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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在線閱讀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拾肆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拾肆

    宸煌望著少年不安的神態(tài),還有小手揪住他衣袖的情狀,吐息也不自覺重了些,心卻軟了點,即使他不曾想過自己心軟是什么樣的,但他并不想讓師父見到這少年。他對蘭虹月說:「不要離開這屋樓,天鏡海樓除了我,誰也擋不下師父,這里沒有我允許,任誰都進不來,你在這里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鳳初炎平時幾乎能進出天鏡海樓的許多地方,蘭虹月立刻聽明白,點頭答應(yīng)一聲就要轉(zhuǎn)身回屋,關(guān)門前又覺得不穩(wěn)妥,輕聲提醒宸煌說:「那你快去快回?」

    蘭虹月講完關(guān)好門,就去坐下喝口水,冷靜下來后想起方才他那樣講并無其他意思,可是怎么越想越奇怪?不過宸煌應(yīng)該不至于誤會什么,畢竟他一來神界就要弒神,若他是宸煌才不會對這樣圖謀不軌的傢伙有任何好感,他也清楚宸煌會護著自己,不過是為了他身為對方的「剋星」這一點價值。

    想通這點,他釋然微笑,看了眼空杯咋舌:「可惜不是酒,一會兒再問常澤有沒有酒吧?!?/br>
    鳳初炎被天鏡海樓的仙侍請去梧園等候,那是宸煌特意為師父打造的庭園,園里除了各種神木靈植,流水瀑布旁還用上古神木的樹頭當(dāng)基礎(chǔ),構(gòu)筑了可供休憩的亭臺。鳳初炎坐在亭中靜心冥想,卻始終難以定下心來。

    明瀾谷的靈氣比不上神界,他先前去明瀾谷為的也不單單只是養(yǎng)傷,更是想為徒弟將福星帶到上界,若順利的話,還能將其剋星扼殺于搖籃之中。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對年幼的蘭虹月心軟,雖說是災(zāi)星,但只要不讓蘭虹月接近他徒弟,雙方其實就能相安無事,何況他也不想無謂的殺生,于是就放讓蘭虹月這株小草長大。

    誰知后來他會對蘭虹月漸生好感,在佶良城重逢后,若有似無的惦記徹底化成強烈的思慕和佔有欲,他認為這也許是把對徒弟求而不得的情感,轉(zhuǎn)而寄託在蘭虹月身上吧?也因為這樣,他打算把蘭虹月一併帶走,藏在只有自己找得到的地方。然而千算萬算,他都想不到蘭虹月會那么大膽,竟敢代嫁進天鏡海樓,打亂他的計劃。

    如今鳳初炎依然沒改變想法,他打算撥亂反正,讓宸煌交出蘭虹月,再由他找回蘭熙雯,這樣所有的錯誤都能被改正。只是他還摸不清徒弟的心思,他們師徒相處這么久了,他對宸煌還是時常捉摸不透。

    「師父?!?/br>
    鳳初炎的思緒被徒弟喚回,他稍微仰首對那蒙面而來的徒弟說:「坐吧?!?/br>
    宸煌并未坐下,而是負手站在亭外說:「師父想見他,恐怕不成?!?/br>
    鳳初炎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耐心解釋:「為師再說一遍,他是你的剋星,把他交給我,我會為你找出蘭熙雯,將她帶到你身邊。趁這一切還來得及挽救……」

    「他不愿見你?!?/br>
    鳳初炎眼色沉冷了些:「你還在怪為師偷揭你面紗?還是怪為師安排你和蘭熙雯結(jié)契?」他習(xí)慣徒弟不回話了,也不怪徒弟無禮,低頭嘆了口氣說:「那就暫時不催促你娶蘭熙雯,不過蘭虹月于你極為不利,你必須將他交給我?!?/br>
    宸煌依舊沉默以對,鳳初炎壓抑心中的焦慮和火氣告訴他說:「他是我的學(xué)生,我?guī)咭彩菫榱四銈z好,為師總不會害了他。之前要你殺他也是為師一時情急……」

    宸煌輕哼一聲,好像是在笑,惹得鳳初炎蹙眉。宸煌語氣戲謔道:「真沒想到師父會為了下界的小精怪慌得這樣,六神無主了?!?/br>
    鳳初炎再也坐不住,拍桌起身駁斥:「為師都是因為你,都是為了你!」

