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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在線閱讀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捌壹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捌壹

    京城外的山里有座水鹿寺,寺中長老曾入京為貴人們講過佛法,傳說是替其驅逐妖鬼,水鹿寺也有一些神靈傳說,因此這寺廟因其神秘而令人敬畏,有一定的香火供奉。岑凜幼年時也曾被云熠忻帶來這里參拜過,此次邀朋友同行也算是舊地重游。

    水鹿寺雖說不是太遠,出了京城入山也要走上大半天,因此云熠忻和雷巖他們決定次日再啟程。雷巖和江槐琭騎著馬來到翠樾館會合,云熠忻和岑凜已經(jīng)張羅一桌早飯招待他們。

    云熠忻說:「朝食清淡了些,不知合不合你們的胃口。」雖然不是他做的,卻是他親自跟廚房點的菜色。

    岑凜這會兒坐在江槐琭一旁殷勤介紹道:「舅舅雖然這么講,但他昨天回來還特地去挑揀食材,問過菜色,不過這里用的食材本來就很好,二位不必客氣,多吃點?!?/br>
    雷巖一臉愉快的瀏覽菜色說:「這些小菜每一樣看起來都不錯,一時不知該先吃什么了。」

    云熠忻說:「那你嘗嘗這個竹筍rou包,我們翠樾館出名的包子?!?/br>
    岑凜也拿了一個包子要吃,發(fā)覺江槐琭盯著自己瞧,遲疑的往桌上那籠包子伸手問:「要我?guī)湍阋材靡粋€么?」

    江槐琭彷彿還沒睡醒,用有些慵懶的語氣說:「我想要你手里那顆?!?/br>
    雷巖自從聽江老弟說對岑凜一見鐘情,就覺得江老弟很反常,屢屢出現(xiàn)他不曾見過的那一面,他生怕江槐琭對岑凜失禮,就對這對舅甥解釋:「我看他是還沒睡醒,怎么拿人家手里的包子吃呢?!?/br>
    「沒關係。」岑凜把手里的包子遞給江槐琭,打開蒸籠要再拿一顆,結果江槐琭替他先拿了。

    「給你?!菇爆f說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也許是想逗弄這少年,也許只是想和對方交換點什么東西。

    岑凜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討厭江槐琭這樣,他赧笑接過rou包咬了一口,細嚼慢嚥的,馀光不時和江槐琭的目光相觸,他知道江槐琭也在看自己,只是不曉得對方的關注是因為顧慮他的出身,還是有別的緣故?

    吃完東西后,他們四人打算騎馬上山,云熠忻說翠樾館外就有驢馬鋪,雷巖卻說:「熠忻若不嫌棄,不如與我共乘一騎吧。你外甥就由我這江老弟一路護著,這樣萬一途中遇上歹人或意外也不怎么擔心了?!?/br>
    云熠忻瞧出雷巖有意親近自己,卻不打算遂其心意,刻意說道:「我當然不會嫌棄巖哥,可我不習慣與人共乘,本想去那鋪子要匹馬帶上阿凜,不過既然江大俠能照顧阿凜,那我就把阿凜暫時交給你了。至于我還是自己騎一匹馬就好?!?/br>
    雷巖陪云熠忻走去外面的鋪子牽馬,有些可惜的小聲嘀咕:「習慣靠養(yǎng)成啊。一來二往不就習慣了么?」

    云熠忻耳力不差,自然是聽見雷巖這話,他牽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故意對雷巖說:「一會兒出了城,我們看誰先到水鹿寺吧。」

    雷巖挑眉:「熠忻認為我常駐于海上,不擅騎術?」

    「也沒有,好玩而已?!乖旗谛妹虼揭恍?,斜睞雷巖,那眼光之中彷彿拋出許多無形的細軟倒勾,全落在雷巖的心上,扎得不疼,卻有點刺癢。

    雷巖默默將對方拋來的餌咬得一個不剩,微瞇眼淺笑答應:「好,在下奉陪?!?/br>
    于是他們一行出了城關后,兩個年長的男子就騎著馬絕塵遠去。江槐琭讓岑凜坐在身前,不緊不慢的上路,很快就被那兩人拋在后頭。

