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能給的 (3)
明明昨晚還跟他待在一起,為什么今天他看起來這么憔悴? 易渺心臟不知為何突然收緊了一下,刺刺酸酸的。 好奇怪,經(jīng)過昨天晚上他的坦白,易渺再次見到他并不覺得尷尬或是彆扭,反而覺得彷彿面對他變得很輕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易渺覺得他的視線好像停留在她臉上一陣子,像是在搜尋什么一樣。 在場的人都閃神了一下,接著郭姊走到何存律旁邊,簡單解釋了一下事情原委,何存律邊聽邊點著頭,嘴角還是扯著一個牽強的笑容。 「我知道了?!顾卣f。 何存律走到易渺身邊,聲音不快不慢,用易渺可以聽見的音量,朝著陸振宇說:「你先把她帶出去,我來處理。」 他態(tài)度如此不容置喙,冷漠的看了一下易渺,才轉(zhuǎn)開視線。短暫的一瞬間,易渺發(fā)現(xiàn)他嘴唇發(fā)白,臉色也很不好,黑色的頭發(fā)比平常還凌亂,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有點狼狽。 陸振宇點點頭,拉著易渺的手臂走出辦公室。 一走出那個讓易渺有點窒息的空間后,陸振宇就說:「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話,給你帶來的后果有多嚴(yán)重?」他語氣里面沒有責(zé)備,只是單純替易渺著急。 「我知道?!挂酌旎仡^看何存律的辦公室,窗上的百葉扇已經(jīng)拉上,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如果你把這個責(zé)任扛下來,錢還是找不到,你除了要背債,還要吃官司的。」陸振宇低頭看她,不知道為什么開始有點惱怒。 易渺剛才根本顧不上這么多,她只是想要證明何存律是清白的,「可是那筆帳確實是我做的。」 「那又怎樣?」他聲音壓抑,「你賠的起嗎?」 易渺被他弄得火氣也起來了,本來以為陸振宇懂得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現(xiàn)在不只不理解她,反而對她發(fā)脾氣。 「我賠不賠的起,是我的事?!挂酌炱鋵嵲瓉硎窍胝f甘你屁事的,但到最后一刻又把話吞了回去,對他說,「你也許對他并不了解,但他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錢和利益做出那種事的人?!?/br> 「我們是高中同學(xué)?!顾砷_一直擰著的眉宇,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會不了解他?」 易渺咬著下唇,她知道再用力一些就會滲出血,看著陸振宇,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了底氣。 他真的不是那種人嗎?她的自信開始動搖。 她拿什么相信他?易渺像是醒了一樣,想起昨晚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如此斬釘截鐵,冰冷至極。 「別這么天真,徐易渺。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覺得當(dāng)你還沒有能力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前,你不應(yīng)該自作主張,以為把責(zé)任扛下就沒事了。」陸振宇態(tài)度軟化,甚至有點后悔把剛才衝動的情緒都丟了出來,「這件事情,我會跟他一起跟進,你先別擔(dān)心。」 易渺回到位置上,開始埋頭工作,偶爾抬頭看一下何存律把百葉窗掀起來了沒有,然后再繼續(xù)埋頭工作。 待到中午的時候,一行人從何存律辦公室走了出來。 「那么就這樣了?!蛊渲幸粋€大股東對何存律說。 「一定守約?!顾Y貌地一笑,臉色依舊很蒼白。 送走了這群高官,整個財務(wù)部的氣氛總算放松了一點。郭姊朝著大家喊:「加油加油!沒事了!繼續(xù)工作!」 何存律一一耐心回覆員工們上前的關(guān)切,然后禮貌性地笑了一下。他轉(zhuǎn)身走回辦公室,這時易渺才看見那匆匆一瞥的眼神里充滿了疲倦。 何存律走回辦公室前要陸振宇跟著他進去。 易渺打開包包,看見里頭那封辭職信,腦子什么都沒有,牙關(guān)一咬,拿了信起身走進何存律的辦公室。 「所以我們先......」何存律坐在位置上,正和陸振宇說著話,看到易渺闖進來,清俊的眉宇蹙起,「有什么事?」 易渺走上前,站在陸振宇旁邊,把辭職信放到何存律的桌子上。都這年頭了,親手寫辭職信的人大概也只剩下她了吧,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傻。 「我昨天就寫好的,剛好發(fā)生了這件事,我有責(zé)任?!挂酌靾远ú灰?,「不管要付什么責(zé)任,坐牢、吃官司、賠光我的財產(chǎn)也沒關(guān)係,我已經(jīng)決定了。」 陸振宇嘆了一口氣。存律往后一坐,淡淡看了一眼用著娟秀字跡寫著的辭職信,笑了一下。 「你真的想負(fù)責(zé)?」他用很低沉的嗓音問。 易渺稍稍愣了一下,這樣表示不夠明確嗎? 「好,」存律點點頭,指著桌上疊起來有半公尺高的資料夾,「把這些明細(xì)全部整理一遍,下班前交給我?!?