    宸煌話音平淡慵懶的說:「徒弟只是說笑,您別氣惱了。不過師父別忘了昨日他已與我結(jié)契,他初乍到還不適應(yīng)這里,不能立刻見客?!?/br>
    「我是客?你對我如此的見外?」鳳初炎認為徒弟和學(xué)生都是在鬧脾氣,但他也不是全然亂了思緒,他指出疑點說:「可我看你們不像是已經(jīng)結(jié)契,你只是讓他睡著罷了。」

    「師父來鬧洞房那會兒不都瞧見了?」

    鳳初炎表情有些難堪,無法直視宸煌,他垂眼回憶道:「那時房里半點曖昧的氣息也無,你衣著也還算整齊?!?/br>
    「我總不能衣衫不整的見師父您,至于他,師父忽然來鬧洞房,他又累得睡了,也只好先拿被子掩蓋好?!?/br>
    「撒謊,為師不信──」

    「他還小,從未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徒弟有所顧慮,因此弄得很輕。師父真想再聽下去?我倒是能稍微說說在房中如何與他……試了哪些花招作耍。」

    鳳初炎惱火至極,反而更冷靜了些,他哼笑一聲,點點頭說:「你們,好,好,你就演下去吧,不讓我見他,是怕你這齣戲露出破綻吧。我們師徒好歹相識千百年了,為師知道你不可能隨意對一個素昧平生的精怪做那些事,你這番說辭就是想氣為師。罷了,是為師慣壞你,不逼你了??墒撬仨氹x開你,這是早晚的事,你……好自為之?!?/br>
    鳳初炎離開天鏡海樓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意,不過他是怒極反笑,暫時也是對徒弟沒輒。宸煌回去想和蘭虹月說這些事,讓對方安心,但他回新房看到蘭虹月鞋也沒脫,坐在窗邊椅榻上睡著了。

    「嗯,啾!」蘭虹月打噴嚏,身子蜷縮得更小。

    宸煌覺得這少年生得嬌小,現(xiàn)在好像更蔫了,擔(dān)心這株草會出毛病,于是轉(zhuǎn)身去找來軟毯隨意蓋對方身上,沒扔好,整個頭臉也蒙住,他淡淡吁了口氣把毯子往下拉一些,盯著蘭虹月的睡顏喃喃:「每回見你好像不是在吃就是在睡,怎么還長得這么?。俊?/br>
    蘭虹月睡得不久,半個時辰多就醒了,醒來時宸煌就坐床邊,坐姿端正得像尊雕像,而且后者除了面紗之外又罩了一層銀亮的面具,詭異的裝扮把他嚇了一大跳。不過蘭虹月受到驚嚇也很少大喊,只是當(dāng)下口氣就不會很好:「你坐這里干什么?。俊?/br>
    宸煌說:「你說的,快去快回?;貋頃r你就睡了,沒等我?!闺m然話音一貫的平靜,聽不出有任何情緒,但這話的意思就是在發(fā)牢sao。

    蘭虹月莫名心虛:「我……我沒事做就無聊,然后就有點睏了,我有等你啊,只是沒等到,不小心睡了一會兒。你沒別的事干了?坐這里嚇我一大跳,先前沒戴面具,怎么又多出來這個?」

    宸煌摸上自己臉上的面具問:「不好看?」

    蘭虹月打從心里嫌棄:「很奇怪。你是擔(dān)心面紗飄起來?你生得很丑?還是皮膚有毛病曬不得光?老實跟我說,我也不會笑話你,我有個好朋友也是天生臉上和身上都有黑斑,而且還很大片,不過我覺得也挺特別,何況他生得不差,五官端正?!?/br>
    「你說的是叫桐夢的蟲族?」

    蘭虹月睜大眼:「你知道他?啊,對了,你偷看過我的過往嘛?!?/br>
    宸煌糾正他的說法:「沒有偷看,我就是看到了而已?!?/br>
    蘭虹月不以為意的撇了下下嘴,又回到方才的問題:「你蒙頭蓋臉是因為覺得自己丑么?」

    宸煌不帶火氣的平靜回應(yīng):「你才丑。我比你好看不知多少?!?/br>
    「噯你這……」蘭虹月本想回嘴,可是想了想對方這反應(yīng)有點像他弟弟們,有些幼稚可愛,因此莞爾道:「那就當(dāng)你比我好看吧。所以你是因為太好看了才蒙臉?」