    岑凜問:「江大哥,舅舅跟將軍跑不見啦。我們不快一點么?」

    江槐琭說:「一路走馬看花也不錯,我認得路,你不必擔心。」

    岑凜看著江槐琭拉韁繩的手是精實有力的,連手上的浮筋都這么好看,不經(jīng)意聯(lián)想到他在一些間書里看過的某些曖昧情狀,臉皮剎時燙紅。

    此時的江槐琭也分神留意岑凜,察覺少年一雙耳朵紅得像兩朵小珊瑚,連后頸好像也漸漸暈染緋紅,心尖微悸。少年把發(fā)髻挽得一絲不茍,后頸的發(fā)際和白皙的頸膚乾凈漂亮,令江槐琭的目光在那兒多停留了一瞬,隨即挪開眼要自己靜心、拋開雜念。

    江槐琭的耳尖也有些紅,他暗自慶幸,還好岑凜沒瞧見他這般失態(tài)。

    岑凜說:「水鹿寺那兒的花草說不定更美,我們還是快點追上舅舅他們吧?」

    「這么一來路上難免顛簸,為了不讓你摔出去……我就失禮了?!菇爆f一臂環(huán)住身前的少年,將人箍牢后快馬追趕那二人,岑凜發(fā)出細微的驚呼聲,也把他那手按牢,好像怕他會松手,又似乎對他相當依賴。江槐琭心中生出隱密的快樂,渴望少年能再多依賴、親近自己。

    岑凜一雙黑眸被山風颳出水光,不過天氣正好,風也不是太冷,他們在林蔭下奔馳著,無數(shù)光斑掠過,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他們也這樣同乘一騎出游。春風吹得他有些恍惚,他多希望這一刻的美好能再久一點。

    三匹馬陸續(xù)抵達深山中的水鹿寺,山躑躅還不是最盛開的時期,但滿山遍野的花叢也已經(jīng)開了七、八成,這些山躑躅有許多顏色,紅、粉、白、黃交錯叢生,繽紛宛如織毯,尚未開滿整叢的花樹也是綠葉繁茂,山嵐薄霧輕籠,彷彿一會兒就要從這滿山野的花間走出一位仙人。

    雷巖刻意跑慢了些,因為這樣才能望著云熠忻的身影,等云熠忻快到山門時才追過去,兩者幾乎同時停下來。

    「好像是我比較快?」云熠忻衝著雷巖笑了下,唇紅齒白又眨著一雙鳳眼,既像這里的俊秀花仙又像殊麗惑人的妖精。

    雷巖被云熠忻的笑容晃了眼,定了定神才回說:「是你贏了?!?/br>
    云熠忻一臉可惜:「機會難得,忘了先跟你打賭?!?/br>
    「想賭什么?」雷巖好笑看他。

    「一時沒想到,以后再說吧?!乖旗谛眠@話不知是有意無意的,給往后留了馀地。

    兩人把馬栓好就先進廟里去了,一進去就聽見長老喚一名年輕女子為師叔,并讓弟子帶那位師叔去禪房歇下。長老轉身招呼雷巖他們,合手唱喏后說:「不知雷將軍與云東家今日會一同前來,委實難得。不如先到茶堂用茶吧?」

    云熠忻和雷巖也合掌回禮,前者道:「長老客氣了,其實我外甥還有一位江大俠也和我們一起,應該很快就到了。我們先在這里等著,也想在貴寺停留兩日賞花踏青,這般臨時起意來叨擾,不知貴寺是否方便?」

