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

    不知何時，身邊傳出一陣熟悉的呼喚聲，那是我期盼已久的聲音。

    「——吶！mama！??！」解開黑暗后，我不禁興奮大叫。

    ——真的是mama！她的臉孔清晰無瑕地展現(xiàn)在我眼前，不存有一絲虛幻。mama溢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看著我；她開始雙手握著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手心切實的溫暖。

    我內(nèi)心如掀起了風浪，激動得立刻躺起身，撲到mama的懷里；我緊緊抱著她，在她的懷里忍不住痛哭起來。

    事實上，在醒來的一刻，我的意識仍然留在噩夢之中——那種令人無力的壓迫、那些被怪物噬食的痛苦、那個巨大的白衣女人……不過母親的懷里除了溫暖外，更如有治療人心的力量，這一股力量將我心中的馀悸慢慢蒸發(fā)掉。

    「快起床、快起床，我?guī)汶x開這里！」mama輕輕拍一拍我的背部，我有點愕然的離開了她懷里。mama松開了我，走到房門前并向我揚手：「過來?！?/br>
    我的思緒雖然平復過來，但依然懷有少許茫然。我四處觀察，這是我的臥室，環(huán)境結(jié)構(gòu)不見有少許的虛假；窗外金黃的陽光照射到蓋著我的被子，我完全感受到陽光的熱力。一切都和日常的清晨無異——是現(xiàn)實嗎？還是依然留在夢境里？我靠近窗戶，想往外面看看。

    「阿明！不要看外面！快過來！」mama的嗓音把我從沉思中拉走，她的語氣略帶倉促。我視線轉(zhuǎn)回她的身上，mama的樣子雖然保持慈和的微笑，但我察覺到她眉心微蹙；平時我對她的關懷不領情或不在乎她的囉嗦時，她就會露出如此的表情。

    我起床，穿好拖鞋。

    「拖著我的手?！筸ama伸出手說道。我聽她說，握著她的手，mama的手赫然失去了溫度，倒是沒有冰冷的感覺。mama揉一揉我的頭并吩咐：「出去之后，不要理會其他事物；只聽我的，跟著我的說話去做，知道不？」

    「哦…好的?！?/br>
    mama沒理一臉茫然的我，直接打開了房門。門打開后，不見外面有什么奇怪、恐怖的東西。

    我跟mama踏出客廳。一出客廳，短暫的安全感倏地消失了，一縷不尋常的氣息直奔到我的心房；我閃電般的對向玄關的位置，發(fā)現(xiàn)家門大開，連鐵閘門都沒關——沒錯！不尋常的氣息就是從那沒關上的門傳來，我總覺得門外會有什么東西……

    「mama！門——」我扯一扯mama的衣角。

    「別管它！快從那里跳下去！」mama指著窗戶喊道，「你在做夢，只要跳下去你就會醒來！」

    「……」我眉心緊鎖，對她的言論不明所以。

    迷惘之際，我赫然地感受到一股視線——在門外！一個女人站在了門外，她的身體肥大腫脹，四肢瘦削得如樹枝，又長著一個形同玩具娃娃的頭部與臉孔。

    「那個……」我內(nèi)心非?；炭郑眢w不禁貼著mama。

    mama放開握著我的手，轉(zhuǎn)身捉緊我的胳膊，本來平靜的她開始變得激動：「從窗口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你在作夢……跳下去……」我猛然如夢初醒，大概明白到mama的意思。

    「可是mama你——」

    「傻孩子，別管我！快離開這里?！顾郎厝岬孛艘幻业哪橆a，似乎聽到我的心聲。

    我馀光看到那個怪誕的女人已經(jīng)走進屋內(nèi)，用宛如僵尸般的方式移動，一跳一跳的朝著我們緩緩邁進。mama開始推動我，示意我盡快逃跑。

    我就像小動物見到野獸一樣，立刻轉(zhuǎn)身，飛奔到窗邊，然后迅捷地攀上窗臺。往窗外一望，我隨即愣住了。外面居然是一面無際的汪洋大海，果然我依舊困在夢中。我聽說過：只要在夢中自殺，那么自己就會醒過來?！y道這是真的？！