    「不是?!瑰坊驼J為這少年的好奇心過于危險,于是提醒道:「師父曾經(jīng)趁著我沉眠時,想一觀我的真顏,他雖然傳承鳳族的神通之眼,有那樣的神力護身,但還是與我有所衝撞,我沒事,他卻受了傷,因此短暫離開神界去明瀾谷養(yǎng)傷。

    我生來就被當(dāng)作陣眼養(yǎng)大,那道咒陣就是為了養(yǎng)出神界支柱而佈下的,為了穩(wěn)定這股被養(yǎng)陣而蓄積的力量,我的本尊一直都在天鏡海樓,不曾離開。你在佶良城見的也只是我的分身而已。天鏡海樓也是專為我開闢的地方,它其實是在混沌之中,而我的存在就是為了開闢乾坤。」

    蘭虹月聽到這里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問:「你是因為力量大到自己也控制不了,為免傷及無辜才蒙頭蓋臉?」

    「最初倒也沒想這些,可是我身邊總是空蕩蕩的,多無聊啊。」

    「也是,原來是危險到任何人都難以靠近……」蘭虹月小聲喃喃,忽地又抬頭問:「那你怎么不全身都包起來好了?」

    「丑,也麻煩?!瑰坊拖氲搅耸裁?,接著講:「雖然常澤那些侍女和其他侍衛(wèi)在神界也算是修為匪淺,但如果不是在天鏡海樓,他們也難以接近我。同理,若非在這里,你也近不了我的身?!?/br>
    蘭虹月盯住對方的面具和面紗,知道宸煌是個多危險的傢伙以后,默默吞嚥口水,也壓下了原先想探究對方長相的好奇心。

    「對啦!」蘭虹月異想天開跟他說:「那你直接站在無念河、不,是站去妖魔域那里,光讓他們瞧你的模樣,不就直接降妖伏魔了嘛!哈哈哈哈……」

    宸煌竟也跟著輕笑了聲,卻回他說:「你想得倒美。妖魔們也不都是傻子,誰也不想當(dāng)前鋒,何況我要是垮了,他們也討不了好?!?/br>
    「意思是要正邪抗衡?有佛即有魔?」

    宸煌輕嘆,低聲喃喃:「你年紀輕,見識淺短,一下子要和你解釋這些實在是累?!?/br>
    蘭虹月斜睨他說:「鳳先生可是講過我悟性高的。換作是我妹你講破嘴皮她可能也不懂?!?/br>
    「提我?guī)煾缸鍪裁??不是怕他怕得很??/br>
    蘭虹月嘴角往下,懊惱自己一時口快,隨即又小聲嘀咕:「還以為你所到之處都寸草不生,不能怪我異想天開啊。在佶良城那會兒,我誤闖你在驛館的房間,你肯定也有察覺不是?那時我看你一下水,周圍草木都枯死了?!?/br>
    「那是盛極而衰,不是我有意弄死它們。」

    蘭虹月輕嗤一聲:「那看你一眼還真不值得啊?!?/br>
    「嗯?!瑰坊唾澩溃骸覆贿^是皮囊罷了?!?/br>
    蘭虹月聽他講完就站起來要往外走,喊道:「去哪里???」

    宸煌沒回頭,背對他答道:「離開一會兒,我不在時,常澤會聽你命令?!?/br>
    高大的身影在一片銀光閃爍中消失,蘭虹月猜想宸煌可能有什么急事,但他更關(guān)心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下床穿鞋襪時心想:「不結(jié)契就不能離開,這可太麻煩了,那我還怎么報仇?看來還是得想別的法子,就算我愿意結(jié)契,那傢伙也肯定不會與我……何況我還不愿意哩?!?/br>
    ***

    「啊嚏!」蘭熙雯坐在回廊里的長椅上欣賞湖岸景色,她攏了攏淡黃色披肩,望著天空上薄如羽絮的捲云說:「要入秋了么?可也還不覺得冷啊?!?/br>
    桐夢端來熱湯,舀了一匙吹了吹,含笑應(yīng)她說:「可能是虹月在想念你吧。來,喝口熱湯,滋補的?!?/br>
    蘭熙雯抿嘴,表情復(fù)雜道:「哪有可能啊,他擔(dān)心你還多一些呢?!?/br>
    桐夢淺笑,又舀一匙熱湯吹兩口餵過去說:「不曉得他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然無恙。」

