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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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過消炎藥之后,謝縈本來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蘭朔辦事不是一般的周到,他居然訂了一整個康復(fù)療程。 之后幾天都有車上門來接她,謝縈本來覺得這是小題大做,沒想到人家還真就能把排場搭出來。理療師溫柔得快要能滴出水,每天帶她做半個小時的復(fù)健,還給她開了一張恢復(fù)期菜譜,熱量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一位。 謝縈還沒體驗過這種比春天更溫暖的醫(yī)療服務(wù),一時間十分感動,不過這種感動在拿到賬單的那天就戛然而止了——加起來不到叁個小時的療程,他們含淚收了四萬二。 雖然這筆帳不用自己付,但謝縈還是實在沒忍住,給“招財貓”發(fā)了消息吐槽。 蘭朔很欠地回了一句:【很值啊,你現(xiàn)在打字速度挺快的,看來治療效果不錯^_^】 謝縈:【……】 對面又發(fā)了個很可愛的表情包:【有空嗎,請你吃龍蝦,早上剛剛空運過來的哦?!?/br> 謝縈掃了眼,很干脆地拒絕了:【沒空,我要回家吃醉蟹?!?/br> 中秋節(jié)剛過,正是螃蟹最好的季節(jié)。 謝懷月處理大閘蟹的手法相當(dāng)精妙,蒸熟之后用陳年花雕研制,醉蟹膏滿黃肥,酒香絲絲入扣,再配上鰣魚,芙蓉rou和八寶豆腐,見者無不為之食指大動。 謝縈一路哼著歌回家,可沒想到門一開,客廳沙發(fā)上竟然正坐著一個陌生人。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頭發(fā)挑染了幾縷紫灰色,一身機車皮衣配切爾西靴,穿得相當(dāng)時髦,渾身還掛了不少金屬飾品。 四目相對的一瞬,謝縈愣了愣,正想著這人是誰,青年已經(jīng)朝她一笑,幽幽道:“嗨,前女友?!?/br> “……” 短暫的兩秒沉默之后,謝縈直接把拖鞋踢飛了過去。 “誰是你前女友!” 拖鞋打著旋兒朝著青年的臉飛去,他坐在原地不躲不閃,可旁邊鬼車渾身的毛都嚇得炸開了。 一聲短促的銳叫,這只怪鳥閃電一樣撲了過去,險險在拖鞋拍到他臉上之前,把拖鞋叼住了。 謝縈赤腳踩在地板上過去,用另一只拖鞋在鬼車頭上拍了一記,提著后脖頸把它重新拎回了鳥架上,又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青年坐在沙發(fā)上看她,樂不可支:“咱們怎么說也是正經(jīng)分手,你怎么翻臉就不認(rèn)人啊。” 謝縈一聽他提這件事就頭皮發(fā)麻,趕緊把他打斷:“多久的事了你還提,我當(dāng)時年紀(jì)小,那不能算??!” “好像是有段時間了,上次見面,你才這么高呢,”他在胸口的位置比了比,“幾年不見,你長得挺茁壯嘛?!?/br> 這人單名一個字“霄”。 其實謝縈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霄幾次,只知道他是個來頭挺大的鬼。 鬼魂沒有實體,施展力量非常依賴于特定的環(huán)境,一旦脫離這種環(huán)境就會變得異常脆弱。如果是最普通的鬼魂,在天生火下曬半個小時就能給烤化了,就算是霄這種級別的,也得披上一張人皮才能活動自如。 不過,謝縈強烈懷疑這對霄來說像一種換裝游戲,因為他每次露面時都會換一張不同的臉,導(dǎo)致她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到底長什么樣。 第一次見到霄的時候,謝縈才不到十歲。 那天晚上她在一輛公交車上,因為白天玩得有點累,她靠在座位上睡了一會兒。謝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感覺到車身的震動,腦子突然地一激靈,一下子醒了過來。 睜眼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公交車已經(jīng)停了。 車上其他乘客都已經(jīng)下車了,司機也不見蹤影。 公交車?yán)锏臒粢呀?jīng)關(guān)了,空蕩蕩的車廂內(nèi)黑黢黢的。謝縈有些發(fā)蒙地朝窗外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輛車正停在一條馬路的正中央。 