    長老親切微笑,臉上皺紋也深了些:「無妨,無妨,此時香客不算多,你們來了,寺里也多了生氣,甚好?!?/br>
    等江槐琭跟岑凜到了以后,四人一起在主殿拜拜,添完香油錢,長老就請他們到茶堂稍作休息。這茶堂古樸清幽,沒有多馀擺設,有一扇圓窗能賞景,往外一望可以見到許多山躑躅花叢,而且不像來時路上見到滿山的奼紫嫣紅,窗外所見幾乎都是清雅的白花。

    長老詢問:「敝寺房間皆為通鋪,稍遠的屋舍有三間廂房,不過今日已經(jīng)有位女施主住了一間,不知四位施主能否將就?」

    云熠忻和岑凜互看一眼,云熠忻正要開口叫外甥,雷巖就說:「不要緊,我們只是來打擾兩日,有勞長老了。我和熠忻還有許多話想聊,不如我倆住一間吧?!?/br>
    云熠忻有些為難:「可是我睡相差,阿凜也是。阿凜,你不是睡不好么?」

    岑凜偷瞄一眼江槐琭說:「我只是容易做夢,很快就能睡著了,也不淺眠,睡相也沒舅舅你糟啊?!?/br>
    雷巖聞言笑了笑:「我不擔心這些,在軍中什么樣的睡相沒見識過?熠忻就和我一起吧。我瞧江老弟對你外甥也是一見……如故,就讓他們自己一間?!?/br>
    岑凜立刻對著江槐琭微笑,江槐琭也回以笑容,長老這就去讓人收拾房間了。

    四人坐下來喝茶,茶香令人心靜,室里一時靜謐和諧。

    片刻后岑凜問:「方才那長老說這里有女施主住進來,怎么會有女施主???」

    江槐琭揣測道:「也許是江湖人,多少也有些一言難盡的江湖事吧?!?/br>
    雷巖點頭:「若非如此,女子跑到深山里,還住進寺廟,怎么說也古怪,應該當真是遇上什么困難,長老慈悲為懷,所以予人方便?!?/br>
    云熠忻看著雷巖說:「該不會就是我們方才進來時見到的女子?不過,我聽長老稱那女子為師叔,但那是位妙齡女子,長老已經(jīng)是年過花甲的老者了。」

    雷巖也有些疑惑:「我也聽見了,應該不是我們聽錯?!?/br>
    岑凜此時已經(jīng)不太關心別人的事,默默喝著茶,透過茶湯的裊裊熱氣偷看江槐琭,江槐琭轉眼和他目光相對,他裝作若無其事擱下茶碗,拿起桌上的小糖糕吃。

    雷巖像是為了讓云熠忻安心,跟他說:「聽江老弟說你家阿凜身子不太好,我這老弟也懂得醫(yī)術,這兩日有他看顧你外甥,你就不必太過擔心了?!?/br>
    云熠忻看了下江槐琭,帶著笑意說:「對啊,我一時都忘了,你師父是蕭秉星,也是精通醫(yī)毒的天才,你既是他弟子,醫(yī)術應當是不差。阿凜,你一會兒把藥給江哥哥看,順便讓他幫你診治?!?/br>
    岑凜低頭訥訥道:「唉呀,我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不要麻煩江大哥啦?!?/br>
    江槐琭一手輕覆到岑凜擱在椅面的小手上說:「不麻煩,一會兒我?guī)湍憧纯??!?/br>
    「喔,那多謝江大哥了?!贯瘎C慢慢把手抽回來,抿嘴掩飾笑意。他明明也不是好哄騙的小孩子了,但江槐琭關心他一句就讓他差點克制不住露出傻笑。

    云熠忻坐在外甥對面,相處這么多年他是很熟悉岑凜的,雖然岑凜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是喝茶就是抿著小嘴擺出無辜的模樣,但他知道岑凜那抿嘴的怪模樣是在忍笑,這小子不過是被江槐琭碰了下手就心花怒放了,看得他無奈又好笑。

