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靈臺問心上
雁洲正道,清凈長存,可沉明瑯卻覺著自己的一顆心都亂了。 細小的戰(zhàn)栗正沿著每一寸經(jīng)脈上爬,爬過肺腑丹田,直到祖竅靈臺的深處。凄風(fēng)邪雨中,他盤膝閉目而坐,濕透的衣裳緊緊貼在青年身上,透出一種悲痛的凜然。 小姚真人同阿提真人兩個人追著沉明瑯過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幅景象。 年輕的修士孑然一身,濃厚云層于他頭頂翻滾涌動,淋淋雨水間依稀可見天上細小的雷光。倘若不是境況兇險,平心而論,這圖景實屬動人心魄。 看了個囫圇的小姚真人目瞪口呆:“……他這是要在這兒渡劫啊?!?/br> 阿提抱劍仰頭望望天色,猶豫道:“瞧起來……像是個不小的劫。方才我曾內(nèi)觀他,他實與你我舊時修為不相上下?!?/br> “……那就是出竅劫?不對,好像小了點,”小姚真人沉吟片刻,阿提替他擦擦臉上雨水,卻見丈夫看向自己,“我怎么覺著像你們雁洲修士的問心劫?” “問心劫?”阿提手上一頓,“我那時問心劫渡得輕松,到不曾有這般陣仗。” 小姚真人握了她手輕笑一聲:“你們楞嚴山門都是劍癡,道心赤誠,問心自是難不住你?!彼纯醇琅_上的沉明瑯,有些擔(dān)憂,“只是那后生眼下道心不穩(wěn),他這問心劫又著實突然,實屬……不是個好意頭?!?/br> 風(fēng)雨愈加猛烈,沉明瑯卻端坐祭臺,眉目不改。 沒人曉得他現(xiàn)在神識正在哪一處,連沉明瑯自個兒都察覺不到濕透了的衣裳,昏暗里他抬眼望望,依稀瞧得見遠處蒙蒙一道光來。 他踉踉蹌蹌朝那光走去,移步換景間,沉明瑯已踏入了一座小院兒。 有些眼熟。 他看看四周,院子一隅生著一株合歡,正開得燦爛。 細小雨點落了下來,他耳畔卻忽然響起喜樂,一條紅綢忽然出現(xiàn)在沉明瑯手中,他順著綢子望過去,只見身旁一身嫁衣的女子藏在蓋頭下,深紅裙擺浸出一塊塊深色的水澤。 拜堂、禮成、送入洞房。 沉明瑯渾渾噩噩走進房里時正瞧見一雙赤裸雙足匆匆藏進裙下,他抬眼,對上蓋頭下一雙小鹿似的眼睛。 是南柯。 她朝他溫婉一笑,一雙柔荑握了他的手,同他嬌滴滴討一碗加了蜜的熱乳子吃。 沉明瑯聽到自己連連應(yīng)下,一雙腳不受控制地往外走。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床上的人兒,千言萬語盡數(shù)堵在了喉嚨口,一句沒能說出來。 大廚房的熱灶蒸騰起滾滾水霧,沉明瑯不知自己手里拿了什么,乳白的一碗,還沒等端出去他已經(jīng)仰頭飲下,辛辣的熱氣將他眼睛逼出濕意,再出門時院子里卻已經(jīng)不是喜堂的模樣。 合歡樹的葉子枯黃早已死去,再望望別處,腐爛落葉已經(jīng)積了滿地。沉明瑯回頭時正瞧著洞房門上懸著兩道白幡,白燈籠掛在上頭,正慢慢搖動。 沉明瑯忽然想起這是哪里。 這是那處人間秘境,境中的南柯就死在一年深秋,一個葉子金黃的豐饒季節(jié),他第一次失去她。 男人遲疑地停在門前。他其實還記得里頭的樣子,棺槨、香燭、紙錢……南柯的后事是他一手cao辦的,沉明瑯時至今日還記得那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所以這里的每一個地方對他而言都如同刻骨入髓的傷痕,讓他痛徹心扉。 就在他即將踏入那個房間的時候,忽然有人喚了一聲:“沉明瑯!” 他回首而望,卻見身后月下花色,南柯一身妝花綾羅立在合歡樹下,鬢間一朵妖嬈的海棠。她眼神明亮若星,朝他粲然一笑:“我與此花,孰美?” —————————— 道子第一次渡劫??!他最大的心魔果然就是阿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