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柒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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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會有真正風雨的神界居然降下了一場金色的雨,雨勢不大,但也難以忽略。雨絲落到皮膚上,在這股潮濕的氣息里,任誰都能感受到這是凝了極為濃重的靈氣……或者該說,是神力。 這場金雨是由于大神隕歿,這在神界眾所周知。對其他神仙來講,這場金雨是因為天尊被推翻,但對木風來說,這件事的意義遠不只如此。 也因此,木風的心彷彿也在這場雨中被剜空,腔里空蕩蕩的,卻又連呼吸都痛。 過沒多久木風聽到遠處有亢奮的歡呼聲,也有像是敲鑼打鼓的聲響,非常熱鬧,那是神仙們在歡呼戰(zhàn)事結束。 他像塊木頭杵在露臺上,即使感應到禁錮自己的陣法消失,卻也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逃脫的必要了。他就這么愣愣的呆站著,片刻后天邊飛來幾朵云,有白的、粉的、淺紫的,全都透著漂亮的光彩,騰云霧而來的幾位仙神是張朔萍、寒絕他們幾個朋友,皆是相熟的老面孔。 唯獨沒有原若雩。 儘管這都在木風的意料之中,他仍感到悵然。 這幾位神仙圍過來關心木風,張朔萍一看木風就說:「唉,心神虛耗得厲害,得補一補了。」 蔘王拍了下自己的手臂說:「如果需要我的根鬚,儘管拿就是了?!?/br> 藥酒仙也慷慨道:「我的藥酒也能派上用場?!?/br> 他們幾個都因為打贏戰(zhàn)役而難掩欣喜,卻也都擔心木風才趕過來??仔沭├撅L的手,輕撫臂上放血的傷口說:「這期間你肯定是吃不少苦了。木風,木風,你還認得我們吧?是被那傢伙欺負得狠了,嚇傻了?」 木風勉強回過神來,抿笑搖頭:「我無礙,你們別擔心。倒是你們,都還平安吧?」孔秀皓他們紛紛回應自己安然無事,木風最后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寒絕。 寒絕難得出現(xiàn)不知所措的樣子,他眼神飄忽,半晌才走到木風面前開口說:「虹仙君說你自由了?!?/br> 孔秀皓拿手肘暗暗的撞了下寒絕,張朔萍也給他們幾個使眼色,寒絕蹙眉:「他就是這么交代我傳話的?!?/br> 木風默默將他們這些不尋常的細微表情、動作都看在眼底,卻沒有繼續(xù)追問,而是佯裝沒有察覺,并溫和微笑道:「好,我知道了?,F(xiàn)在的大摩域沒了主人,該怎么辦?」 張朔萍清嗓道:「這個虹仙君早就有所安排,他請了幾位大神主持局面,先讓一群神仙當代表,臨時推選出一位神仙來統(tǒng)領大局,之后會再由神界的每一份子一同做出決定,商討日后該如何維持這大摩域,還有下界修復亂象。虹仙君也說了,這世界不需要神,是神需要人,其實這道理我們都懂的。因為這場戰(zhàn)事多少也殃及諸界,需要盡快善后才行。」她脫口提起了虹仙君,被其他神仙睨了一眼。 藥酒仙撫鬚接著說:「碧煙洞府這次也幫了不少忙,不過他們也受了傷,一會兒你去看看他們吧。」 木風聽到哥哥跟師父的事,緊張追問:「他們傷得重不重?」 張朔萍安撫他說:「無大礙,因為在養(yǎng)傷,就沒有跟著攻進城?!?/br> 木風點頭,松了口氣的樣子,他就像沒事一樣和朋友們聊了幾句,接著去探望師父和哥哥。戰(zhàn)事結束后,無論神界或下界都很忙碌,一切傷害都在慢慢平復。木風也沒再聽誰提起虹仙君,大概是朋友們之間有共同的默契,而且他們也都擔心木風問起虹仙君,觸及傷心事。 