    茶堂外傳來喧鬧爭執(zhí)的聲音,聽起來就在主殿那兒,雷巖他們面面相覷,一同起身過去察看。主殿里有位衣著貴氣的男人帶了十多名家丁在嚷嚷,寺里的僧人也都來護著長老,角落還躲著一些小沙彌偷看。

    帶頭的男人難掩激動向長老喊話:「我知道楚孚葉就在你們寺里,這山中只有你們寺里能留人,沒別的地方了,她一介女流總不會夜宿荒野。你們最好將她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br>
    長老本來祥和的臉變得嚴肅許多,他站出來說道:「若是諸位來搗亂,敝寺也只好有所應對了?!?/br>
    段銘麟指著長老說:「當年我?guī)銕熓遄叩臅r候,你還是個什么也不懂的沙彌,如今我與她有誤會,你不幫忙調解也罷,竟還幫著她攔我?我與她可是有宿世姻緣的,你拆散良緣不是造孽么?」

    長老搖頭嘆道:「緣起終有緣滅時,楚姑娘已然夢醒,段施主又何苦執(zhí)著累世情緣?再者,你已有妻妾,再來尋她做什么?何不各自安好?」

    云熠忻聽到累世姻緣等說法就看向外甥岑凜,岑凜也眨了眨溫潤烏黑的桃花眼回看他。云熠忻展開折扇輕搧,壓低聲音說:「什么宿世姻緣,當真有意思???我瞧那人有些眼熟?!?/br>
    岑凜說:「舅舅你忘啦?那位是鄰城富戶的大少爺,以前也和我們有過生意往來?!?/br>
    云熠忻了然點頭:「這么一說就有印象了。那時當家的是段家的老爺,與那位大公子沒什么交集,你倒是記得人家。」

    「因為我記性強,當時舅舅你氣那富戶話語輕薄,后來便不和他們往來了?!?/br>
    雷巖聽到云熠忻曾遭人輕薄,心中不悅,冷哼道:「沒聽說過什么段家富戶,不過教出這樣冒失的長子,看來那家風也不過爾爾?!?/br>
    他們幾人圍觀說話間,段銘麟已經(jīng)叫家丁搜寺,家丁們因而和僧人們拉扯爭執(zhí)起來,段銘麟還想去抓長老逼問楚孚葉何在。方才一直沉默的江槐琭隔空點了段銘麟的xue,令其手麻腿軟的跪在長老面前。

    「大少爺!」家丁們看見自家主人跪了長老紛紛茫然錯亂,段銘麟被家丁攙扶起來,其他想對僧人動手的人也陸續(xù)被江槐琭點了xue道,不是痠麻使不上力就是自己摔倒、跌坐在地上。

    段銘麟察覺是江槐琭他們一伙人在暗中動手便怒道:「是你們搞的鬼?」

    云熠忻哼笑:「笑話,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搞鬼?」

    雷巖往前站出來,雙手抱胸說:「在下雷巖,今日來寺里參拜,見到這位公子帶人來鬧,此事要是報給京城官府知道,任你家大業(yè)大也未必能了。我恰好就認識一位千戶,你們再不走,我這就抓你們報官?!?/br>
    雷巖沒聽過什么段家富戶,反正這些根本不足以動搖他的官職地位。但段銘麟聽過雷巖的大名,自然知曉此人萬萬不能招惹,當下也只能憤然帶家丁撤離。

    長老和其他僧人過來向雷巖他們道謝,長老說:「多謝你們相救,不然今日大概也很難善了。唉?!?/br>
    云熠忻問:「長老怎么肯定是我們出手的?」

    長老看向江槐琭笑語:「這位江大俠小時候來過敝寺,雖然那時還是個孩子,但相貌不凡,老衲應該沒認錯人吧?」

    江槐琭點頭承認:「正是在下。」

    岑凜勾起一抹笑容說:「看來這水鹿寺也是塊寶地,這么多因緣際會都在這里發(fā)生啊。」

    長老笑了笑跟他們講:「四位的房間已經(jīng)收拾乾凈,一會兒準備好齋菜再讓徒兒去請你們用膳?!?/br>
    他們一行謝過長老就先去房里暫歇,那幾間屋舍相鄰卻不相連,之間有竹叢灌木隔著,雷巖他們入住的屋舍間還搭了座棚架,藤樹枝條攀爬蔓延,掛著的藤花花穗隨風搖曳,惹人憐愛,馥郁醉人的花香令吸引來不少蜂蝶。