    蘭熙雯輕撫桐夢的前臂,安慰道:「哥哥一定沒事的,他小時候最多鬼點子,也聰明機敏,能應(yīng)付過去的。這兩日也許梅家的jiejie就會來看我們,到時再問問她。」

    他們被知雪大師收留在玉果寺,暫時得以有個棲身之所,可是多少仍感覺到前途茫茫,蘭熙雯從出生就是被嬌養(yǎng)長大的,不曾吃過任何苦頭,這次和桐夢藉傳送陣溜到山寺中,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桐夢在明瀾谷生活數(shù)年,對這些花草精怪多少有點瞭解,雖然他們相對其他族類容易懷孕,但生育仍是不易,和凡人一樣都是要搏命的,只不過他們又比凡人更懂得固本培元,但也需要足夠的滋養(yǎng),為此桐夢特地給蘭熙雯看了自己攢的上乘靈石,安撫她說:「我存了很多上好的靈石和滋補的丹藥,精怪產(chǎn)子也是得豁出性命的事,到時候我會一直守著你,你不用擔(dān)心。」

    蘭熙雯摸著已經(jīng)有些顯懷的肚子,淺淺微笑說:「雖然是頭一胎,但是我不擔(dān)心。」如果是在蘭家待產(chǎn),族中都會一起護著,畢竟生下的孩子對其他修真者而言也是大補品,就算明瀾谷常年安泰,他們還是很謹慎小心,不過她有心上人陪伴,這也就夠了。

    桐夢把蘭熙雯喝完的湯碗收拾了,拿出帕子給她擦嘴,蘭熙雯接過帕子微笑道:「行了,你不必這樣,我又不是孩子了,你快去忙吧。我要是無聊,就給小孩縫些小東西,不必擔(dān)心我?!?/br>
    桐夢輕握她的手腕,看脈象穩(wěn)定,這才出門去幫寺里整理經(jīng)書,當(dāng)作一點微薄的回報。玉果寺里住的也都是花木精怪,平時不常開灶,有各種效用的風(fēng)水局存在,因此也不必僧人時常灑掃,取而代之就是要時常維護風(fēng)水格局、維修結(jié)界陣法,整理經(jīng)書這些事不必露臉,不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行蹤,所以知雪才把這工作交給桐夢。

    桐夢對經(jīng)書不算非常瞭解,還得跟著寺里的前輩做事,但藏經(jīng)閣這里也沒多少需要整理的書,他很快就間下來,空間就會拿經(jīng)書看,讀到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再回去說給蘭熙雯聽。

    這天也一樣不到半天就做完藏經(jīng)閣的工作,桐夢走到其中一層樓找經(jīng)書看,但他在書柜前站了許久,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越來越不想動,心里莫名有點慌,可是找不到原因,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深黑斑紋發(fā)愣,等回過神以后,發(fā)現(xiàn)景物有些模糊,原來周圍柜子、書架都蒙上薄薄的細絲網(wǎng),嚇得他揮舞雙手扯壞它們,壓抑低叫著逃走。

    他們住在山寺附近的小屋,也是寺廟結(jié)界范圍內(nèi),蘭熙雯正在做小孩用的帽子,她看桐夢急匆匆的跑回來,靠在門板上輕喘,于是擱下手邊針線倒水過去:「怎么啦?跑這么喘,喝些水?!?/br>
    桐夢一口氣喝完水,擱下杯子看向蘭熙雯,蘭熙雯有些奇怪的笑說:「怎么這樣看我???太想我了,所以跑回來?」

    桐夢二話不說就將她抱緊,口中念念有詞。蘭熙雯失笑回擁,半晌才聽清桐夢在念:「我會保護好你們,保護好你們?nèi)浚欢ā@次由我來保護……」

    蘭熙雯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們現(xiàn)在都沒事,你別怕?!?/br>
    「不,我只是、只是擔(dān)心你。熙雯,我必須……離開一陣子?!?/br>
    蘭熙雯慢慢抽身,一臉不解望著他問:「你在說什么?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要離開我?」

    「我不是要拋下你,而是……」桐夢轉(zhuǎn)頭朝屋子角落輕吐,就吹出許多細白絲線,蘭熙雯看得一臉錯愕,他苦笑解釋道:「我大概是要羽化了,但是不曉得會變成什么,我不清楚羽化期會發(fā)生何事,而且我生來就是有毒的,萬一連累你和孩子,我不能讓你冒這風(fēng)險?!?/br>
    蘭熙雯走上前捉緊他手腕說:「我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跟著。」