后來又過了一陣子,木風外出替師父、哥哥向醫(yī)神取藥途中,不經(jīng)意聽到幾個神仙聊到虹仙君。聽他們說當時天尊出戰(zhàn),情況對虹仙君他們相當不利,但是虹仙君喊話,會一直奮戰(zhàn)到殺死天尊為止,兄弟倆皆是大神,真要打起來足以毀天滅地,不過他們都不想波及心愛的人,所以藉法寶設下限制,減少災害擴大。 虹仙君似乎一度瀕死,但又活了過來,這現(xiàn)象令他的陣營軍心大振,最終殺死了天尊。只不過那一戰(zhàn)以后,再也沒有人見過虹仙君。 木風心想,或許寒絕知情吧,以寒絕的能耐,多少能窺知到什么的,不過他并不打算去找寒絕確認真相,因為他心中已經(jīng)有底,就不想再去為難朋友了。 木風拿完藥就返回碧煙洞府,照料在戰(zhàn)事中受傷的師父和哥哥。幫哥哥煎藥的時候,木風守在藥爐旁偷抹眼淚,沐祺察覺后就安慰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自責,別哭啊。」 木風知道師父、哥哥都很擔心他,他擦掉眼里的水氣辯解:「我沒哭,是煎藥時被煙給熏的?!?/br> 沐祺欲言又止,但始終沒能再擠出任何安慰的話,他知道除了虹仙君,誰都安慰不了弟弟,但他不敢也不能去提虹仙君的事。 等李錦壽和沐祺的傷勢痊癒后,木風陷入了睡夢中,這一睡就是好幾天,李錦壽急忙請來張朔萍替小徒弟看診。張朔萍看了木風這樣,無奈告知他們說:「李仙君,你的小徒弟沒事,就是道侶的緣故……所以修為大退之外,心神耗弱,得慢慢的滋補養(yǎng)生?!?/br> 沐祺緊張問:「那他為何睡了這么久不醒來?」 張朔萍有些同情的看著他們答道:「你們也心知肚明,他不是醒不來,而是不想醒。不過,也許有天他在夢里想明白、想通了,會醒的。你們就相信他吧,他是個堅強的孩子。」 沐祺紅著眼眶說:「都是我沒用,他不需要這樣堅強啊?!?/br> 張朔萍走出小屋外跟李錦壽說:「我也給你的大徒弟開些安神的藥吧。這陣子你辛苦了?!?/br> 李錦壽拱手道謝:「多謝張醫(yī)神?!?/br> 張朔萍說:「不必謝,診金還是得收的?!顾_了兩份藥方,給木風的主要是藥香。后來的事態(tài)就如她所料,又過幾日后木風就醒來了。 木風醒來后決定遠行,收拾一些輕便的衣裝就向師父、兄長告別。木風跪拜他們后,李錦壽問說:「你下定決心去找他了?」話里的「他」指的是虹仙君。 木風點頭說:「是。不管有多久我都會找到他。哥哥,師父,你們要保重自己?!?/br> 沐祺忍不住哭出來,木風從沒看過哥哥這樣哭,還哽咽到講不出話來。 木風繞到李錦壽身旁小聲問:「師父,如果祥獸只剩一個,就會轉變?yōu)閹韮瓷返纳沸?,要是哥哥變成那樣,你不會拋棄他吧??/br> 沐祺轉身跟上弟弟,哭著握緊弟弟的手,又將其緊緊抱住,恨不得將人勒在懷里,他哽咽道:「別走,你……你該知道,虹仙君他已經(jīng)……」 木風打斷他的話說:「哥哥,他在等我,我必須去找他。」 李錦壽施術輕拍沐祺的肩膀,沐祺使不上力被他抱開。李錦壽對木風說:「為師不信祥獸之說,就算真的是那樣也無礙。我能遇見你們,已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幸運。相信虹仙君也是這么想的。」 木風淡笑:「師父,謝謝你。徒兒無以為報,只能給您磕頭了。」 李錦壽卻抬手攔下木風說:「不必這樣?!顾辆彽膰@了口氣,眼神難掩哀傷低吟:「去吧。三千世界,澔瀚無垠,或許有朝一日,我們有緣再聚。」 木風把行囊挎好,垂眸道:「那么我走了。如果有朋友找我,幫我跟他們講一聲,謝謝他們的關照,我去找若雩了,等找到就回來。你們都要保重,別太擔心。