛橫陳在海面上的一束溶溶月光。 他俯下身,銜住那兩瓣冰冷的、略帶魚腥氣的唇,來自他同父異母的meimei。 掛鐘的報時聲隔著一堵堵生著霉斑、壁紙褪色的墻壁傳過來,子爵沒有心情去數(shù)它到底響了幾聲,他在簡陋而不夠柔軟的床鋪上又翻了一次身,感到前所未有的煩躁。 人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衡量自己的得失,子爵也不例外。 他閉著眼,那條熠熠生輝的魚尾再次從他眼前拍過去,輕紗般的尾鰭拂過他的面頰,微涼,帶著一點海水的腥氣,他想要捉住它,然而它轉(zhuǎn)瞬即逝,不肯留給他半點機會。 子爵坐起身,趿著自備的拖鞋拉開窗簾,放任銀白色的月光灑進房間,流淌在素凈的被褥上。他站在窗邊,雨已經(jīng)停了,雨后特有的那種帶著塵土氣息的味道絲絲縷縷鉆進來,他以手代梳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金發(fā)。 秦先生的父親因疑似與敵方進行非法軍火交易被判以重刑,罪名下來的當夜,秦父便成功越獄,至今潛逃三月有余,仍舊杳無音訊。近來傳聞國王為此勃然大怒,決定抄沒秦家,隱隱有判處秦家獨生子——秦先生絞刑以泄憤的意思。 在這個關(guān)頭,秦先生向子爵獻上這條人魚,無非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或者更張狂一些,秦先生還在妄圖留下秦家僅有的那些財產(chǎn)。 他的一只手纏繞起窗簾上的穗子,這間特意留給子爵的臥房明顯經(jīng)過了最精心的打理。秦先生是一個野心家,方才他對于“誠意多少”的含糊其辭無疑在此佐證了這一點。子爵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對人魚這種傳說生物的興趣,而這也是眼下秦先生唯一的救命稻草。 子爵非常清楚,秦先生絕對不會直接把這條綠尾巴的人魚送給他。為了更大的利益,甚至為了那一點近乎零的東山再起的可能性,秦先生只會把這條人魚高高地吊在他面前。 他會讓他嘗到噬骨的甜頭,但絕對不會讓他獨占這甜頭。 子爵松開纏繞著手指的穗子,絲線垂落,輕輕搔過他的手背。 野心家,子爵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他最擅長和野心家打交道。 陷阱重重的謀劃才鉤織出粗淺的輪廓,子爵便聽到一陣非常細微的響動。他調(diào)整著呼吸的節(jié)奏,以極慢的速度挪到門邊,看到秦先生提著一只木桶,拿著一盞燭臺,搖曳的燭焰撲朔著鵝黃色的輝光,狡黠地從門縫抻到他的腳下。子爵看著秦先生輕手輕腳地一拐,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轉(zhuǎn)角。 子爵有一種敏銳的、不可解釋的直覺——秦先生一定是去看了那條人魚,或許他還投喂了她。 夜訪美人,無疑是一件香艷美事,更何況拿是一條反復出現(xiàn)于各色傳說童話、奇聞逸事里的美人魚。 銀白色的月光傾灑一床,子爵伸了個懶腰,從衣架上取下外衣。 今夜月色正好,他想人魚多半不會介意有第二位客人到訪。 起初,子爵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他被安排居住的臥房距離安置人魚的那處廳堂并不算近,雖然這棟小樓蕭索破敗,隔音可能的確要差些,但無論如何,水波蕩漾的聲響也絕不可能穿過重重的墻壁,如此清晰地響在子爵的耳畔。 清晰到他可以從顫顫的水聲中,分辨出那更為細微的、輕薄的尾鰭掃過玻璃浴缸的響動。 然而越發(fā)具像化、越發(fā)不符合常理的聽覺反饋非但沒有讓子爵前進的步伐慢下來,倒是更為有力地催生了他的興奮。人魚傳聞中往往擁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今夜之前他從未見過真正的人魚,但很快,他就能親身一一證實那些撩人心弦的傳聞了。 她也擅長歌唱嗎?也擁有能夠引誘船只觸礁的歌喉嗎? 子爵再次來到雕著貝殼和百合花紋飾的門扇前,他抓著燭臺,感覺那一撮渺小的火苗滾在他的心頭。 她留下的眼淚的確能夠變成珍珠。他想著這件事,呼吸立時急促了一瞬。 水聲更加明顯,仿佛浴缸里涌動的水正在撞擊著子爵面前的這道門。 他閉上眼睛,手指不知擦過是貝殼還是百合的紋飾,輕而穩(wěn)地推開了門。 蕩漾的水聲在他推開門的那一刻消弭得干干凈凈,似乎一切只是他一廂情愿的幻覺。 子爵兩只腳都邁進廳堂的時候,另一種疑似幻覺又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他嗅見一股略帶青澀的杏子香,濕漉漉的,像是他正處于一棵經(jīng)了暴雨,結(jié)著累累青實的杏樹下。 他望向那只奢靡到本該只存在于故事里的玻璃魚缸,這才發(fā)現(xiàn)魚缸背后的厚重窗簾被拉開了一半,瑩瑩月光浸在水中,點綴著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