    「可是……」

    「回想起來,上一回哥哥來找我說話,說不定是和他見的最后一面,我不要和你也這樣。你要是擔(dān)心,我可以離你遠一點點,遠遠看著你,可我不要你跑去我找不到的地方自己面對這些事。桐夢,我打從心里喜歡你,喜歡到想快點長大,快點和你在一起,快點霸佔你,你小時候因為這些斑紋而自卑,可我就喜歡得不得了,只有我懂你的好,他們只知道嫌你丑,都不會和我搶。就算搶,我也一定會搶贏的,我知道你也愛我,那我更不能讓你自己走啊!」

    桐夢聽完這番話已是滿臉通紅,蘭熙雯又來握他的手,歪著頭輕聲哼:「嗯?好啦,到哪里都帶著我吧,桐夢。」

    桐夢就是拿她沒輒,紅著臉點頭答應(yīng)。

    「不過別處也不安全,我看你還是別走,就在這兒羽化吧?我們和知雪大師商量商量?!?/br>
    「都依你。」

    蘭熙雯笑得眉眼彎彎,主動抱住了這男人拍背哄道:「到時候你安心羽化啦,我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會在的?!?/br>
    「說不定會危險,你們可別離得太近?!?/br>
    蘭熙雯打趣道:「說不定你直接羽化成仙了呢,那我可得準備好一些法器什么的,捉牢了你,要不就一起成仙。」

    桐夢蹙眉,好笑道:「你和虹月最像的就是喜歡胡說八道?!?/br>
    蘭熙雯俏皮哼笑:「他學(xué)我的?!?/br>
    屋里小兩口處得正溫馨,不遠處的禪室氣氛卻不怎么好。

    著一身艷紅男裝的俊俏女子立在禪室門口,一雙怒目瞪著對面的緇衣僧人,她生氣時面容更明亮鮮活,瞳眸中映著一個容貌俊雅白凈的僧人,那僧人正望著她,面上平靜無波,眉眼間卻有情意,像是專注在賞花,一點都沒有被她的怒氣影響。

    紅衣女子正是梅蘊春,緇衣僧是玉果寺的住持知雪,前者瞪了一會兒開口說:「蘭家那個失蹤的侍女阿留找到了?!?/br>
    知雪念了句佛號敷衍,梅蘊春又上前一步跟他說:「就是那個本來該被弟弟弄暈丟上喜轎、頂替蘭小二去嫁神的阿留,她被找到了?!?/br>
    「所以?」

    「所以我弟弟他、他是不是……」梅蘊春忽然一陣鼻酸,連她自己都詫異,她深吸氣平緩激蕩的情緒后說:「鳳初炎也來找過小弟,我跟哥哥他們裝模作樣的也去找給鳳初炎看,難道小弟真的去神界了?你怎么一點都不訝異?」

    知雪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說:「不是不訝異,只是覺得那的確是蘭虹月會做的事,再加上鳳初炎對他有所執(zhí)著,蘭虹月若想躲著,也只能往神界躲?!?/br>
    對于鳳初炎特別在意蘭虹月的事,梅蘊春并非毫無所覺,此時再聽知雪提起,她瞇起眼問:「你是說鳳初炎喜歡虹月,可虹月并不接受,所以才藉著代嫁躲去神界?可他一個孩子修為那么低,受欺負怎么辦?那可是神界,那里他誰也不識得,有誰能護著他?他這豈不是往火坑里跳?」

    梅蘊春越講越擔(dān)心,眼眶泛起水光說:「定是竹秋的死令他深受打擊,他才那樣的。要是我們早點察覺的話……」

    知雪握住她一手說:「無關(guān)早晚,我們都只能看著?!?/br>
    這話令梅蘊春心底有些發(fā)寒,她看著知雪問:「你是不是早預(yù)料,卻因為不想讓我涉入太深才隱而不提?」

    知雪沒有否認,擱下杯子勸道:「即使說了,你也留不住他,如今你又何苦追究?那鳳初炎,即便誰都不去招惹,他還是會到這里,該發(fā)生的就會發(fā)生?!?/br>
    梅蘊春甩開他的手,眼神有些怨懟:「至少我可以讓他曉得,他不會是孤孤單單不受關(guān)懷的,我是、我是真心想當(dāng)他jiejie啊,你怎么就這樣擅自作主!」

