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來到玉梅家門前，云清猶豫著是否要敲門。

    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再次來到這里，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站在他身邊的金翔瞄了他一眼，試探式地問道，

    「不按門鈴嗎？難道你有這里的鑰匙？」

    「怎么可能啊。」

    說完，云清馬上伸手按了門鈴。

    才不到半分鐘，玉梅就來開門了。

    一看到朝思暮想的云清，她立刻心花怒放，嬌聲地叫道，

    「清少爺，你來……」

    還未說完，她一看到板著臉的金翔，臉色倏然變得蒼白，

    「金先生，你也來了?！?/br>
    語氣中的失落也太明顯了。

    金翔這么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問道，

    「我們有些話想問問你，可以進去嗎？」

    玉梅看了臉色同樣鐵青的云清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進屋之后，金翔和云清坐在西式的沙發(fā)上，玉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捧出兩杯茶。

    「金先生，清少爺，請用茶?！?/br>
    將杯子放在玻璃茶幾上，玉梅感覺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手腳因為緊張而開是冰冷。

    金翔將她的不安都看在眼里，并沒有單刀直入地問話，

    「很久沒見了，最近好嗎？」

    玉梅顯然坐立不安，卻儘量保持笑容，

    「我很好啊，謝謝金先生的關(guān)心?！?/br>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想著要回到云清身邊，而做了些無謂的事呢?！?/br>
    他這么一說，玉梅很明顯地動搖了，立時朝金翔看去，聲音微微顫抖，

    「我不明白金先生的意思?！?/br>
    金翔雖然露出笑容，卻幾乎是皮笑rou不笑，讓玉梅更加心驚膽戰(zhàn)。

    坐在一旁的云清冷冷地說道，

    「那天出現(xiàn)在公園里的男人，你認(rèn)識嗎？」

    這句話讓玉梅不由自主地全身發(fā)抖，云清毫不心軟地瞪著她問道，

    「剛才在歌舞廳鬧事的人，該不會也是你安排的吧？」

    心慌意亂的玉梅否認(rèn)道，

    「不是的，清少爺，人不是我安排的?！?/br>
    早就料到她會這么回答，金翔緊接著補上一句，

    「但是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她還來不及反應(yīng)，看透她心思的金翔就說道，

    「對方大概是說，能讓云清回到你身邊?！?/br>
    「你怎么知道？」

    玉梅脫口而出，但一看到金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刻就后悔了。

    她看了云清一眼，放棄般地微微揚起嘴角，

    「是啊，他是這么對我說的?！?/br>
    她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以哀怨的表情注視著云清。

    「清少爺，我在你身邊這么久了，為什么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

    云清只是默默地望著她，玉梅繼續(xù)說出心中的感受，

    「我原本以為大小姐沒那個意思，還幫我安排機會繼續(xù)接近清少爺，那你總有一天會回到我的身邊的?！?/br>
    滿心的希望，卻換來了無限的悲痛，叫玉梅怎能不肝腸寸斷？

    「但是在我親眼看見清少爺不顧旁人眼光，當(dāng)眾吻了大小姐，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br>
    玉梅的眼神開始潰散，顯示出她徹底的絕望。

    「看到大小姐露出害羞而不是生氣的神情，我立刻明白了，大小姐其實是喜歡著清少爺?shù)?。這么一來，我根本連一丁點兒機會也沒有了?！?/br>
    見她這副痛苦的模樣，金翔嘆了口氣，

    「玉梅，何苦呢？」

    玉梅回過頭望向金翔，苦笑著說道，

    「是啊，金先生。我也很想放棄，可是我遇見了他?！?/br>
    金翔疑惑地問道，

    「他？」

    玉梅點點頭，卻沒有說明對方是誰，只是幾近喃喃自語地說道，

    「他說只要我?guī)退?，清少爺就會回到我身邊?！?/br>
    金翔站起身走到玉梅面前，再次鄭重地問道，

    「他究竟是誰？」

    玉梅卻彷彿沒有看到金翔一樣，語無倫次地重覆著。

    「會回到我的身邊喔，清少爺。」

    察覺她的神情和平常不一樣，金翔將手高舉到她的頭頂上，白色粉末慢慢從他的掌心灑下。

    不一會兒，玉梅就感覺到眼皮越來越重，隨即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金翔隱約感受到玉梅的體內(nèi)有另一股力量，于是對云清說道，

    「看來她的思想和心智被對方cao縱了?！?/br>
    從來沒聽過這種事的云清深感意外，

    「這有可能辦到嗎？」

    「在幻蝶之中，不同的種族擁有不同的能力?？磥磉@大概是玄蝶的能力之一吧？」

    聽到金翔這么說，云清不禁開始擔(dān)心，

    「那大小姐……」

    「也許在某個程度上被影響了吧?！?/br>
    金翔也無法確定，

    「總之，要想辦法好好向大小姐說明你的心意，知道嗎？」

    云清雖然面露難色，卻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點了點頭……

    5

    看到昨天云清那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次日一早，金翔不禁做了最壞的打算。

    「金翔叔?！?/br>
    沒想到他一下樓，就聽到曉冰如常地稱呼他，讓他感到蠻意外的。

    金翔開心地露出一貫的笑臉迎向她，

    「大小姐?！?/br>
    從樓梯走下來的曉冰卻神色凝重地對他說道，

    「金翔叔，我想和你談一談?！?/br>
    她臉上認(rèn)真的表情，讓金翔不自覺地收起了笑意，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

