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呢
鐘意拉著我,先是大步快走,一出酒店就跑起來,半秒也不停留。 時間和影子一起被拉長,仿佛進入周遭一切都停滯的空間,我們穿過停滯的街道,越過停滯的人群,企圖在太陽沉入地平線前到達安全的地方。 交迭的掌心出了汗,幾度滑脫,一次次被重新握緊。 干燥的風灌進嘴里,灼燒感撐開食道涌入胃袋,死死壓住我欠下的許多解釋。 ……為什么、非得是他,非得是現(xiàn)在。 “提前到了,”鐘意忽然停下來,“飛機?!?/br> 我望著他的背影。 一步之外的右手邊,廣告充氣人偶手舞足蹈,時而直立,時而彎腰。視線被這樣反反復復擋住兩次后,我才聽到鐘意極其少見的、略帶責備的語氣。 “……明明就是你告訴我,不要把炸雞和冰淇淋混在一起吃?!?/br> “對不起啦,”我有點想笑,“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我會的,我有生氣,”他低聲糾正,“……對哥哥?!?/br> “誒、啊、畢竟是我故意騙人,也不算他的錯……” 鐘意搖頭。 “我只是猜出你在做危險的事。是他先想到可能和你繼父有關系,也是他早就記下這里的地址和房間號……但他不肯聽我說話,堅持要一起來?!?/br> 過長的袖口蓋住他半只手。露在外面的手指顫了顫,緩慢地攥起。 “……為什么、他知道了這么多,還是不能理解狀況呢……?” 充氣人偶被吹得歪七扭八。風聲里,我以為聽錯了他的話。 然而—— “‘男朋友’、任何‘哥哥’以外的男性、都是絕對不可以在那里出現(xiàn)的角色——不是很明顯嗎?” 風帶來咸澀潮濕的氣味。 灼燒感被撫平,我終于又能夠呼吸。 鐘意轉過身,那張與我九成像的臉從眼瞼濕到下巴。 “我開始,有點感謝、能和哥哥交換了。” ……啊啊。 只能是他。只能是現(xiàn)在。 我用力撞進他懷里。 “但是怎么非得是你、非得是現(xiàn)在——我頭發(fā)剪得超丑啊……??!陶決那個傻逼是不是還跟你說我竄稀了你別信那全是騙他的、我、我頭發(fā)都剪了大戰(zhàn)之前怎么可能允許自己竄稀——” 鐘意穩(wěn)穩(wěn)接住我,溫熱的手指輕拂后頸,梳開錯雜纏結的發(fā)梢,任由我雙手并用在他臉上抹來抹去。 “確實有一點亂,但是不丑哦,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不喜歡的話,回去我?guī)湍阏硪幌??這個月因為沒事做,不知不覺學了好多東西……” 他頓了頓,問,“竄稀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嗯——好吧?!?/br> 他并不刨根問底,手指一路下滑,動刀前安撫食材情緒般、揉過我仍有一層汗的后背和跑得酸痛的腰,鉆進運動褲右側的口袋。 那里是—— “別……!” 沒等音節(jié)落地,他已經(jīng)從中拎出被薄薄一層紙巾包住的、拆開包裝的刀片,輕描淡寫地將它丟進外套口袋。 “我會處理掉,不告訴哥哥?!?/br> “……partners in crime?”我嗓音干澀,扯出一個大約很難看的笑。 “是共犯,負責消滅罪證的那一種,”他雙手摟緊我,“你再也不能丟下我了?!?/br> 在這里亂說什么帥氣臺詞啊,被陶決的身體傳染了中二病嗎。 不行,要忍住。吐槽也好,吐槽以外的東西也好…… …… ……忍不住。 我放棄了,兩手啪地捧住他臉:“…………可惡!想親你!” “可以哦?!?/br> “不可以、不要隨便可以!我和我哥長得太像了,被人看到會很奇怪的——嗯、但是親一下應該也……不行不行我想什么呢,絕對不唔——” 從被捂住的嘴巴里傳出含混不明的抗議。 戒斷什么般拼命后仰的身體也被從后心托住。 逐漸放大的、照鏡子一樣的臉填滿視野,直到彼此睫毛交纏,本該發(fā)作的生理抵觸依然缺席。 我目光屢屢閃躲、卻屢屢被鐘意網(wǎng)住,投降般閉上眼—— ……吻落在他自己手背。 鐘意彎了彎眼睛。大約是陶決這張臉的緣故,總覺得無端多出好些狡猾意味。 “先忍耐一下吧?哥哥的身體,總覺得不好這樣用?!?/br> “說、說得也是……”我下意識抿了抿唇,咽下一些不妥的期待,“那我們快點回……” 手掌毫無預兆地移開。 停滯的街道重新動起來。 人世喧囂回到耳邊,又被忽然彎腰的廣告充氣人偶隔絕在外。 它滑稽地歪著身子,張開雙臂,遮住一對不該在此親吻的人。 “但是……”我還在進行最后的掙扎。 “那不重要?!?/br> 他像知道我想說的一切,于是咽下的問題與答案統(tǒng)統(tǒng)化為交織的呼吸。 “只要你想……其余什么都不重要?!?/br> 要命。 ……我大概、無論換成誰的身體,都戒不掉他的吻。 …… 陶決舉著湯勺開門,似乎被我和鐘意十指相扣的樣子辣到了眼睛,半晌才丟下一句“快去洗手吃飯”。 我牽著鐘意穿過飄滿飯菜香味的客廳,途經(jīng)咕嘟咕嘟滾著一鍋濃湯的廚房,從已經(jīng)收拾好滿地狼藉、連垃圾桶都找不到一根頭發(fā)絲的廁所洗過手出來,停在洗衣房門口。 湯勺不知所蹤,陶決正從烘干機里掏出下午被我隨手丟開的短上衣和深藍百褶裙,把它們挨個迭好。 我瞇眼細看,違和感越來越重:“你臉怎么回事?” 陶決沉默地看了我一眼。 倒是鐘意先接了話:“啊、因為今天、剛才,哥哥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我好像明白了點什么,卻不太希望自己猜對,“然、然后……?” 鐘意看看我,又看看陶決,十分坦誠,“我勸不住他,又真的很著急……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br> “……”我頭痛地捂住腦門,“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嗎……” “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呢?!碧諞Q咧著完好的那邊嘴角,陰陽怪氣重復道。 —————— 關于陶然為什么剪頭發(fā): 肢體纏斗中,被人抓住頭發(fā)會立刻失去先手,受制于人。 她的確做好了不敵對方、最壞情況被殺掉的準備,但她會戰(zhàn)斗到那一刻。 關于鐘意過長的袖口: 他穿的是他自己的外套。陶決臨出門看了天氣,怕他冷,特意帶上的。 然后這孩子穿著這件外套把陶決揍了一頓。 揍完覺得手疼,還把袖子拉下來擋一擋。 慘,陶決,慘。 關于陶決身體的初吻: 嗯,就這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