    知雪眼中的梅蘊春有許多面貌,千姿百態(tài)他都是欣賞并喜愛著的,但他沒想到總是英氣颯然的梅蘊春會在他面前掉淚,還是被他給氣哭的,這讓他亂了方寸,似乎犯了下莫大的罪過,遇上什么妖邪或危險都不至于令他慌亂。

    知雪有些手足無措的上前擁住梅蘊春,卻被梅蘊春推了一把,胸前又被打了一下,但他只能先這樣留住梅蘊春,不能放任她去犯險。

    梅蘊春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靠在知雪身上掉了幾滴淚,很快又逼自己振作起來,她說:「我去看蘭小二他們。你別告訴他們虹月可能去了神界的事。」

    知雪勸她說:「明日再過去吧,天色不早,他們可能歇下了。你也在這里夜宿?」

    「不了。我回家。」梅蘊春推開他說:「臭佛修,別以為我喜歡你,你就能主宰我?!?/br>
    知雪看她好了些,淺笑回應(yīng):「是貧僧傲慢了,是貧僧不好。」他在梅蘊春轉(zhuǎn)身時拉住她的手:「你還是留下吧。求你了。」

    梅蘊春垂眼看知雪牢牢捉著她,心軟道:「不許你講什么經(jīng)書佛法,我一個字也不聽?!?/br>
    「好。你就是我的佛,我的法。」

    梅蘊春睜大眼,搓了搓雙臂說:「你不要這么講話,rou麻死了,是不是跟我哥哥他們學(xué)壞的?」

    ***

    就在宸煌離開后,蘭虹月立刻找來常澤,問她平日帝君在哪里觀察下界,常澤想了想說:「天鏡海樓的池子、湖邊,帝君都待過,不過還是月池最常去,因為離這里近?!?/br>
    「好,帶我去?!?/br>
    月池就在新房外長廊上一眼就能望見的園林里,池中的金魚什么花色都有,蘭虹月一走近池畔,肥嘟嘟的金魚們?nèi)珳愡^來討吃的,蘭虹月越過胖魚們望著池水好久,什么下界的影子都沒見到,大概還得靠宸煌的法術(shù)吧?他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太意外,繼續(xù)讓常澤帶自己參觀天鏡海樓的其他地方。

    常澤告訴他說天鏡海樓就算花上一個月草草的逛也逛不完,而且除了宸煌主要會待的幾個地方,其他都是仙侍們在管理的,光是藥園就有一整座山林那么廣大,這里的一草一木、亭臺樓閣,全是由宸煌開闢出來的,由于處在混沌之中,宸煌想要它多廣大就多廣大,想讓它長怎樣就長怎樣。

    「也就是說,帝君一手打造了天鏡海樓。」常澤說這話時,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蘭虹月面無表情看她說完,不以為然回嘴:「跟我聽來的不一樣,宸煌說一開始這里是專為他打造的,所以他不是創(chuàng)始者吧?」

    常澤有點被問住了,結(jié)巴道:「喔、這、這個嘛,最開始我也不清楚,不過天鏡海樓的確都是帝君打造的?!?/br>
    「隨便啦?!固m虹月不在意這個,他問:「你說的藥草園在哪里?我想看看?!?/br>
    常澤像在炫耀一樣,表情都亮了:「請隨小仙來。帝君開闢的山林很美的,什么珍稀靈植都有?!?/br>
    「毒物也有囉?」

    常澤想也不想回他:「也有的?!?/br>
    「最毒的毒物都有?」

    常澤無來由的自信保證道:「當(dāng)然。」

    「哦,身為一棵草,我必定要見識一下!」

    常澤帶蘭虹月越過回廊、園林,再經(jīng)過偏僻的幾座倉庫,來到一大片山壁前。這一望無邊的山壁上爬滿許多藤蔓,藤蔓的葉子都是銀色、紅銅色,或交雜二者的顏色,少數(shù)泛著金色光澤,莖條則是灰或深黑,剛發(fā)出的細莖則是紅的,山壁前有許多及膝高的樹叢,這些樹叢反而是常見的綠,只不過蘭虹月一時也沒認出這里都是哪些植物,那種藤蔓更是他沒見過的。