    「一會兒見?!贯瘎C和舅舅他們說完就進室里,擱下包袱坐在床緣開始揉眼打呵欠,江槐琭坐到他身旁關心道:「累了么?瞧你好像有些睏?」

    岑凜赧笑道:「太期待這次出游,所以前一晚有點睡不著?!?/br>
    江槐琭指了下少年的心口說:「晚睡對這里不好,一會兒吃飽就早點歇下吧。在此之前,先讓我看你平常服的藥?」

    岑凜的藥都是隨身收在身上的,他從藥袋里取出小瓶子遞給江槐琭:「這些是舅舅找名醫(yī)幫我調配的養(yǎng)心丹?!?/br>
    江槐琭聞了下藥丸,說了幾味用到的藥材,岑凜佩服得拍手:「好厲害啊,全都說中了,比狗還厲害。」

    江槐琭挑眉:「拿我跟狗比?」

    岑凜乾笑:「唉呀,我說錯了,你莫怪啊?!?/br>
    江槐琭沒有真的計較這些,跟他說:「這藥配得不錯,平常就這么吃吧。有空我再替你針灸,或教你一些按摩xue位的法子?!?/br>
    「針灸就不必了吧……」

    江槐琭瞧他一臉害怕,也不再追問什么,溫聲答應:「好,那就不針灸。慢慢調養(yǎng)總會好起來的,你的心疾不是太嚴重,平日確實也能習武強身?!?/br>
    岑凜聞言開心得握住江槐琭的手問:「那你教我劍術吧?我想學劍,可舅舅總說危險,不讓我練呢?!?/br>
    江槐琭垂眼看了下少年的舉止,趁著對方抽手前握住那雙小手答應:「好啊,我教你。只要你想學,我什么都能教你?!?/br>
    岑凜訝異睜大眼看人:「真的么?你沒騙我?那我是不是得拜你為師?。俊?/br>
    江槐琭淺笑了聲,搖頭說:「不必拜師,我不收弟子?!?/br>
    岑凜聽了開心拍手,旋又落寞道:「可是你再過不久就要離京了啊,那也沒什么空間教我了。你不能待久一點?要不你有空來琳霄天闕找我們?我跟舅舅這次入京也只是來巡視生意跟收帳的。」

    江槐琭點頭答應:「可以啊。我再去找你吧,久聞琳霄天闕是個人間仙境,我也好奇。其實我這次上京的目的也和你們一樣,從前長輩們留了些產(chǎn)業(yè)下來,我每年都會到這些鋪子待一陣子,收個店租、房租什么的。生意上的事我也不算精通,所以還雇了專門的人替我管帳,不過再怎么說也還是有不少事得親自處理?!?/br>
    岑凜說:「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行走江湖再怎樣還是得要有點錢財。不過你這么奔波,又要管江湖事、又要管生意的,一個人好忙啊。我舅舅也有許多事得親自出面,好在他有我,還有幾位帳房大叔、大姐在幫他,他的朋友和幫手也多,所以就有空間照顧我?!?/br>
    江槐琭又不著痕跡握著岑凜的一手說:「看得出你舅舅非常疼愛你,連你的身份都盡量保密,應該是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比起九獄教那伙惡徒,那些緋聞也不算什么了吧?!?/br>
    岑凜好笑道:「你說的緋聞是指我是云熠忻收的臠寵?」雖然他早已成年,但在別人看來大概還像個孩子。