周圍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起了霧,能見度正在變得越來越低,路燈慘白暗淡的光被暈染開,建筑都隱沒在幽深的陰影里,街道的景象也逐漸模糊。 女孩愣了一會才認(rèn)出,這里好像離她家已經(jīng)很近了。 這段路并不偏僻,還有圖書館和百貨大樓,可不知怎的,八點多,還不到很晚的時候,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有人嗎?” 謝縈拉開車窗叫了幾聲,都泥牛入海一樣無人應(yīng)答。 霧氣越來越濃,正在從馬路兩旁圍攏,把世界逐漸壓得逼仄,讓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很昏暗的海上。 女孩坐在公交車的座位上,攥緊的手心里沁出了點涼意。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后有人問道:“你怎么不走?” 謝縈回頭,發(fā)現(xiàn)那是個長相挺討人喜歡的年輕男人,正坐在公交車最后排的座位上,環(huán)抱著雙手看向她。 剛才環(huán)視車內(nèi)的時候,車?yán)锩髅鬟€空無一人! 心想這人只怕是面前這詭異景象的始作俑者,女孩的表情頓時警惕起來。 “你就放心吧,全天下沒有比這附近更干凈安全的地方了。”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青年笑著搖搖頭,“別說妖魔鬼怪了,這兒方圓十里,連新死的魂魄都沒法多待?!?/br> 女孩指了指四周:“那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 那人唉聲嘆氣:“路過而已,把我的儀仗都壓得沒了形,我找你抱怨一下也不行嗎?” 謝縈心想還有這種碰瓷法,果斷道:“你誰啊,我都沒見過你?!?/br> 青年好像愣了愣,然后表情認(rèn)真地回答:“我叫霄。” “什么xiao?”女孩沒聽出來這是姓氏還是名字。 “就叫霄,萬古云霄一羽毛的那個霄?!?/br> 文化程度小學(xué)二年級的謝縈認(rèn)真想了想,誠懇道:“這個就更沒聽過了!”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低柔的喚:“小縈。” 聽到這個熟悉聲音的瞬間,謝縈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幾乎把公交車完全包圍起來的濃霧中,謝懷月正站在車門口。 女孩驚喜地躥了起來,叁步并作兩步撲進了哥哥懷里,謝懷月一手?jǐn)堊eimei,一邊謙卑而溫和地微笑著,朝最后排的乘客點了點頭。 “不知九幽之主來此,有失遠(yuǎn)迎,還望大人恕罪?!?/br> “我真的只是路過而已,”霄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站了起來,朝周圍打了個響指示意,“多余客套就免了,結(jié)界總得松一松吧,這么遠(yuǎn)的路,你不是準(zhǔn)備讓我自己走吧?” 謝懷月微笑,彬彬有禮地微微躬身:“自然為您效勞?!?/br>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周圍帷幕一樣厚重的霧氣竟然漸漸散了。 從公交車上下來,謝縈也看清了藏在霧氣后面的東西是什么。 那是許多扭曲的黑影,像潑墨畫出的人像,一眼望去不下幾十個,都呈現(xiàn)跪地托舉的姿態(tài),頭深深向前磕著,幾乎壓進了馬路里。 原來那就是霄的“儀仗”…… 只是片刻之間,這條馬路好像突然恢復(fù)了正常。路燈溫暖明亮,周圍的建筑里亮著許多盞燈,路上晚歸的行人有說有笑,剛剛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場幻覺。 不過,分明已經(jīng)完全黑下去的天空,此刻竟然映著火燒一樣的紅,像是熔巖在漆黑的火山里流動。 后來謝縈問起的時候,哥哥說,霄在人世被尊稱為九幽之主,但其實沒有活人知道所謂的九幽之下是什么樣子,因為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單行道。 至于霄本人,沒有人知道他已經(jīng)存在了多久,但至少幾百年應(yīng)該是有的,他已經(jīng)不再像普通的鬼魂一樣怕天生火,披著人皮的時候,就能在太陽下短暫地活動。 近十年來,因為種種機緣巧合,謝縈又見過霄兩叁次,和他有了一點往來,發(fā)現(xiàn)這人(這鬼)的脾氣居然出乎意料地相當(dāng)不錯。 這還挺難以想象的,因為能留存這么久的鬼魂,靠得絕對不再是戾氣,要么是有大執(zhí)念,要么是有大機緣。