對了,我去的地方遠,可能回不了信?!鼓撅L像平日間聊一樣,掛著微笑交代了這些,走到洞府外面就看見樹林里有匹黑馬,他開心踱過去,黑馬也小跑步過來歪著頭頸蹭他。 木風笑著抱住黑馬的脖子,摸了摸牠說:「黑風來找我,是要送我一程么?」 黑風輕輕噴鼻,不停蹭著木風撒嬌,木風好笑道:「唉,怎么連你都變得這樣愛撒嬌,跟若雩真像。你這樣,誰還看得出當年你是下九界、上九界都無人能馴服的妖馬?」 黑風曾經(jīng)是隻厲害又威風的妖馬,雖然沒能化為人形,但也不屑化形,牠在上九界、下九界都能自由來去,到處作亂,后來才被虹仙君給馴服的。 「木風!」 林子里有人喊他,一聲又一聲的喊,隨后陸續(xù)出現(xiàn)好幾位神仙,都是和木風相熟的朋友,連離得遠的牧云神仙都來了,桃鈴也在其中。木風看桃鈴似乎安然無恙也就安心了,他笑問:「你們怎么回事?全都跑來梅丘踏青?現(xiàn)在天氣還很熱,梅花沒有開,銀杏也還沒有轉成金色的啊?!?/br> 桃鈴走上前問:「木風,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我現(xiàn)在自由了。不過一下子獲得自由,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好。」 木風跟她說:「那你可以先在梅丘,我?guī)煾父绺鐣軜芬饽懔粝碌摹N乙サ牡胤胶苓h,可能會很辛苦,而且我得快點出發(fā),所以無法讓你同行,抱歉了?!?/br> 蔘王聽不下去了,皺著臉一副快哭的樣子喊他:「木風,我看你就別走了吧?如果虹仙君還在的話,他肯定會來找你,你又何必跑那么遠?不如在這里等啊?!?/br> 木風聽蔘王這講法都是在顧慮他的心情,他抿笑搖頭說:「謝謝你挽留,不過我還是得去找他。因為我知道他回不來了。那么就只能我自己去?!?/br> 藥酒仙聽得滿心糾結難受,也忍不住想勸住木風:「你都知道他回不來了,那你還──」 「讓他去吧。」寒絕忽然現(xiàn)身截了藥酒仙的話尾,站在神仙們和木風之間,他面向那群神仙們說:「我們都沒有資格挽留他。」 被寒絕盯著的神仙們都表情復雜的閉嘴了,寒絕轉身對木風說:「我現(xiàn)在知道心中的劍是什么了。你心中也有一把劍,是為了他的。也許,思念是你最強的劍意,誰也斬不斷。希望你們早日重逢?!?/br> 木風聽完這些話驀然失笑:「你真的是寒絕?怎么變得這樣會講話?」 寒絕別開目光說:「因為我也變厲害了。雖然還不是最強的。」 木風雙手搭上寒絕的肩膀,用力握了握,眼中微有水光:「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多謝你。保重?!?/br> 「……嗯。」寒絕其實也有很多話想說,但方才擠出那些話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 木風騎到馬背上跟寒絕說:「好好照顧郁春,就說我跟若雩都去遠游了,讓她別太難過?!顾麤]等寒絕回應,輕輕拍了下黑馬的頸背說:「黑風,我想去一個地方?!?/br> 青年騎著黑馬像風一樣跑遠了,一群神仙們圍著寒絕念道:「你干嘛不留住他???」 「明知道虹仙君不可能回來啊,他不是自欺欺人么?」 「現(xiàn)在下界妖魔肆虐,神界又亂得很,你怎么放心讓他跑遠???」 「就是因為他知道虹仙君犧牲了,而我們也知道,所以我們更不能強留他?!购^說完大嘆一口氣,垂眸黯然道:「其實,是木風在顧慮我們,所以他才沒把話講開來。他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們在掩飾什么。正因為知情,所以誰都不該說任何話去強留他……原若雩也說了,木風自由了。