    窗戶沒有任何圍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爬越過窗口，頭朝下，以「倒立」的姿勢跌出窗外。身體一直墜落，過程緩慢——明明不到十米的距離。瞪著海面離我越來越近，總覺得胸口的左邊就震動得越快，有一種快要爆裂的感覺。

    當海面終于近在眼前的剎那，我的心跳驟然靜止了，自己仿佛跌進了一個虛無的空間。

    「我會醒過來嗎……」

    ★

    身體猛然劇烈一震。

    「嗯——?。。?！」我大吼一聲，頓時清醒了過來。

    我瞪大眼睛，心跳如雷，不斷喘息，大腦被一片空白籠罩。這種感覺就像剛從高空中以流星般的速度墜下后，我的身體竟然絲毫無損，但過程中的驚恐卻依然停留于內(nèi)心。

    「喂喂喂…你沒事吧？！」一把陌生的男聲喚醒了我的意識。

    看見外面正在移動的景物……公車！我在乘坐公車回家，途中睡著了，然后就陷入連環(huán)的噩夢。剛剛叫我的是坐在前面的乘客，他回頭對著我綻放詫異的目光；不只他，車內(nèi)的一些乘客也被我引起了注意。

    「哦…我沒事…做了個噩夢而已，真不好意思?！刮覔芰藫茴^發(fā)。

    「唔?！鼓腥宿D(zhuǎn)頭，沒再理我。

    現(xiàn)實不同于夢境那樣會伴隨著一種真假難分的感覺，因此我仔細摸索一翻，就能肯定自己脫離了噩夢。

    我剛剛睡得太死了，不會坐過頭了吧？看向玻璃窗外，距離我家還有兩個站的距離。明明只有約十分鐘的車程，夢境卻是如此的漫長、真實還有驚慄。我檢查一翻身體，人還是完好無缺的。突然想起，近年因未知病毒導致睡夢中猝死的事件不時發(fā)生，患者好像會死于心臟麻痹、七孔流血……慶幸自己一切如常。

    我對夢境的內(nèi)容（大部分）依然印象深刻。我望著窗外，在想：怎么莫名其妙會發(fā)這種夢？除了恐怖、獵奇之外，我沒法理解夢里有什么特別的含意；唯一令我感觸的是——我mama的出現(xiàn)，她還救了我一命。（那時如果我不跳下去的話，會發(fā)生了什么……）想到這，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又記得夢里，我心中一直盤旋著「找我媽」的想法；也許我太想念mama她、太久沒找她了，所以潛意識才呈現(xiàn)她的形象……不論如何都好，過幾天一定要回老家探望她。

    手機的鈴響打破了我的思考，來電者是一個未知的號碼。這是什么人？我接聽電話，來電者的聲音并不像是我認識的人。

    「你好，請問是高靜芳的家屬？」聽到「高進芳」時，我眉頭挑動了一下，這可是我mama的名字。

    「是的！這問你……」

    完全沒想到，接下來電話的內(nèi)容會令我陷入崩潰之中。原來里面的人是警察，當他告訴我，母親死去的消息時，空氣即時凝固了，片刻后我的整個世界都進入天崩地裂的狀態(tài)。我嘴唇抽搐，想講點什么，可我就像喪失了語言能力，只能發(fā)出微微的呻吟。

    此時，有一隻藍色的蝴蝶悄悄飛越了我的眼簾，由于思緒紛亂，它并沒有勾起我的注意。

    我mama在睡夢中猝死了，死于突發(fā)的心肌梗塞，未知是否與近年出現(xiàn)的不明病毒有關。面對突如其來的悲劇，我情愿這一切才是一個夢；現(xiàn)實未必比夢恐怖，但比起任何噩夢都要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