這兩種情況下,鬼魂的性格都應(yīng)該相當(dāng)偏激,但霄就是憊懶又隨和,對什么事都不大上心。 雖然平均叁年見一次的頻率很難稱為熟人,不過總歸來說,謝縈和霄確實應(yīng)該算是有點交情。 以上這些還可以歸進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范疇,不過他們上次見面就要精彩得多了。 當(dāng)時謝縈很罕見地在和哥哥吵架,原因差不多是她叛逆期主動找茬,雖然哥哥還是好聲好氣地試圖哄她,但她還是氣哭了。 謝縈是個非常有行動力的小孩,絕不獨自憋屈,一定要化悲憤為力量。于是她決定說走就走,拋哥棄家,從此要當(dāng)一個浪跡天涯的女俠。 到了代訂機票的店里,謝縈才發(fā)現(xiàn)未成年人買機票要通知監(jiān)護人,于是氣得更想哭了,在門口一頓團團亂轉(zhuǎn),就在那時,她遇到了霄。 心想著這種幾百年的鬼總應(yīng)該能拿得出一張成年人的身份證,謝縈抓著他陳述了一下計劃,霄頓時大搖其頭:“你們兄妹倆吵架別把我扯進來,我是不怕你哥,可不代表我想被他追著咬?!?/br> 謝縈大為震撼:“你有沒有點義氣了,這點忙都不幫!” 霄沉默了兩秒,弱弱道:“我們也沒有很熟吧……我以什么立場幫你,呃,浪跡天涯?” 少女擦了擦眼淚,擲地有聲道:“那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我們私奔吧!” 不過這場初戀在兩個小時之后就轟轟烈烈地結(jié)束了,因為兩人到了機場的時候,天上正下著大雪。航站樓門口溫暖的燈光里,一個頎長的身影撐著傘站在那里,漫天飛雪把他的輪廓模糊成金色的剪影。 謝懷月長發(fā)之間已經(jīng)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花,顯然已經(jīng)在雪中等了很久。 看到拽著霄的meimei,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根本不像在和她吵架,只擦了擦meimei眉梢將化未化的水珠,低聲道:“我猜你會想坐飛機走?!?/br> 像是硌著胸口的冰塊一下子就化成了水,謝縈的心一下子就軟得一塌糊涂,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也挺不講道理的。 但畢竟還比較要面子,不太想主動承認(rèn)錯誤,少女有點別扭地把頭靠在哥哥肩頭,而后,被他緊緊擁入了懷中。 霄站在旁邊,被這對兄妹晾了半天,最后只好叫了一聲:“喂,男朋友還在這呢?!?/br> 謝縈很敷衍地朝后面擺了擺手,頭都懶得回:“分手了分手了,下雪了你早點回去吧,別凍著?!?/br> …… 謝縈自問現(xiàn)在沒有當(dāng)年那么中二了,再想起這些事跡已經(jīng)有些腳趾抓地,怕霄追憶長達(dá)兩個小時的初戀細(xì)節(jié),趕緊端了果盤來試圖把他的嘴堵住。 可惜霄雖然披著人皮,但并不是人,味覺嗅覺都幾乎于零,粒粒飽滿的葡萄他吃著也和玻璃球差不多,吃了兩口就很了無趣味地放下了。 因為心虛,直到所有菜色上齊,霄也和他們兄妹一起坐在餐桌上的時候,謝縈才想起來問他:“你來我家干什么?” 霄本人不吃東西,拿了只醉蟹放在一邊喂鬼車,這只怪鳥削金如土的喙逐一移動著,飛快地磕開螃蟹的甲殼,把蟹rou吸進嘴里。 “前女友,替我跑一趟唄?!?/br> 謝縈人都麻了:“你再叫一句前女友試試?” “小縈行了吧,小縈,能不能幫我跑一趟。這件事就是……”霄從善如流地改口。 他還沒說完,少女已經(jīng)斬釘截鐵地打斷:“不幫?!?/br> “……啊?” 霄被她截口打斷,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露出了有點委屈的表情:“你怎么一點義氣也不講啊,你之前假借我的名頭招搖撞騙,你看我說什么了嗎?” 謝縈不假思索:“誰假借你的名頭了?” “你在河北那個村子搞什么呢,什么'不是帝君要斬你,你在人間害生靈',唱這么大戲,我還以為是怎么了呢,怎么這樣的鬼現(xiàn)在都?xì)w我負(fù)責(zé)了嗎?” 兩人彼此瞪著面面相覷了片刻,謝懷月輕咳了一聲打圓場:“畢竟大人難得親自上門一次,小縈,你就聽聽他要說什么吧?!?/br> “其實也沒有很復(fù)雜,”霄打了個哈欠,“在湖北,這些年長江有一片水域,總像是有點不對勁……你替我去看看唄,到底怎么回事?!?/br> ——— 鞠躬,久等了老公們,新副本要來了,是規(guī)則怪談!(搓手) 前男友哥是四號嘉賓,要不要升格為男主,還沒想好(沉思)小縈:好多人啊.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