所以他就該是這世界上最自由的?!苟@也是他身為朋友僅能為木風做的了。 *** 木風騎著黑風在神界奔馳,他的唇角掛著笑意,心情很愉快的樣子。他們來到了明諦湖畔,木風替黑風把身上的馬鞍韁繩全都卸下,抱了下黑風說:「兄弟,你也自由了?!?/br> 黑風靜靜盯著青年,久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木風和牠對看了好一會兒笑說:「干嘛?捨不得我???沒事,我很好。剛才寒絕講的那番話也很好,思念是斬不斷的劍意,哈哈,的確是吧?!顾p笑出聲,想到原若雩的「劍意」也很厲害,把他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接下來的路我會自己走,我們就此別過吧?!鼓撅L走了幾步,回頭跟黑風揮別,然后獨自往山中走。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一面爬滿綠藤的山壁前,照著當年原若雩所做的那樣念咒驅散藤蔓,曝露出山洞的入口。 儘管原若雩不在了,但這里的陣法依然在運轉,除了佈陣者和木風以外,誰也找不到這里。木風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那么害怕,他進到黑暗無光的山洞里,走沒幾步就看到前方出現(xiàn)光亮,他知道是洞里的星塵因自己而起了變化。 原若雩曾收集許多星塵到這山洞里,星塵能映照出生靈的念想,將心境顯現(xiàn)出來,只不過后來他就沒有再帶木風來這里玩了。木風偶爾會想起這山洞,長大后多少也察覺到原若雩是擔心他觸景傷情,所以沒再帶他來。 山洞并沒有多大,如果用燈火照亮這里,大概和他在人間的住處差不多大,一眼就能差不多看遍格局。木風看著星塵微微發(fā)亮,他走到山洞中央隨意坐下,然后從隨身的包袱里找出一瓶藥,是他秘密藏著的,只是麻痺rou身痛苦的藥,但并不會使身體無力,服完藥后他脫去外衣,又找出一柄細長的小刀,開始在手臂上割畫符咒。 細膩白皙的皮rou被畫破,鮮紅血液立刻流淌出來,木風施法召來一道水將傷口的血沖洗掉,繼續(xù)在自己身上割畫咒術,雙臂、雙腿,胸腹都畫了,雖然因為藥效作用而感覺不到疼痛,但還是很疲憊。 這些符紋本來是畫在死去的修士身上,就算無法立即尸解,也能助其rou身早日輪回。木風只是想盡快了結一切,所以才做了這些事,也不確定是否有用,但他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他坐著喘了會兒,汗水多得從睫毛上滴落,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少頃再睜眼一看,洞內的景象成了他和原若雩在人間的住處。 他們屋里的擺設不多,最多變化的莫過于窗邊或桌上、柜子上的花草。原若雩和他都喜歡在屋里插花,原若雩有時會挑揀一些不錯的木材、石材回來,搭著野花或藥草擺在屋里。有時平滑濕潤的巖塊上會有綻放著的紫堇,宛如篷舟的木塊上插著姿態(tài)張揚的一枝雪柳,或是月光下,在橫陳的竹筒間挖空一處,插好一株白茶花。 他們都喜歡在靜謐的角落里感受四時流轉,而此刻窗邊的是一塊佈滿苔蘚的木材,夾縫間冒出的枝條向天邊延伸,上面盛開著一簇簇宛如新雪的白花。 木風總有一種感覺,好像下一刻原若雩會推開房門進來,跟他說今天在山里的收獲,或是又贏了寒絕幾盤棋,然后抱著他親吻,那樣溫柔繾綣的目光和笑容能把他融化。 他慢慢倒臥下來,分不清自己是躺在哪里,反正他就這么癱軟、賴著,早晚會等到原若雩來抱他吧? 「我好累?!鼓撅L輕聲喃喃:「我再睡一會兒,然后就去找你了。