    金翔跟在曉冰后面進了書房，發(fā)現(xiàn)她雙手握緊，看似不知如何開口，金翔也不便催促。

    然而為了讓場面不那么緊張，金翔還是先打開話匣子。

    「我還以為知道真相以后，不會再聽到你叫我一聲金翔叔了?！?/br>
    他的話果然使得曉冰抬起頭，老實地回答，

    「當(dāng)然還是會啊?！?/br>
    金翔順勢說明，同時也幫云清說項，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我是和你阿爹定下契約的蝶了，但你還是愿意認(rèn)我為叔叔。那為什么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對待云清呢？」

    他的話讓曉冰垂下長長的睫毛，表情哀傷地說道，

    「那不一樣啊。」

    「有什么不一樣？你阿爹和我情同手足，無論有沒有契約，我們都是好兄弟。就如同你和云清……」

    她緊握拳頭，換上心碎欲絕的神情，悲聲抗議道，

    「那不一樣啊。」

    她脆弱的樣子，讓金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大小姐……」

    眼看曉冰的淚水就要落下，她卻倔強地強忍住，

    「如果我不是清哥的主人，他就不會對我這樣無微不至，」

    她手指的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開始泛白，

    「也不會對我溫柔體貼，」

    指甲都已經(jīng)深深插入手掌心，曉冰卻將拳頭握得更緊，

    「更不會捨命保護我?！?/br>
    「不是的……」

    金翔企圖為云清辯解，卻再次被曉冰阻斷，

    「我好害怕，他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是和他有契約的主人！」

    曉冰的淚水終于決隄，不覺潸然淚下，

    「倘若他這樣對我說，那我……」

    手掌心傳來的疼痛，不及她心中痛楚的萬分之一。

    金翔再也看不下去，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輕輕撥開她的手指，

    「不是這樣的，大小姐。不是你所想的這樣的?！?/br>
    曉冰的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痕跡，金翔看了都覺得心疼，

    「云清那小子，從一開始就因為主人是你，才會定下契約的。」

    淚水模糊了曉冰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楚金翔的表情，只好乖乖拭去淚水。

    金翔摸了摸她的頭，然后將家族和冰蝶之間的事對她娓娓道來，

    「自方家和冰蝶一族開始立下契約已經(jīng)歷經(jīng)三十八代，方家的子孫一到十八歲，就會被告知關(guān)于契約的事。打開蝶之扉，所見到的第一個冰蝶，就是要立下契約的對象?！?/br>
    曉冰的淚水雖然還不斷涌出，情緒卻慢慢平復(fù)，

    「也就是說，你們原本打算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才告訴我這件事？」

    金翔輕聲回答是啊，然后繼續(xù)詳細(xì)說明情況，

    「你和云清締結(jié)契約的時候只有七歲，所以我和方老大決定等你十八歲，才把這件事告訴你，云清也答應(yīng)了。」

    曉冰終于明白為什么云清一直拘泥于〔等你十八歲〕這件事。

    不過，金翔的話讓她又產(chǎn)生了新的疑問，

    「既然是這樣，那清哥為什么要和這么小的我定下契約？」

    金翔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不禁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后果感到哭笑不得，

    「當(dāng)時那扇蝶之扉是我打開的，我也沒想到那么晚了會有人在后花園，所以沒有把門確實關(guān)上就走開了。你大概是在我走了之后，偷偷溜進去的。

    之后我突然感覺到有冰蝶通過了蝶之扉，趕緊回到那里，就看到年少的云清抱著七歲的你。」

    曉冰雖然大致想起這段塵封的回憶，但是卻不完整，

    「我只記得看到你身邊有會發(fā)亮的蝴蝶，之后就跟著蝴蝶進了一扇很大的門，在那里見到清哥?！?/br>
    金翔始終覺得這一切是冥冥中的安排，

    「年幼的你進入蝶之扉本來就是個錯誤，但是一板一眼的云清卻認(rèn)為你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類，所以就和你定下了契約?！?/br>
    「所以他對我好，真的是因為我是他的主人了？」

    見曉冰依舊認(rèn)定這樣的想法，看來就算不至于被控制思想，但內(nèi)心卻必定受到動搖。

    儘管沒有通過言語cao縱他人的能力，金翔還是努力嘗試幫云清解釋，希望多少能表達(dá)他的心意。

    「不對，應(yīng)該說他是因為想要對你好，才堅持要和你定下契約，讓你成為他的主人的?！?/br>
    曉冰覺得金翔不過是在玩文字游戲，出言反駁道，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不同？」

