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原來一切都是思念 (1)
去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沒有異樣,陳醫(yī)生告訴他,易渺的手腕勒太久,加上情緒太過緊張,手足有發(fā)紺的情況,吸了一會兒氧氣改善一下皮膚供氧就行了。 易渺正接受治療,陳醫(yī)生把單獨叫存律去他的辦公室,他以為易渺身體出了什么狀況,心里很緊張。 「是不是易渺怎么了?」 陳醫(yī)生坐在他的電腦前,點開幾個檔案,「她只是驚嚇過度,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他看向存律,退開一些讓他看電腦上顯示的ct片子,「存律,這是你上次做的檢查,情況就不好?!?/br> 他愣愣,「什么意思?」 「血瘤現(xiàn)在已經(jīng)造成你附近腦細(xì)胞有缺血和水腫的情形,」他指著片子上一塊半月形的陰影,「像是這塊腦細(xì)胞已經(jīng)接近壞死了?!龟愥t(yī)生說,「存律,你最近頭暈和視力模糊的狀況是不是越來越頻繁了?」 他沒回應(yīng),盯著螢?zāi)怀錾瘛?/br> 「你上次說你吃止痛藥的劑量不夠,事實上,是因為血瘤一直在壓迫你的腦神經(jīng),所以才會造成你的頭痛和嘔吐?!?/br> 「上次說不開刀的原因是它正好壓在海馬回上,怕動了手術(shù)對你的記憶有害,但現(xiàn)在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動手術(shù)才行。就算不動手術(shù),你的記憶不知道哪一天也會受損?!?/br> 「陳伯伯?!购未媛梢暰€仍舊在螢?zāi)簧稀?/br> 「嗯?」 「我不動手術(shù),會死嗎?」 「存律。」 「會死嗎?」 他抬眼看陳醫(yī)生,眼神完全沒有希望。 陳醫(yī)生說:「會?!?/br> 何存律動作定格很久,接著驀地笑了。 「多久?」 「不超過半年。」陳伯伯說,「存律,動手術(shù)吧,我找我們醫(yī)院最厲害的麻醉科和腦神經(jīng)外科的醫(yī)生一起組成團(tuán)隊幫你開刀,雖然成功機(jī)率不高,但是不試怎么知道有沒有希望?我們會盡力的,你也一起努力好不好?」 「下禮拜你就立刻住院,不能再拖了?!?/br> 「我不開刀?!购未媛杀〈轿⑾疲p輕地說,然后重復(fù)一次,「我不開刀?!?/br> 「存律?!?/br> 「我不開刀?!?/br> 「存律,你會死的。」 「誰不會死?」他反問,「死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殘忍的不是生命的結(jié)束,是時間。」 「為什么不接受手術(shù)?你不是有了想要守護(hù)的人了嗎?易渺怎么辦?」 「我是生意人,機(jī)率對我來說,就是我決策的參考標(biāo)準(zhǔn)?!勾媛傻恍?,「我寧愿選擇準(zhǔn)備好一切,用我剩下的人生替她的未來做一些事,也不要懷著希望在手術(shù)臺上,讓她措手不及地接受我的離開?!顾f,「就是因為有了想要守護(hù)的人,所以我才不想要因為一臺手術(shù),讓她一直擔(dān)心受怕?!?/br> 何存律輕聲道:「我一直以來比任何人都還了解,被留下來的人的孤獨和恐懼?!?/br> 「更何況......」他的視線投向房間角落,帶著一點無奈的笑容,「我的人生,什么時候按照我想要的活過了?」 神把所有殘忍的事都一次給了他,連一點折扣都沒打。 「存律,你......」 「謝謝你,陳伯伯,我還沒來得及請你和伯母去環(huán)游世界,就要先走了。下輩子我會投胎到好一點的地方,然后再去找你報答這輩子的恩情。也許當(dāng)了你真正的兒子也不一定?!勾媛缮陨砸恍Γ溉绻酌鞗]事的話,我先帶她回去了,她今天經(jīng)歷了太多驚嚇到她的事情,我怕她精神狀況不好?!?/br> 他微微敬禮就走出陳醫(yī)生的辦公室。 存律對陳醫(yī)生的感謝和愧疚無法以任何行動或言語表達(dá),受到他照顧這么多年,卻要讓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一直以來,他們更像父子。從十多年的兒子變成自己臨終的病人,也許陳伯伯比他來得更難受。 半年不到...... 存律離開陳醫(yī)師的診間,到急診室時,易渺正和一個護(hù)士有說有笑,他站在原地,視線逐漸失焦。 從認(rèn)識易渺開始,她已經(jīng)因為他進(jìn)了兩次醫(yī)院。 她笑得和花一樣燦爛,轉(zhuǎn)頭看見存律站在不遠(yuǎn)處,正溫柔地注視著她,于是朝他招招手,用唇語要他過來。 存律邁開長腿,嘴角微微上揚,「在聊什么?」 