你等我,我盡快……」 不停流出的血液逐漸由紅轉為淺金色,木風已經(jīng)看不清楚眼前景物,矇矓光影里好像有個人影走近,蹲低姿態(tài)看他,那身形就是原若雩的樣子。但他心里明白這只是星塵映出的假象,不是真的。只不過他還是扯了扯嘴角,含笑輕喃:「我好想你。若雩,你真傻。你才是我的自由,和你一起我才逍遙啊?!?/br> 星塵所映出的原若雩就這么守在木風身旁,不知道過了多久,山洞內的光亮逐漸黯淡,景物輪廓也慢慢模糊,最終消失在黑暗中。 *** 繁花盛開的庭園里有云嵐冉冉飄流,花木的顏色看起來那么繽紛,卻又有點矇矓,天空宛如魚鱗的云被日光照得金燦耀眼,乍看以為那是水面,身邊滿開的繁花和樹叢都成了水藻。 微風中的花香里糅著一股茶香,附近有人在交談。 木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醒著的,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站了多久,當他回神后就已經(jīng)在這座庭園里了,他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并不感覺到緊張不安,于是漫無目的亂晃,走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一堵半透明的墻,看起來像是琉璃,又像是用冰塊砌成的。墻并不是很高,他能跳上去,等他真的翻過這面墻后場景瞬變,彷彿天地有那么一剎那顛倒了,他猛然暈眩了下,等站穩(wěn)后看到另一個自己坐在一間廂房里喝茶,對面坐著一個孩童。 木風站在屏風旁,但無論是孩童或是另一個他都沒看見自己似的,他發(fā)現(xiàn)那孩童有一雙紫色眼眸,身上配戴了許多銀亮的飾品,皮膚非常白,可是瞧不出是男童還是女童,從打扮也看不出來是哪里的孩子。 他看著另一個自己端著一杯茶,茶很燙,還在冒煙,那個「他」盯著茶湯說:「我要去找他?!?/br> 孩童頷首道:「我知道了。那么,容我再次提醒你,就算你能和他再相見,他也未必是原來的他,而且他不見得會想和你相識或往來,更不一定會和你相戀,就算相戀也可能變心,結局也許還是一樣不盡人意。說不定重逢以后,過往的感情全都會消磨不見,這樣你也還是要去找他?」 坐在桌邊的木風篤定道:「對。我想見他,之后不管怎樣,我也不會后悔。就算來生的結局仍舊是個死局,但也并不是真正的結束。我想見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不是不甘心,而是捨不得,我捨不得他?!?/br> 孩童聽完靜默半晌,用不像孩子的語氣慎重告訴「木風」說:「無論哪個世界都沒有真正的永遠,永恆的是無常,你明白么?」 「木風」與孩童相視,他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但是無論怎樣變化,我還是要去找他。一世找不到就再找一世,下一世仍是死局也不要緊,只要他心中還有我,我們就再過一輩子。每一世修煉只改變一點點也好,就像歲歲年年的花開花落,同一株花木開的花,雖然看起來相同,也不是過往同樣的那一樹花,但是樹還在茁壯,根系也在擴大,就像我和他之間的連系一樣。」 孩童聽完這些,半垂眼提醒道:「茶不燙了,嘗嘗吧?」 「木風」說完還有些激動,他喝完那杯茶之后長吁一口氣,心情看起來沉淀不少,他說:「茶很好喝,多謝?!?/br> 「既然你的愿夢如此,在下也只能祝福你了。愿此無盡之夢終能結果?!?/br> 愿此無盡之夢,終能結果,木風站在屏風旁跟著那孩童默念,桌邊的孩童忽然起身轉向自己微笑,而桌邊的另一個他已然消失。