    江槐琭微蹙眉心,垂眼低語:「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些……」

    岑凜無所謂的擺手:「沒事,我知道你是無心的,也沒有惡意。再說,我向來都不關心別人所想所言,隨他們說去。只要你沒有這么亂想我就好啦?!?/br>
    江槐琭和岑凜相視,他望著那雙漂亮的眼眸問:「我和別人不一樣么?」

    「當然不一樣,我不在乎其他陌生人,但我……我們很要好不是?所以我當然在乎你啦?!贯瘎C的心怦怦跳,額際、手心都好像要冒汗,他幾乎要告訴江槐琭自己的心意,卻又臨時把話嚥回去。他從前都是有什么講什么,也不怕得罪人,現(xiàn)在卻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怕被江槐琭厭惡疏遠,他還不知道對方喜歡的是男是女,萬一搞砸可就不妙了。

    江槐琭聽了微微一笑,抬手輕碰岑凜的面頰關心道:「你不舒服?手心冒汗,臉還這么熱,是不是方才一路吹著山風,著涼了?」

    「喔、我沒事,可能屋里有些悶,開扇窗就沒事了!」岑凜慌忙起身去開窗,也想吹個風冷靜一下。窗子一打開就看到舅舅也把對面窗子打開來,雖然隔著紫藤花棚和其他樹叢,但舅甥倆這么相望還是頗為尷尬。

    云熠忻隔空喊話:「你那邊如何?」

    岑凜回喊:「很好。你們呢?」

    「也很好。一會兒食堂見?!乖旗谛谜f完就把窗子又關上了。

    岑凜望著那扇窗若有所思,方才他覺得舅舅的臉好像有點紅啊?他正要轉身,一股腦兒就撞進江槐琭懷里,這人不知何時走來他身后。

    江槐琭輕輕抓著岑凜的肩膀問:「好些了么?我看看?!?/br>
    岑凜的手腕被握著,他聽江槐琭說:「心跳得真快,是被之前那些鬧事的人嚇著了?」

    「我沒有這么膽小啦?!贯瘎C抽身躲開了些,按著心口輕喘。

    江槐琭替岑凜取了養(yǎng)心丹,倒了水過來給少年說:「吃吧?!?/br>
    「多謝。」岑凜覺得自己還不必吃藥,不過這藥有時多吃一、兩顆也無礙,他的確是有些不適,所以乖乖服藥。

    「小凜,你過來?!?/br>
    岑凜把窗子虛掩著,踱回江槐琭那兒,江槐琭拉著他雙手說:「到床上來。」

    「做什么啊?」

    「我替你理順經(jīng)脈?!?/br>
    「喔?!?/br>
    岑凜這回鎮(zhèn)定不少,還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誤會什么,態(tài)度大方的脫鞋到床上盤坐著,江槐琭握著他雙手度氣過來,教他如何吐吶運氣。其實這些基本功夫他舅舅都教過,也不是很難,不過多了對方一縷真氣引導確實大有效益,行完大小周天,渾身也感覺舒暢許多。

    做完這些,岑凜和江槐琭靜靜的相視良久,岑凜忽然間問說:「來寺里鬧事的段家公子,聽說是和一位女子有宿世情緣,這種玄之又玄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江槐琭反問:「你覺得這會是真的么?」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相信是有的。若只是一人心生妄念、醉生夢死,那獨自瘋著也就罷了,可兩個人都深陷其中,多半是真的吧?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鬧成這樣了?!?/br>
    「我也是這么想的,倘若兩人同做一場夢,又未必不是真實?只不過他們有一者踏上不同的道路罷了。」

