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xiàn)在是打算為你的行為辯解是嗎？」

    「我本來就沒有錯！這件事只能算是意外好不好！」

    「這件事是因你的蓄意行為而起，并不在意外的范圍之內(nèi)?！?/br>
    「那要說的話錯的也是陸嘉燕吧！誰叫她要故意走這條路，明明座位就跟這里差了三十八點四萬公里。」

    「座位間的每條走道，所有同學(xué)都有使用的權(quán)利。就算這里是袁亮的座位旁邊，也不代表只有袁亮?xí)哌^去，因此你的主張不成立?！?/br>
    「如果是下課時間的話還有道理，但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耶，陸嘉燕走來這邊是想干嘛啦？」

    「使用道路的權(quán)利和上下課時間毫無關(guān)係，你的邏輯并不通順?？禳c承認自己的錯誤，向陸嘉燕和袁亮道歉?！?/br>
    來了來了，不吵一次不減一智。為什么鄭川朔就非要和我作對不可？

    這件事的起因是我在袁亮的座位旁邊擺了個與地板花色相同的障礙物，想害他跌個狗吃屎。不為什么特別的原因，純粹就是覺得好玩。

    結(jié)果誰知道，在我滑手機打發(fā)時間等袁亮回來的時候，班上的微胖小公主陸嘉燕卻以驚人的速度朝這邊衝來。

    我當(dāng)然沒時間收回我精心製作的障礙物。于是正好就在她后方幾步的鄭川朔喊了聲「小心！」并撲上前去拉她，最后兩個人都摔在地上，不但鄭川朔的裙子飛起來被我看到黑色的安全褲，陸嘉燕也膝蓋破皮，邊哭邊被一群女同學(xué)們護送去保健室，而且全班還都知道了這件事。

    現(xiàn)在教室內(nèi)亂成一團，大家跟菜市場大媽似的七嘴八舌吵不停。趁著老師和袁亮都還沒有回來，鄭川朔抓準(zhǔn)機會對著我連連開罵，畢竟要是老師來了，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說既然陸嘉燕只受了點輕傷，那么就當(dāng)作沒事了。如果由老師說出口的話，好寶寶鄭川朔就不會繼續(xù)像現(xiàn)在這樣對我不實的指控了。

    其實我已經(jīng)吵累了，中午那扁扁的火腿三明治的熱量都被鄭川朔消耗光了，但是我又不想輕易屈服。仔細一想，我和鄭川朔的每次爭吵都是不了了之，畢竟高中生實在是太忙了，上課時間一到，鄭川朔要忙著認真聽課抄筆記，我則要忙著尋找老師不會看見的角度畫畫和睡覺，一堂課過后，我們都不會想再管先前的事了。

    但是鄭川朔今天的攻勢特別猛烈，這樣看來，現(xiàn)在的情勢就好像是我徹底輸了一樣，甚至旁邊也有人在起鬨著叫我道歉了。道什么歉?。∫狼敢彩瞧茐奈蚁葳宓年懠窝鄟砀业狼赴?！

    就這么想贏我是吧鄭川朔？我可是也還沒有敗績?。《医裉斓奈乙呀?jīng)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有祕密武器，看我用這個武器把你殺個措手不及！

    我轉(zhuǎn)頭，朝我的好哥們大喊：「謝御銘！」

    「啊？」正在低頭滑手機的他慢半拍地抬頭。

    「請求支援！」

    「關(guān)我屁事啊?！顾^續(xù)滑手機。

    ……咦，是不是跟說好的不一樣？好哥們的全力支援呢？說喜歡我的承諾呢？童話里果然都是騙人的。

    「不要把其他人捲進來?！灌嵈ㄋ穱?yán)厲的語氣好像誰家的老媽似的。

    這時候，總是愛遲到的物理老師終于走進教室。物理老師真是我的救星，我會好好背誦運動三大定律的。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師，是這樣的……」

    鄭川朔搶先衝到講臺前，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和老師說了什么，結(jié)果老師居然著了魔，以銳利的眼神盯著我，語氣里滿是譴責(zé)。

    「劉彥辰，等一下去和陸嘉燕道歉，知道嗎？」

    物理老師真是個背叛者！我以后寫計算題都不要努力把字寫端正了！

    好不容易到了放學(xué)時間，一時興起的我決定不要太早回到空無一人的租屋處，于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點東西，接著漫無目的地沿著馬路間逛起來。