這一刻,無數(shù)的記憶涌現(xiàn),那都是深深烙在他神魂之中的歲月星霜,是他和原若雩一世又一世的彼此相互追尋、相伴相戀。 木風全都記起來了,他是蘭虹月、曲永韶、金霞綰、黎睦月,而宸煌、丁寒墨、嚴穹淵、元飛昴都是原若雩,除此之外有些親友也在那些歲月里和他們相逢,甚至像原若歆那樣的冤孽也在幾世后有所轉變。 他也想起來面前走近的孩童不是真的小孩,而是混沌古神,月牘。 「這一世就像你說的歲歲年年,花開花落,雖然好像只是重活一遍,但這是一朵重新綻放的花?!乖聽┹笭柕溃骸改銈冎g的羈絆似乎能令枯木逢春呢?!?/br> 木風神情有些迷茫:「怎么經(jīng)歷了這么多世,我和他又彷彿回到最初?」 月牘請他入座,然后走到桌邊重新替他斟茶,自己也坐回方才的位置上接著講:「你和虹仙君這么多世都經(jīng)歷不少磨難,其中也是因為原若歆的糾纏和詛咒。不過隨著你們累世修煉,也逐漸化解最初的咒力。至于這一世,其實是必須的經(jīng)歷,若沒有這一世你與虹仙君邂逅、相知,也就沒有后來那幾世。畢竟最初的那一世,你跟虹仙君也尚未心意相通不是?」 「啊……」木風恍然大悟,原來這一世是他和虹仙君共同的心愿,也是互相追尋的起始。 月牘看青年的神情已然會意過來,微微頷首,接續(xù)方才的話說:「這得多虧你們倆一心向著彼此,才能夠跨越諸界輪回至此。不過,你可還記得我講過的,無論是哪個世界,唯一的永恆就是變,也就是無常?說來你和他也算是相愛了許久,接下來有何打算?」 木風稍微垂首,抿起一抹淡柔繾綣的笑意,眼底蘊著對思慕之人的溫柔情意。他說:「我記得,也越來越明白無常,所以我知道他會繼續(xù)走下去,而我也會和他同行。我們會變得越來越相愛,如果沒有永遠,我跟他就來創(chuàng)造。」 月牘似乎并不意外的看著青年說:「我不是沒見過有相愛的伴侶,互相執(zhí)著了好幾世的,七世、十世的都有,但多半最后還是形同陌路了。你不想問我關于未來的事?」 木風搖頭,唇含笑意說:「不必問也知道,我跟他會一直相愛。你說多半形同陌路,可沒說全部都形同陌路,我和他也會是例外的?!?/br> 此番發(fā)言令月牘輕笑,他道:「也好,與其問我這個局外者,不如自己心境澄明。那么在下就祝福你,愿此無盡之夢終將結果。愿你能令那古木年年發(fā)新花。」 木風失笑:「你怎么說他是古木???」 「他像啊?!乖聽┮睬纹さ男α讼?,在唇間豎起食指。 「只不過我還是心疼若雩,他每一世都不被家人善待,實在命苦……」 月牘跟他說:「這也是他的選擇,為了能盡快找到你,所以他將所有緣份都系在你身上,導致自己幾乎六親緣薄,縱然有家人也不可能處得多好?!?/br> 月牘看木風愣怔,趕緊勸道:「茶不燙口了,品品看是不是和上回一樣好喝?你也別多想,凡事總有代價,不是你就是他,你們是一起的。吶,你金霞綰那一世不就身世悽慘么?多少也是你內心想為他減輕苦難才那樣的。倒也不必太糾結這些,只要你們同心,總能有辦法面對不是?」 木風細想月牘的話,稍微釋懷的抿了抹淺笑。他端起那杯茶慢慢品味茶香,感覺神魂清明舒暢。此刻的他也不再像前幾世那般愁悶糾結著記憶是否還能存續(xù)至來生,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打從靈魂深處愛著原若雩的。他擱下空杯,起身對月牘微笑:「很好喝,挺懷念的香氣和滋味。謝謝你,月牘,也替我向次主問好。」 月牘擺手:「再會。」 木風往房門口走,打開門看到外面漆黑一片,好像能吸入所有光亮,但他心中毫無懼意,瀟灑的往前邁步。他心中思念原若雩,默默惦念著:「若雩,如果沒有永遠,我們就來創(chuàng)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