/br> 「副總,我的意思你不了解嗎?」易渺問。 陸振宇看著她,快被她打敗。 「說要負(fù)責(zé),還想辭職?」何存律面無表情地問她,接著順手把她的辭職信丟進垃圾桶,「徐小姐,你有沒有搞錯?」他聲音一點起伏也沒有,態(tài)度理所當(dāng)然。 易渺心里悶得要死,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后乾脆什么都不管了,臉皮一厚。 「好,資料今天整理完給你?!?/br> 她光是把公文夾搬到最近的桌上,就來來回回走了三趟,立婷好同情她:「誰叫你動不動就說要辭職,自找罪受。而且你辭職了我怎么辦??!身為好同事、好姐妹,你為什么都不先跟我商量?」 「商量什么?我現(xiàn)在是待罪之身,沒把事情處理好,是會被公司告的!」 立婷一臉我明白的表情,「所以你就是想落跑!」 「你就繼續(xù)混吃等死吧!」易渺對她做了一個鬼臉,轉(zhuǎn)頭開始工作。 本來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在哥哥房間偷偷寫好的辭呈,現(xiàn)在卻躺在垃圾桶里面。 何存律和她,現(xiàn)在如果真的回到了單純的上司下屬的關(guān)係,那么她還需要離開嗎?為了一個辜負(fù)自己的人放棄一份自己很喜歡的工作,以后會不會后悔? 徐易渺,不要當(dāng)一個只會逃避的人。 喜歡他又怎么樣,喜歡不該是一件該感到丟臉的事。 他不喜歡你又怎樣,人各有所好,何況強摘的果實不甜。 他利用你,那就把投資在他身上的感情收回來就是了!就當(dāng)是不走運,遇到了一個在她人生里面踩了一大片臟腳印的人就好了。 易渺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shè),然后認(rèn)真的投入在密密麻麻的收支明細(xì)里面,一項一項去各個部門仔細(xì)確認(rèn)。 跑了一下午,易渺覺得她的基礎(chǔ)代謝量已經(jīng)囤積了一個月的份了,真的累得像條狗。 陸振宇買了一杯咖啡給她,「提提神。」 她感激地看看他,「謝謝?!?/br> 「剛才是我反應(yīng)太夸張了,抱歉?!顾f。 「我也有錯,太衝動了?!挂酌煨α艘幌?,順手順了順亂七八糟的頭發(fā)。 「說真的,你不怕收到存證信函嗎?」 易渺喝了一口熱咖啡,差點嗆到,眼睛瞪得大大的:「當(dāng)然怕!怕死了!」 陸振宇笑了出來,「怕還這樣橫衝直撞?」 「現(xiàn)在不是沒有證據(jù)嗎?」易渺朝他眨眨眼,「沒證據(jù)證明我挪用公款啊。」 他愣了愣,然后嘆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易渺問。 「我白擔(dān)心你了,」他說,「難怪人家說傻人有傻福?!?/br> 易渺得意地笑。 休息一陣子,易渺又開始動工了。連續(xù)埋頭苦干了幾個小時,易渺都沒發(fā)現(xiàn)下班時間已經(jīng)過了很久,她還是在位置上頭把從各部門的開銷紀(jì)錄整理在檔案里面,等到最后一筆帳目確認(rèn)完成,她才發(fā)現(xiàn)天色早已昏暗。 無力地看著花花綠綠的帳目,易渺的期待再度落空。 沒有找到任何關(guān)于那兩千萬的蛛絲馬跡。 整間辦公室都熄了燈,安靜又凄涼,只剩下何存律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易渺拿著公文夾,推門進去,卻看見在偌大的辦公室里,何存律側(cè)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站在原地幾秒鐘,把資料擱在他辦公桌上,轉(zhuǎn)身要走出這個空間,想了一下又折返回去。 易渺蹲到他面前——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這么仔細(xì)地看他。 長長的睫毛蓋住那對常常讓她有點著迷的雙眼,他的眼窩很深邃,顴骨也很高,下顎線條分明......這樣的特徵讓他看起來這么有距離感,就連那薄唇也是,像是一座雕像一樣,每個比例都抓的如此剛好,如此完美。 完美得讓人深陷于此。 「要怎么樣才能幫到你?」易渺聽見自己用氣音問,她的聲音顫抖著。 看著他安靜的臉龐,易渺忍不住伸手觸碰。 好燙。 她的手從他的臉頰上換到額頭,溫度高得嚇人。 盯著他發(fā)白的唇,覺得不對勁,易渺搖搖何存律的肩膀。 「何存律?何存律?......你聽得到我嗎?」 毫無反應(yīng)。 易渺慌了手腳,抓起旁邊的座機按了119就要打出去,話筒響了幾聲尚未被接通,易渺的手腕就被一隻大手拉住了。 何存律坐了起來,把她手里的電話拿走,對著電話另一頭說:「不好意思,誤會一場,打擾了。」隨即掛了電話。 他聲音又低沉又沙啞,嗓子像是壞了一樣。 「你發(fā)燒了,很燙。」易渺坐到他旁邊,「要去醫(yī)院看看。」 他臉色蒼白,看起來一點力氣也沒有。 何存律清清喉嚨,「不用?!?/br> 易渺靜靜地看著他斂下來的眼睛,兩人陷入沉默。 最后易渺開口說:「我?guī)湍愕贡?。?/br> 剛站起來,易渺冰冷的手腕又被一個溫?zé)岬氖终评×恕?/br> 「留在這里就好。」他的語氣近乎哀求,抬著眼看著她,像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