    岑凜抿嘴道:「就是同床異夢吧?雖然不認識他們,但愿他們都能各自安好。雖然段家那位還放不下的樣子。」

    岑凜講完看江槐琭半垂首,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湊近他問:「你在想什么?」

    江槐琭凝視他一會兒,啟唇道:「其實自我們相識之初,我就一直有件事想告訴你,卻又怕嚇壞了你,因此遲遲沒有開口。」

    「是什么事會嚇到我???」岑凜被勾起好奇心,帶著笑意迎視他。

    江槐琭深深吐吶后,凝眸看向岑凜,唇間道出幾個名字:「木風,蘭虹月,曲永韶,金霞綰,黎睦月……原若雩,宸煌,丁寒墨,嚴穹淵……」

    岑凜本來還覺得這些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隨著對方每念一個名字,他心頭就生出越多異樣的情緒和悸動,甚至接著講出他從未聽過的名字:「元……飛昴……」

    江槐琭眼神驟變,握緊岑凜的雙手,用輕顫的話音問:「你記起來了?」

    岑凜搖頭又點頭,然后一臉恍惚的再次搖頭喃喃:「我也不曉得怎么回事,你念的那些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可我這輩子又確實不曾聽過?!?/br>
    江槐琭眼神復雜的看著岑凜,沉默下來像在思忖該如何訴說,他難得緊張得握著岑凜雙手說:「倘若我說,你我之間也有著幾世情緣,你相信么?」

    岑凜半垂眼看著江槐琭搓著他的手,很不安的樣子,他反過來握住對方那雙大手,話音低柔回應:「我信你。小時候我就時常夢見許多奇異的人事物,夢里的我有時是精怪,有時是妓館里的伎生,不管變成什么樣子或身份、生在何處,我總會遇見一個人,和那個人……變得很親近。」

    江槐琭一聽又更激動了,他一手輕輕端起岑凜的下頷問:「你夢里的那人是我?」

    岑凜靦腆的抿笑默認,也問他說:「你方才念的那些名字是你和我???」

    「是?!?/br>
    「你也和我一樣老是做夢?」

    江槐琭搖頭:「不是夢。我從小就記得,雖然還有許多記憶很模糊,不過我記得我和你的名字,記得你每一世都不敢吃辣,每一世都是差不多的性情,對自己人能豁出一切,但對陌生人就漠不關心,好奇心重,有點頑皮貪玩,還有……都比我嬌小?!?/br>
    岑凜聽他講這些,心頭越來越溫暖,也感覺有趣的笑了起來,江槐琭驀地將他抱住,他幾乎陷落在對方懷中,聽到江槐琭念念有詞說著:「終于尋到你了。你不知我尋你尋得多苦。太好了。」

    岑凜說:「可我如今只是岑凜,而你是江槐琭。我雖然是因為那些夢對你有好感,但我們畢竟初識不久,還得再多相處些時日吧?」

    江槐琭連忙松開雙臂,有些尷尬道:「你說得對,是我太唐突了。但是我自那一夜見到你就很喜歡你,只是想告訴你這些,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勉強你做什么。」說完又小聲喃喃:「不過要是你也能喜歡我就好了?!?/br>
    岑凜聽完這番話反而沒有之前那樣不安慌亂,反而臉上都是溫柔笑意,他說:「原來你這一世也不喜歡女子???」

    江槐琭說:「我不知道,只知道有記憶以來就記得你的事,想的也都是你,再沒心思想什么別人,男子或女子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只喜歡你?!?/br>
    岑凜蹙眉失笑,低頭嘟噥:「忽然就講得如此露骨,這還真是……」

    江槐琭瞧出岑凜在害臊,拉著他一手輕輕攏握?。骸敢?,你和我試著交往?」

    岑凜認真思索后感到有些煩惱:「但我是魔頭的孩子啊,身子也不好,仔細一想好像真的高攀不上江大哥。」

    「你就是你,我們沒有誰高攀或低就。小凜,你千萬別這么想?!?/br>
    岑凜點頭,抬眼對著眼前俊美無儔的男人含蓄微笑,像這樣彼此沉默時,他又容易變得害羞。

    江槐琭瞧出岑凜羞赧,心里喜愛得不得了,就連氣息也有些亂了,他摸摸鼻子小聲問:「我能不能再抱你一會兒?」

    岑凜輕輕點頭,沒想到江槐琭的抱不是雙臂環(huán)過來,而是把他整個人都抱到腿上坐著,他被這人的氣息徹底籠罩,嗅到若有似無的藥草香,自己也貪戀的往對方懷里倚偎,小臉漾著甜蜜的笑容。