    不過蘭虹月可是花草精怪,即使對它們陌生,他也有辦法認識一下。他當(dāng)著常澤的面走近樹叢看了眼,再走近藤蔓專注凝視,一會兒轉(zhuǎn)頭對常澤說:「樹叢對妖邪來說是臭的,微毒,藤蔓對妖魔和鬼來說是無味的,能毒暈他們,不過全株能煉成滋養(yǎng)神體或仙靈的藥,只是過量也會出問題?!?/br>
    「真不愧是夫、咳,蘭仙君?!钩捎芍钥渥?。

    蘭虹月左顧右盼,疑問:「不過就只有一面巖墻,沒別的了?你不是說藥草園很廣大?」

    「這里是外圍,我們還沒到入口,請?zhí)m仙君隨小仙來?!钩蓭@著這片巖壁走了一小段路,看到壁上約一尺方圓的地方?jīng)]有爬滿藤蔓,她指著那處青灰的巖壁跟他說:「蘭仙君請看,這就是入藥草園的入口了。這上面施有陣法,要進去就在這一帶碰一下,凡是被帝君認可的都能進入。其他庫房和區(qū)域也有設(shè)下類似陣法,這陣法會攝走進出者的一點氣息,萬一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在這陣法查出當(dāng)下的情形。蘭仙君可以試看看。」

    蘭虹月看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心想試試無妨,一掌輕拍到巖壁上,青灰?guī)r壁剎時濺出了一些淺金色火光,壁上金光則如細流般漫延開來,形成一道微亮的符文陣,在他們面前的巖壁化成青煙消散了部分,周圍藤蔓亦然,很快就出現(xiàn)一道幽徑,遠觀像是山壁裂出一道縫。

    蘭虹月看了眼自己掌心,有趣道:「還真能成啊。走吧?!?/br>
    常澤尾隨蘭虹月進藥草園,她一臉不好意思的坦白道:「其實我也不熟這里的花草樹木,無法為蘭仙君介紹什么,只能帶路而已?!?/br>
    「不要緊的,我自己去認識就好,你隨意逛逛。對了,能挖採它們吧?」

    常澤聞言微笑道:「能啊,這個小仙有準備。」她變出兩個背在身后的小籮筐,各自背了一個。

    這里的確就是一大片樹林,遠處還能看到幾座山頭,云嵐環(huán)繞著山巔,蘭虹月在緩坡隨意採了一些蕈子、挖了些青苔石塊以后,提議飛去山里,入山后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少特殊的靈花仙草,不過也找到了許多劇毒的蕈類和花草。

    常澤幫他背了一籮筐都是極好的煉藥材料,至于蘭虹月自己背的籮筐里全是毒性猛烈的材料,常澤看他還特地戴了手套去挖採毒物,彷彿有備而來,忍不住問:「蘭仙君,你採那么多毒草是為了調(diào)和煉藥用的?」

    蘭虹月隨口應(yīng):「喔,算是吧。」

    光束被樹林枝葉篩成許多細碎光斑,灑落在他們身上,常澤望著蘭虹月認真採花草的側(cè)顏,覺得這位仙君模樣雖不如一開始蘭熙雯那樣的明麗出眾,但是多瞧一眼就多一分在意,也是生得很順眼,光斑在那張清秀的臉上無聲舞,常澤一時失神便脫口說:「蘭仙君生得真好,在哪里都是絕無僅有的,只是和這些花草一樣,不是誰都能識得你的好。」

    蘭虹月早已不太在意外貌如何,聞言只是對她客氣微笑:「多謝讚美。我的確不出眾,但也不差吧,起碼你懂得欣賞,謝啦?!?/br>
    常澤自覺失言,赧顏低頭:「不、恕小仙失禮了,千萬別告訴帝君啊。」

    「他不會怎樣的,哈哈?!?/br>
    一聲轟隆巨響令山體震蕩,蘭虹月順手扶穩(wěn)了踉蹌的常澤,他疑道:「怎么在天上還能聽得見雷鳴閃電啊?」

    常澤抓著蘭虹月說:「不是的,那是龍嘯。蘭仙君快隨我去避難了?!?/br>
    「避難?避什么難?」

    常澤拉著蘭虹月往出口飛,一面解釋:「帝君他有時會那樣,為免有意外發(fā)生,除了幾處機要地點仍有侍衛(wèi),眾仙都得在近處躲去避難所?!?/br>
    蘭虹月仍不明所以:「他那樣是哪樣?發(fā)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