    金翔推了推眼鏡，望定眼前不服氣的曉冰，繼續(xù)耐心說明。

    「雖然你和他在蝶之扉定下了契約，而且也是方家的子孫，但是你未滿十八歲，實際上并不符合契約的規(guī)矩。」

    金翔想起年少的云清小心翼翼抱著懷中熟睡的小女孩，那副彷彿捧著寶貝的神情，笑意更濃了，

    「我和方老大商量的結(jié)果，是讓我?guī)銈兓厝サ?，解釋清楚之后解除兩人的契約。但是那頑固的小子卻說什么都不肯，還堅持這一生，只和你一個人訂下契約?！?/br>
    見曉冰的情緒漸漸平靜，表情也軟化了，他加把勁努力說明。

    「我想，他在見到你時，就被你深深吸引了，為了留在你身邊，才會和你定下契約?！?/br>
    曉冰并沒有就此作出回應(yīng)，反而在沉默之后，突然轉(zhuǎn)而問道，

    「金翔叔，契約在哪里？」

    金翔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部位。

    「主人的心臟。」

    曉冰聽了他的話，就將手放置在心臟部位，那顆鑽石果然再次出現(xiàn)。

    「這個就是契約？」

    金翔叔點點頭，然后詳細(xì)說道，

    「這就是云清和你的冰鑽，也是聯(lián)系你們兩人靈魂的契約。主人死亡也就意味著契約的結(jié)束，主人的靈魂就會進入冰鑽，并由他的蝶所有，然后帶回幻蝶之界?！?/br>
    曉冰盯著手心那顆冰鑽，看得入了迷。

    待她一回過神來，馬上就問道，

    「那阿爹死后，金翔叔你就能帶著冰鑽回去了啊?！?/br>
    聽到這件事，就讓金翔深感遺憾，

    「可是我沒有找到你阿爹的靈魂，連冰鑽都不見了?！?/br>
    曉冰突然聽到他這么說，錯愕地叫道，

    「什么！」

    金翔皺著眉頭的神情既沮喪又帶著憤怒。

    「如果在主人死亡之前，其他的蝶族強行盜取契約的話，就能控制契約中的蝶?！?/br>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兩人同時想起了死時心臟部位有傷口的方順利。

    曉冰終于理解了其中的嚴(yán)重性，緊張萬分地問道，

    「阿爹和你的契約被搶走了！那你已經(jīng)被對方……」

    她的反應(yīng)引得金翔哈哈大笑，坦白說道，

    「大小姐，如果我被控制了，早就已經(jīng)開始攻擊你，要奪取你和云清的契約了。」

    金翔感觸良多地說道，

    「幾年前，方老大要求我把冰鑽一分為二，一半繼續(xù)收藏在方老大的心臟，另一半則放在其他地方。也因為這樣，對方雖然奪走了方老大的靈魂和藏在心中的冰鑽，卻沒有得到完整的契約?！?/br>
    「那另一半呢？」

    金翔并沒有直接回答，

    「你還記得在你十五歲生日那天，方老大送什么給你當(dāng)作禮物？

    曉冰一臉疑惑地轉(zhuǎn)身走向書桌，掏出鑰匙打開第一格抽屜，拿出一個小錦盒。

    「就是這枚傳家之寶啊。」

    她走到金翔身邊打開錦盒，里頭裝著一枚鑲著淚型鑽石的戒指。

    金翔笑瞇瞇地說道，

    「這并不是什么傳家之寶喔。」

    曉冰一聽立刻會意，

    「金翔叔，你是說這就是那半顆冰鑽！」

    金翔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確定這個答案。

    然而喜歡追根究底的曉冰又有了新的疑問，

    「可是怎么會把冰鑽分開兩份呢？」

    金翔的臉色突然一變，像是在掙扎是否該向曉冰說明。

    然而在看到她一臉關(guān)切的模樣，他還是決定坦白說了，

    「為了裝靈魂?！?/br>
    果然這個說法讓曉冰呆住了。

    早料到她會有此反應(yīng)，金翔進一步說明，

    「冰鑽并不是只能裝載一個靈魂，雖然大多數(shù)的蝶族都只有一個主人，但是也有例外?！?/br>
    曉冰看著捧在手中的戒指，好奇地問道，

    「那在這里面裝的，是誰的靈魂？」

    金翔又但笑不語。

    曉冰憑著自己的思考邏輯，腦筋一轉(zhuǎn)，

    「幾年前……阿娘？」

    金翔沒有否認(rèn)，并轉(zhuǎn)而指著曉冰手中那顆冰鑽。

    「因為方老大出事，加上有人為了奪取你身上的契約而對你下手，我和云清不得不把你的冰鑽分成三份，這顆是最大的?！?/br>
    曉冰回想起之前在學(xué)校遭到突襲，雖然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但仍心有馀悸。

    她望向金翔，不解地問道，

    「那其他兩份呢？」

    金翔笑了，卻仍舊沒有回答。

    曉冰明白金翔總是喜歡讓她動腦筋，想了想立刻會意，

    「兩份……不會是清哥送的耳環(huán)吧？」

    「好了，剩下的話，就讓云清自己好好對你說了?！?/br>
    金翔看著微微點點頭的曉冰，心想對方就算有對她下暗示，大概也因為時間不足而沒有很強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