坐在病床邊的易渺指著身旁的護(hù)士,說:「上次我溺水的時候,也是她照顧我?!?/br> 何存律看看護(hù)士,禮貌地笑了一下,點點頭。 「上次我們還沒在一起?!挂酌焯ь^看他,「但她說她那時候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了?!?/br> 「是嗎?」 護(hù)士收收她的藥車,「我看人很準(zhǔn)的,那時候你男朋友看你的眼神那么溫柔,搞不好不只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何存律咳了咳,忍不住向上彎的唇角。 易渺呿了一聲,「他之前不知道對我多兇。」 護(hù)士看看他們,「看你們現(xiàn)在這么好,就不要結(jié)婚了,相信我,婚姻真的都是愛情的墳?zāi)?。我老公結(jié)婚前每天接我下班,怕我累,每天都送吃的來護(hù)理站,對我真的好的沒話說,結(jié)果結(jié)婚以后能看到他十二點以前回家就不錯了,還什么溫馨接送情?!?/br> 易渺滿臉黑線,怎么突然開始叫人不結(jié)婚......本來想說什么,就看見何存律笑了一下,看著易渺說:「的確,婚姻只是一張紙。只是有或沒有對我來說都不會改變什么?!?/br> 護(hù)士摸摸手臂,「矮油,你們好rou麻?!?/br> 易渺仰頭看他,他低下去的聲音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壓著注射傷口上的酒精棉花,站了起來,依舊仰著頭,對上何存律的目光,他有點不安的避開。 易渺拉著他,問:「怎么了?」 他輕輕地笑著說:「晚了,我們回去吧?!?/br> 她點點頭,沒再多問。 易渺從來都不會想去多問些什么他沒有主動說出口的事,她一直都認(rèn)為他如果真的想要告訴她,絕對不會隱瞞。那些會隱瞞她的也許都是易渺知道沒有好處的。 雖然存律并沒有否認(rèn)爸爸的犯罪證據(jù)是他交出去的,但易渺一點也不想詢問或是朝他發(fā)脾氣,因為她知道爸爸和存律之間還有她不知道的恩怨情仇。 那是兩個她都不想失去的人。 剛開始和存律在一起的時候,只是單純因為她喜歡眼前這個優(yōu)秀的他,卓越的他,但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越陷越深,沉迷在他的舉手投足間,甚至是一個微笑片刻,她都覺得她一輩子再也不會遇見能傾心的對象。 他出于本能和無意間對她的保護(hù)與寵溺,都是她沒辦法離開的原因。 她像一隻囚鳥,被困在他的懷抱里,心甘情愿。 存律載易渺回家時,已經(jīng)凌晨一兩點。 他幫她開了車門,道完別,在她轉(zhuǎn)身離開前,他喊住她。 她回頭,「怎么了?」 「明天要帶你去一個地方?!?/br> 「......」她連忙點點頭,「什么時候要去?」 「早上十點,我來接你?!?/br> 「好?!?/br> 「早點回去休息?!顾f。 她點點頭,「你也是。」 一進(jìn)家門,易渺就馬上倒臥在沙發(fā)上,她覺得她的精神電池已經(jīng)壽終正寢,但是洗完澡之后精神又好了起來,凌晨四點,倒在床上,正在培養(yǎng)睡意,手機(jī)訊息聲響了。 是何存律。 「睡了嗎?」 易渺敲字,「還沒,睡不著。你也是?」 過了幾分鐘,易渺以為他睡了,沒想到他又回覆了。 「開門吧。」 ...... 易渺從床上跳起來,什么瞌睡蟲都全部死光了。 連外套都沒穿就下床跑去開門,何存律果然站在門口,身上衣服也沒換,依舊穿著那件白襯衫,正微笑著看著她。 「你怎么來了?」她問。 他側(cè)身進(jìn)屋時,在易渺的耳朵旁邊輕輕說:「想你了?!?/br> 「你本來要睡了?」他不等易渺反應(yīng),走進(jìn)去環(huán)視漆黑的客廳問。 易渺嗯了一聲。剛剛太急著跑去開門,連燈都沒開。 她正要伸手去開燈,忽然被人從后面籠罩住她,扣住她的手抵著墻,一瞬間,周圍的空氣都像被抽空,只剩下他的氣息在她的世界里面繚繞。 她張大眼,有點手足無措,接著聽見何存律在黑暗中說:「不要開燈。」 不要開燈,不要發(fā)現(xiàn)他的不安,不要發(fā)現(xiàn)他的狼狽。 易渺下意識想問為什么,但是正準(zhǔn)備要說話,就被堵住了嘴。 他低下頭的吻很炙熱,無光中,她的呼吸完全被佔據(jù),微微踮起腳尖迎向他,她能感受到她的心臟收張的速度,敲擊著她的胸口,耳邊也能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回程的車子里,存律只要想起今天他差一點失去她,她差點因為他遭遇什么不測,他就害怕地像孩子一樣。當(dāng)時在醫(yī)院看見她笑的明媚,心里卻酸意滿滿。 她什么都沒問,只要他不報警,她甚至連徐顧,她最敬愛的爸爸有可能被起訴,她一句話也沒有提起,她說她只要存律不要因為她和她的爸爸犧牲,她就接受他的安排。 