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靈十七歲生辰，左朝帶了先生回來吃飯。

    這日的雨并不大，甚至凝不成形，洋洋灑灑，如煙似霧。

    左靈既喜悅，又有些惆悵。

    王嬸的呼叫聲便是在這情緒交織的時(shí)刻響起的。

    三人出門一看，緊挨著左靈的那間屋子滾起黑煙。

    左靈快速叮囑了幾句，提起一桶水便往隔壁趕去。

    宋淮書一手一桶，跟著提去的時(shí)候，火已經(jīng)熄滅。

    王嬸跌倒在地，臉上臟污，神情麻木。

    左靈就著宋淮書提來的水?dāng)Q干帕子，輕柔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抹去她的狼狽。

    她嘴唇蠕動(dòng)，喃喃自語，也不知說給誰聽。

    “沒了，沒了……”

    左靈有些茫然：“什么沒了？”

    她突然就大哭起來：“你王叔沒了，他留下的家產(chǎn)也沒了……”

    她哭一陣嚎一陣，左靈終于明白了。

    王叔陣亡了，王嬸是今日收到的信件。她不肯相信，將它用火燒了，卻因神情恍惚將屋子點(diǎn)著，王叔留給妻兒的家產(chǎn)……也燒沒了。

    苦難專挑可憐人。

    這一夜，左靈和宋淮書忙碌到了天亮。

    看著先生臟得不成樣子的白袍，左靈心下愧疚：“先生，要不清洗一下再回去?！?/br>
    他看了她一陣，有些疲憊：“我回去洗，今日還有課業(yè)。”

    ……

    左靈開始整夜整夜失眠。

    隔壁男女交纏的聲音每天要到深夜才會(huì)停息。

    她鉆進(jìn)被窩里捂住耳朵，可心里到底也是害怕的。

    王嬸她……沒有辦法了。

    鎮(zhèn)子上，王嬸這樣的女人還有很多、很多，只是被她刻意忽略。

    她不覺得女人們可恨，只覺得她們可悲。她想，如果可以，誰也不想這樣。

    男人們看起來不道德，可若不是他們，等待女人的就是死路一條。

    左靈不知道自己還能堅(jiān)持多久，只覺得自己也走進(jìn)了死胡同。

    田嬸的豆居坊已經(jīng)開不下去了，所以她的豆腐也賣不出去了。

    而荷包，那是盛世才需要的東西，至少不是民生凋敝的時(shí)代人們所迫切的物什。

    他們需要米糧……糟糠也好。

    那日撿起的袋子里，只剩了幾十個(gè)銅板。而她連一塊土地都沒有。

    她已經(jīng)走到了懸崖邊上。

    或許她就是下一個(gè)王嬸，運(yùn)氣好的話，只跟一個(gè)，若是運(yùn)氣不好……

    她不敢想象，光是想到這兒就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力氣。

    這已經(jīng)是唯一的生路了。

    在這亂世里，女人們就像蒲公英，被風(fēng)吹到了哪兒，哪兒就是她們的命。

    左朝提過先生想來，可她不敢，不敢讓他來聽到這些亂七八槽的聲音。

    先生那樣的人，生來便是行走于世間的清風(fēng)明月。上次將他衣衫染塵，已經(jīng)讓她愧疚了好久。

    他到底還是來了，春季已到尾聲。他在這恰到好處的天氣，一下一下、極有耐心地敲開了污穢的門。

    來人一身白衣，淺淡開口：“我來吃豆腐。”

    門打開的時(shí)候，一陣和風(fēng)吹來，卷起左靈的發(fā)絲。

    她神情緊張，將他一把拉了進(jìn)來，急匆匆跑到廚房煮豆腐去了。

    她動(dòng)作很快，火燒得猛烈，以至于他嘗到那粗糙的口感時(shí)皺起了眉頭。

    而左靈只是絞緊手指，期盼他快點(diǎn)吃完回去。

    很快宋淮書就明白了她為什么這么著急忙慌。

    隔壁撞擊的聲音很大，伴隨著污言穢語。女人故意大聲呻吟，以此讓男人獲得快感。

    他手一松，勺子掉落在碗里。

    宋淮書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在他小時(shí)候，母親也是這樣婉轉(zhuǎn)在男人身下的。

    他努力克制著厭惡，聲音平淡：“這就是你不讓我來的原因？”

    左靈聽到這些聲音，沒有臉紅，反而蒼白，嘴唇緊緊抿起，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先生……聽到了……

    “是因?yàn)闆]有銀兩？”

    左靈想起弟弟背過的一句話：何不食rou糜？

    難道做這事是因?yàn)橄矚g嗎？

    見她不回答，沉默了一陣，他問道：“你可還有銀兩？”

