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徐顧心里一驚。

    何存律盯著徐顧的臉，視線開始變得有點模糊。接著忽然頭部一陣劇痛襲來，他雙腳有點不穩(wěn)，倚著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易渺手腳也有點慌亂，扶著何存律，眼神很驚慌，「副總，你怎么了？」

    徐顧和徐媽看見他的反應(yīng)，心里的不安到了極點。

    「副總......」

    易渺扶著他的肩膀，下一秒，何存律就暈了過去！

    「副總！何存律！」易渺喊，一面用手撐著存律，「爸，快幫我叫救護車！」

    徐顧手上還提著烤rou的食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

    「爸！快點！」易渺半攙扶著存律喊著。

    徐顧叫了救護車，而門口的吵鬧聲也把同事們都引了過來。

    有些同事和易渺陪著存律到醫(yī)院，有些同事則是留下來幫忙整理易渺家的環(huán)境。

    徐顧和徐媽留在家中，尚未從震驚的情緒里面反應(yīng)過來。易時看到爸爸的樣子，一下就明白了。

    「爸，他就是當(dāng)年那個......」徐易時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對吧？」

    徐顧沒答腔。

    存律到了醫(yī)院還沒清醒，易渺對跟著來醫(yī)院的同事們說了聲抱歉，然后要立婷請大家先離開。

    「你在一個人在這里可以嗎？」立婷有點擔(dān)心地問。

    「我沒關(guān)係，你也先回去吧，我等副總醒來再離開?！挂酌煺f。

    「好，那我先走了?！?/br>
    「嗯。」

    急診室里人來人往，有些嘈雜，何存律似乎跟這個世界隔離一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眼睛輕輕地闔著，平時有些凌亂的頭發(fā)也乖乖地覆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側(cè)顏很好看，挺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窩，臉部骨骼明顯的線條。雖然身上的白襯衫被弄的皺皺的，但絲毫不減他奪目的氣息。

    易渺發(fā)現(xiàn)他前額的發(fā)絲有些濕了。

    他在冒冷汗。

    易渺拿自己的外套袖子幫他擦擦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心疼的感覺。

    沒有父母依靠的日子里，都是自己受傷生病，自己痊癒的嗎？

    易渺開始為他哼著歌。

    存律皺著眉，夢境里又是一樣的情景，車頭的白燈閃得他眼睛睜不開，白光中一根根粗大笨重的鋼條從眼前掉落，直直地刺穿了車窗，刺碎了整片玻璃......mama抱著他尖叫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劃破心際。

    這時，他隱隱約約聽見輕柔的哼歌聲，在耳畔，在身邊，持續(xù)著沒有停止，為他的世界注入一泉清流，像小時候mama在他床邊哼著歌一樣，那么熟悉。

    存律猛然睜開眼，輕喘著氣。

    「副總？」易渺看見他醒了，高興了起來，「你醒了？」

    何存律的視線還是沒辦法對焦，易渺的臉在他眼中也有幾層疊影。

    待他眼前清晰了些，他挪開易渺放在他額頭上的手，冷冷地看著她。

    「走?！顾貙σ酌煺f。

    易渺聽了有點尷尬，動作遲緩了幾秒鐘，拿起了包包轉(zhuǎn)身要走，但走沒兩步，她又回頭想說些什么，存律搶在她開口之前又說了一次，「走。」

    易渺手緊緊抓著包包，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拖著腳步走到醫(yī)院門口，坐在長椅上，看著忙碌的急診室門口發(fā)呆。

    她不懂為什么副總見到自己的父親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yīng)，還有剛才爸爸看到副總的驚訝，不，應(yīng)該說得上是驚嚇，又是為了什么？

    她拿起手機撥給易時。

    「喂？哥，是我?！?/br>
    「嗯，怎么了？你副總?cè)诉€好嗎？」

    「他醒了，醫(yī)生說只是情緒起伏過大引起的缺氧。」

    「嗯，那就好。打給我什么事？」

    「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徐易時在電話另一頭沉默，「渺渺，聽哥的，你不要過問?！?/br>
    「為什么？」