    「江大哥。」

    「喊我槐琭吧。」

    「槐琭?!?/br>
    「嗯?」江槐琭聽見自己這一聲答應里的愉悅笑意,也聽出對方是一樣的。

    岑凜說:「我也喜歡你,可是舅舅很擔心我,所以我不想嚇著他?!?/br>
    「明白。」

    岑凜仰起臉往江槐琭的下頷輕嘬了一口,江槐琭訝異瞅他,他不自覺露出鬼靈精怪的表情說:「我們暫時就這么悄悄親近,便不會嚇著他啦,對不對?」

    江槐琭失笑,心想這一世的少年還是沒變多少,但不管變得怎樣,他都愛得不得了,才會惦念了這么久、這么久,久到其他的一切都褪色、模糊不清,唯有關于懷中這個靈魂的一切,對他而言依舊如此鮮明。

    岑凜笑嘻嘻的又親了下江槐琭的臉頰后說:「槐琭,我在夢里見過你當神明的樣子,穿戴得華美耀眼,很厲害呢。」

    江槐琭莞爾一笑,又一副慎重的樣子輕吻岑凜的眉心,話音沉柔回應道:「是么?我一直都覺得你才是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我的五臟六腑、七情六慾都歸你管了?!?/br>
    岑凜有些懵懂的望著江槐琭說:「你說得好嚴重啊。我哪有這樣厲害,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了。」講完苦笑了下,默默按著心口,只盼此生自己不要拖累了這個人。

    江槐琭說完也一陣苦惱,生怕自己說得太沉重,嚇著岑凜,但這些話都不足以表達他萬分之一的心意。

    室里氣氛雖然安靜卻也有些曖昧甜蜜,不過江槐琭和岑凜都聽見外面有奇怪的動靜,過沒多久就聽到有男人一聲聲喊著楚孚葉這名字。

    「去看看?」岑凜有些好奇。

    江槐琭心想自己護著少年,應該不會有事,兩人剛開門察看就聽到云熠忻和雷巖分別在勸架一男一女。

    女的執(zhí)劍指著一名激動的男子,她神情淡漠道:「我已經(jīng)與你一刀兩斷,你別再來糾纏我了?!?/br>
    被劍指著的男子正是悄悄潛入寺里的段銘麟,他被雷巖拉開來,仍朝女子喊道:「我和你有幾世的情緣,難道就這么割捨了?你捨得?楚孚葉,你還懷著我的孩子不是?」

    楚孚葉不帶喜怒起伏的回他說:「已經(jīng)打掉了。你若是為了孩子才來挽回,現(xiàn)在也可以斷念離開吧,莫要再來寺里鬧。」

    段銘麟像是氣急攻心,喘了幾口氣也講不出話,卻哇的吐出一口血來。雷巖怕弄臟衣服,改而拎著段銘麟的后領,江槐琭過去探段銘麟的脈說:「不嚴重,吐出來好一些?!?/br>
    「你,你們……」段銘麟只說了幾個無意義的字就暈厥,寺中僧人們也陸續(xù)趕來,眾人都不知該拿段少爺如何是好,長老也看向女子說:「師叔打算如何處置他?」

    楚孚葉輕嘆:「想來他那些家丁就在寺外不遠處等候,通知他們來把自家主人帶走吧。留在寺里沒有好事,早點打發(fā)了也好。我明日就走,若他再找來,你們就這么告訴他,他應該就不會再來鬧了?!?/br>
    「阿彌陀佛?!?/br>
    楚孚葉交代完此事,朝江槐琭他們一行人點頭致歉,那神態(tài)看來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