他不值得被她這樣對待! 每個吻都這么讓易渺酥麻,她背貼住墻,右手依舊被箝制著,何存律的吻從熱烈到情深,在她全身上下放了火,被他壓著的手也正在悶悶灼燒,她幾乎快喘不過氣。 他在她唇上流連的速度漸緩,動作也變得溫柔,松開了抓著她的手,輕撫上她紅得發(fā)燙的臉,最后在她眼睫處落下一個吻,他手輕輕出力,把她拉進(jìn)懷里。 易渺,剩下的半年不到了。 我們終究還是要迎向這樣的結(jié)局嗎? 她靠著他的胸膛,兩隻手環(huán)抱著他,她忽然覺得他的身高很剛好,以前都覺得他太高了,每次抬頭跟他說話脖子都好痠,可是現(xiàn)在這樣被他抱著,卻又很慶幸他看不見她紅的像火的臉頰,不用怕丟臉。 怎么在一起幾個月了,她還是不能習(xí)慣他的吻,每次都緊張地頭暈發(fā)軟。 不爭氣。 「想睡了?」她聽見他問,何存律的聲音帶著一些慵懶。 「嗯?!?/br> 她拉著他走到房間,「進(jìn)來陪我睡。」 他摸摸她的頭,「好?!?/br> 她把棉被拉開躺進(jìn)去,讓何存律抱著她睡覺,真的只是睡覺,沒有其他的意思。 但是雖然只是睡覺...... 「你再亂摸,我就要通宵了?!顾谒叺驼Z。 她呿了一聲,這么好的機(jī)會,不摸白不摸。 他工作這么忙,怎么有時間把自己練得這樣?嗯......腹肌是腹肌,胸膛是胸膛。正想繼續(xù)摸,手就被抓住了。 「你不想睡?」 「......」她終于肯安分了。眼珠子轉(zhuǎn)一轉(zhuǎn),想了想問:「上次吃宵夜,你為什么說不行?」 上次......解他扣子的時候。 她聽見他低笑,「徐易渺,你真的是女的嗎?」 「那天那個綁匪也說我不是女的,是潑婦?!?/br> 他靜了靜,易渺很后悔提起什么綁匪,但何存律卻淡然笑笑,「難得有個明眼人?!?/br> 她沒有回答,眼睛盯著他襯衫上的扣子,「你剛才一直在門口沒走?」 「回去的路上想到丟你一個人,你會害怕?!?/br> 「我才不會?!顾f,「我剛才還關(guān)燈睡覺?!?/br> 「那你為什么睡不著?」 「......」 其實易渺今天真的嚇壞了,她從來都以為綁架這種事,只會在電影里面才會發(fā)生,直到今天歷經(jīng)了驚慌失措的狀況,易渺才終于明白被擄走有多么恐怖和無助。 她真的很害怕,雖然她盡量保持著正常,不想讓存律又生氣起來,但是回到家里閉上眼睛都會想到才剛經(jīng)歷到的那一切。 存律無聲地笑,把她攬緊了一點,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在這里,睡吧?!?/br> 「嗯?!挂酌煊行┫肟?。 「不怕不怕,魔鬼不可怕?!?/br> 易渺笑了起來,「什么???」 「你沒聽過嗎?小時候我不敢一個人睡覺的時候,我媽都會在我旁邊念這句話。不怕不怕,魔鬼不可怕,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br> 「你小時候一定是愛哭鬼?!?/br> 他笑,「是啊,很愛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時候把眼淚都流光了,之后都哭不出來了,我爸媽的葬禮我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br> 易渺學(xué)他,伸出手拍拍他的腰,「你不是沒有眼淚了,你只是長大了而已?!?/br> 何存律驀地笑了,「說什么老人話?!?/br> 她安靜了幾分鐘,存律以為她睡著了,但是她忽然又開口了。 「你今天好奇怪。」 他摸摸她的頭發(fā),「哪里奇怪?」 「你今天笑的頻率很高,好像......好像在掩飾什么一樣?!?/br> 「......」他嘆了一口氣,「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個多冷血的人?」 說完他斂斂玩笑的語氣,聲音變得低沉認(rèn)真,「你想多了?!?/br> 想多了嗎?易渺往他懷里鑽了鑽,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安心地讓人有點睏了。 「欸,你用什么洗衣服?」 「怎么?」 「為什么我找不到你用的這個洗衣精?」 「......」 「你好香喔。」 「快點睡覺。」他下了命令。 很快地,她靠在他的懷里睡去,均勻呼吸著。她的眼睫毛偶爾顫動,眉頭偶爾蹙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氣不流通,臉頰總是燙的。 存律凝視著她的睡顏,徹夜未眠。 不只擔(dān)心她一個人孤單會害怕,其實他才不安害怕地快要瘋了。半年,連道別的時間都不夠。 突然這么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