    「......」易時嘆了口氣，「我怕你接受不了?！?/br>
    易渺從沒聽過易時這樣的口氣，心里也有點恐懼。

    「我想知道?！?/br>
    「但是爸不希望讓你知道。」

    易渺看著天空的夕陽，好一陣子不說話。

    「......好，那我不問了。」她掛掉了電話。

    從小，她一直是個貼心又聽話的孩子，把爸爸當(dāng)成超人、當(dāng)成偶像的她，從來沒有忤逆過爸爸的要求，爸爸說的話，她一直以來都覺得是對的，所以才會照著做。

    但是，現(xiàn)在這種不安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存律依舊躺在急診室里的病床上，陳醫(yī)生接到消息下樓過來看看他。

    「你怎么了？」陳醫(yī)生問。

    存律抬眼，「叔叔?！?/br>
    「嗯？」

    「我想起來了?！购未媛傻穆曇粲行┢v。

    陳醫(yī)生有點納悶，「什么？」

    「我說我想起來了，十年前的事?！?/br>
    陳醫(yī)生吃驚，「你想起了什么？」

    「車禍...的過程?！?/br>
    「還有呢？」

    「還有在法院的時候?！?/br>
    陳醫(yī)生聽了臉色有點不好，「你怎么想起來的？」

    「我看到他了。」存律有些沙啞，「徐顧?！?/br>
    陳醫(yī)生拉了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所有你想起來的所有細節(jié)，慢慢跟我說一遍?！?/br>
    存律眼神無助地看著陳醫(yī)生，微微搖搖頭，「我做不到?！?/br>
    「你可以的?！贯t(yī)生鼓勵他，「說出來，心里會舒服很多?！?/br>
    存律的手緊抓著床單，那些像刺一樣的記憶，他多么希望他能夠遺忘一輩子。

    他告訴了陳醫(yī)生事件的始尾經(jīng)過。

    何存律記得那天天氣很好，雖然早就計畫好了，但何父何母決定提早一天搬家。

    他閉上眼好像還能看到意外那天的天空，萬里無云，連風(fēng)也很舒服。

    他們家好不容易脫離房子貸款的日子，可以搬到離市中心近一點的地方，何爸爸很高興，說晚上要一起慶祝吃大餐。

    在返家的高速公路上，有一輛聯(lián)結(jié)車開在他們前面，上面載滿著建筑用鋼材，每一條都跟車身一樣長，上頭只用了單薄的幾條鐵繩固定，看上去一點也不穩(wěn)固。

    才一瞬間的事，鐵繩在他眼前崩脫，那些鋼條重重地從兩側(cè)滑落，車窗馬上被刺穿，玻璃碎的何存律整身都是，何mama在后座抱住他，擋掉了那根本來會刺穿他身體的鋼材。

    最后他只記得他被帶到醫(yī)院，一直睡睡醒醒，做了好多檢查，等到終于醒來的時候，何爸爸的朋友告訴何存律他爸爸死了，mama還在加護病房急救。

    警察來做了筆錄，不過在開庭的時候，何存律的筆錄竟然全都被竄改，對方還將錯怪罪到何父沒有拿捏好行車距離，法官連他一句話也不採信。

    何存律想起來了，那個證人......

    他永遠不會再忘記。

    陳醫(yī)生嘆了口氣，「真的都想起來了?！?/br>
    當(dāng)時，陳醫(yī)生也在旁聽席坐著，身為何爸爸的多年好友，他也想了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沒想到，法院里的人竟然都被收買了。

    另一邊的證人席，正好就是當(dāng)時的市長，徐顧。

    存律說：「以后不會再忘記了?！?/br>
    以后不會再忘記了，是誰做了偽證，是誰為了利益而說謊，是誰讓他母親在他開庭的時候急救無效，是誰讓他連他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沒來得及見，是誰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不會再忘。

    不會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