    想到袋子里僅剩的幾個(gè)銅板，她的眼淚無聲落下，一滴一滴砸在衣服上，連水花都濺不起來就被穿出毛球的布料吸收進(jìn)去。

    他又問道：“你接下來怎么辦？”

    這下她的腰都彎了下去，想鉆到桌子底下。

    說什么呢？說她也要開始伺候男人了，在她十七歲這一年，為了活命。

    宋淮書起身蹲到她面前，扶正她的身子。他這才摸到這個(gè)少女是多么纖弱。

    她的模樣讓他疼到窒息，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跟我?！?/br>
    左靈一時(shí)沒有反應(yīng)過來，呆愣地看著他。

    說完之后宋淮書就后悔了，舌尖幾經(jīng)輪轉(zhuǎn)，在她目光看來時(shí)，卻堅(jiān)定了這個(gè)想法。

    她的身子不容別人侵犯，她的眼睛應(yīng)該永遠(yuǎn)純潔清澈。

    他有些僵硬地握住她的手：“你跟我?！?/br>
    左靈倏地收回手轉(zhuǎn)身往門外跑去，卻在門口停下腳步，因?yàn)樗趩査骸白蟪趺崔k？”

    手指一根一根蜷起，左朝怎么辦？

    那孩子那么聽話懂事，幾乎沒給她惹過麻煩。而且，那是她唯一的牽絆了。

    宋淮書走到她身前，他說：“你跟我，我將畢生所學(xué)授予他?！?/br>
    她緩緩抬頭看去，先生容顏如舊，眉目具是正直之氣。

    隔壁男女交合越發(fā)激烈，先生……也會(huì)做這事嗎？

    他將腰間錢袋解下來放到她手上。

    沉甸甸的，左靈怎么也沒想到先生隨身帶了這么多銀兩。

    教書先生很賺錢嗎？

    她的思緒又被他打斷。

    他嘆了一聲，輕柔道：“你跟我，好不好？”

    左靈想不到比跟著先生更好的法子，至少他們相識(shí)，至少先生長(zhǎng)相俊美，至少他看起來溫柔，做這事時(shí)應(yīng)該不會(huì)太過粗魯。

    她不相信先生會(huì)做這事，微微點(diǎn)頭。

    宋淮書松了一口氣。

    “那你收拾收拾，搬我那兒去住吧，你這兒不適合了?！鳖D了頓他又道，“對(duì)左朝不好。”

    在左朝這方面，她一向很會(huì)妥協(xié)。

    “三日之后我來接你?！?/br>
    左靈點(diǎn)點(diǎn)頭。

    先生已經(jīng)出門了，她僵硬地站在廚房?jī)?nèi)，一時(shí)沒回過神來。

    所以，剛剛先生說的是，以后他來養(yǎng)他們姐弟嗎？

    隱隱覺得先生有些吃虧，她只會(huì)做豆腐、繡荷包。

    而先生那樣的人，是沒有欲望的。

    誰成想先生去而復(fù)返。

    宋淮書思來想去覺得不妥，萬一她懼怕他跑了怎么辦？剛剛她就想跑。

    只要有左朝牽制，她哪里也跑不掉。

    想去把左朝帶走，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廚房。

    左靈依舊呆愣地站在原地。

    看到她的頸脖，他喉結(jié)滾動(dòng)，突然有了想法。

    左靈這樣的姑娘，給她打上烙印，就再也跑不掉了。

    左靈看到先生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然后分開了她后頸的頭發(fā)，拉下了一點(diǎn)兒衣物。

    隨后一個(gè)柔軟的物什就印在了她的頸脖上。

    意識(shí)到是先生的嘴唇，她瞪大酸澀的雙眼。

    先生……在親她。

    宋淮書本想留個(gè)印記就走，可她的觸感讓他持續(xù)停留在軟rou上。

    細(xì)膩、嬌嫩，像豆腐。

    還是有些不同的，比如這片軟rou沒有豆腐那樣多汁，但彈性十足，用舌尖應(yīng)該頂不破。

    于是他探出舌尖頂了頂，不時(shí)又吸上一口軟rou，水澤順著流暢的線條一路蜿蜒到圓肩。

    下面就是懸崖了，他清醒過來?？粗倥畯潖澢募t痕，他腹中一熱。

    口感……很好。

    “你跟我……你跟我……”沙啞的聲音越來越輕，也不知道他在跟她說，還是在給自己找安慰。

    先生的腳步些微慌亂，這是以往沒有見到過的。

    他留下的痕跡還在，左靈覺得被先生碰過的地方熱起來，成燎原之勢(shì)將她灼燒殆盡。

    先生……也會(huì)做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