    下班時間的街道熱鬧非凡，身穿各色制服的學(xué)生一群一群地移動，汽車?yán)嚷暸c機車排煙管的廢氣充滿空氣，仍是黃白色的太陽照亮天橋底下的人行道，幾名臉孔年輕但沒穿制服、手拿鐵橇或球棒的少年聚集在巨大的石柱邊抽著菸。

    我為了避開他們而走上樓梯。天橋上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對面那排行道樹之后，反射著絲絲光線的河川。

    下天橋后左轉(zhuǎn)馬上就能抵達夜市，有許多學(xué)生團體也正往那個方向而去，但是現(xiàn)在的我對夜市莫名提不起興致，于是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向右方。

    沒有美食、沒有游戲中心、還充滿人們隨手亂丟的垃圾的河堤并不是受年輕人喜愛的熱門放學(xué)去處。一走上河堤小徑，彷彿換了世界似的，城市喧囂聲立刻和白晝一起淡去，寧靜的東方天空透著柳橙汁一般鮮黃的橘。

    河堤上只能見到一些散步的老年人、慢跑的中年人、一對玩著迷你籃球的親子，散發(fā)出一股平靜的和樂，完全沒有專屬于年輕學(xué)生族群的那種，會令人腦袋暈眩的熱烈、張揚的空氣。

    我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只是，就差那么一步，一個街道，一條河川，人與人的世界卻能因此被區(qū)隔開來?，F(xiàn)在獨自身處河邊的我，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大概會是個異類吧。

    我打開裝滿便利商店食物的塑膠袋，以夕陽西下時分的河景為配菜，啃起熱狗與飯糰。

    不愧是秋天，不愧是河邊，無情地拍打著我的風(fēng)有點強勁，也有點冷。明天開始應(yīng)該要穿上外套吧。邊想著這些事、邊將吃完熱狗的竹籤丟回塑膠袋的我垂下了頭，視線的中心也從漸漸失去光芒的河川移向漸趨漆黑的草地。

    因此我沒能在第一時間確切看清眼前的怪物的模樣。

    那是個龐然大物，就像是獅子或老虎，也有可能是大象，當(dāng)牠就這么出現(xiàn)在距離自己只有五公尺的地方時，已經(jīng)很難去思考這些平時不會見到的動物究竟是何種大小?？傊?，對方比自己還要龐大的這件事情，帶給人的是警戒與恐懼的訊息，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怪物用四隻強壯的腿站立，臉型大概像老虎，好像有獅子的鬃毛，說不定皮和大象一樣厚。不，我全都不確定。留在我腦海中的畫面甚至連顏色也沒有，恐懼是不需要顏色的。

    眼前的怪物并沒有犄角、蛇尾或翅膀之類浮夸的配件，或許在那個當(dāng)下我會毫無反應(yīng)，是因為我把牠當(dāng)成了一個做工精緻的布偶裝了吧？不，但是怪物的吐息，細微的動作，散發(fā)的溫度，我全都感受得到，雖然心里感受到的更像是氣溫驟降一般……

    我大叫一聲。雖然很丟臉，但那聲音大概比平常高了十六度。

    我手上有細細長長的竹籤，跑步速度也不算慢，照理來說應(yīng)該是能夠朝怪物的眼睛狠狠戳一擊再轉(zhuǎn)身逃跑吧？

    但是沒有，我什么事也沒做，什么事也做不到。我就這么呆站在原地。

    然后怪物朝我撲來。

    是啊，打從一開始就是突然從遙遠的地方降落在我眼前的怪物，當(dāng)然能夠輕易經(jīng)由跳躍縮短這五公尺了。我沒看到怪物的利爪，但想必是能輕易將我撕成碎片吧。啊，居然還有能讓我思考這么多事情的時間，死前的慢動作可真不是蓋的啊，又或者厲害的是人類的思考速度嗎。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時間許愿，真希望死前能再看最后一次的星空……

    一片漆黑佔滿我的視線。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嘴里喊著我不熟悉的稱呼，真是奇怪的感覺。

    我閉上雙眼，最后感覺到的是自己被推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