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只。

    度春樓的掌柜霞姨聽聞葉闕來了的消息時，一旁的芍藥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葉公子今日步履匆匆，看起來心情不佳?！?/br>
    霞姨微微一笑，讓教主煩躁的事情，她近日也有所耳聞。

    度春樓最角落的廂房里，少年斜倚在黃花梨的羅漢榻上，百無聊賴地用一根銀針撥弄著小桌上的陶瓷罐子。角落里的銅螭龍耳叁足獸鈕香爐燃著伽南香，將房外女人的脂粉味都沖散了。

    掌柜霞姨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美人圖。只可惜畫中的美人看向她的目光過于狠厲，破壞了本應(yīng)的美感?！扒皫兹毡咀チ吮辈恳惶耍切┐镭洸铧c給我添出亂子來?！?/br>
    “是他們咎由自取?！?/br>
    幾個老家伙之間斗法，險些把北方的一整個小國牽扯進來，更是毀了北部的所有暗樁。直到葉闕過去雷厲風行地將幾人都解決了，才阻止了事態(tài)擴大。

    “我也是這樣想的，”葉闕眼睛微瞇，透著殺伐果決的狠意。“所以我給他們下了虯蠱?！?/br>
    霞姨心頭一顫。

    所謂虯蠱，能讓被下蠱的幾人自相殘殺，直到只剩一人方才停止，而剩下的那一人，大多都遍體鱗傷，活不了幾日。

    她低下頭，挺直了背脊。

    葉闕終于扔下了手中的銀針，同她說起正事：“把近日的流水和委托給本座看看?！?/br>
    “是?！毕家踢B忙支使門口的芍藥去取。

    葉闕轉(zhuǎn)頭不再看她，慢條斯理地向罐中倒入幾滴藥水，耐心等待著。那愉悅專注的神情仿佛里面有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寶貝。

    房間的門打開了，進來的卻是本應(yīng)在接客的度春樓花魁牡丹。美人蓮步輕移，裊裊婷婷地向葉闕走去。

    “站在那邊?！比~闕連眼風都未給她半分，動手從小罐中挑起一只張牙舞爪的蜈蚣。他滿意地看著探向蜈蚣嘴邊的銀針飛快變成黑色，方才示意牡丹繼續(xù)匯報。

    “教主～”牡丹眼波流轉(zhuǎn)地向他拋著媚眼，單單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卻帶了九曲十八彎，聽得人骨頭酥軟。

    葉闕終于抬眼看她，眼中卻沒有絲毫動容：“好好說話。本座花了七七四十九日從百蟲中選出的蟲王，連鶴頂紅也未能殺死，不介意先用你來試一下它的毒性?！?/br>
    葉闕勾起嘴角，露出一顆尖銳的虎牙。分明是狠戾無比的話，從他最終說出總帶著幾分狂放灑脫。

    牡丹終于收斂起了她那副媚意橫生的神色，正襟危坐起來，“稟教主，最近中原東部十洲無大事發(fā)生。避楓閣接到的都是些無關(guān)朝堂的小任務(wù)?！?/br>
    她畢恭畢敬地將手中的賬本遞了出去，與掌柜的一起靜靜等待著葉闕翻看。那原本張牙舞爪的蟲王竟然乖乖纏繞在他的食指上。

    避楓閣是中原有名的殺手組織，于叁年前橫空出世，很快便名聲大噪。它專做殺人越貨的生意，往來的不乏各國達官貴人，交易的暗樁遍布中原各地。帝王的領(lǐng)土還需以疆域為界，避楓閣卻遍布華夏各地。

    世人皆知，避楓閣出手，絕無失敗。

    就連避楓閣榜上的十大高手，都是旁人聞之膽寒的存在。同避楓閣高手一樣出名的，是它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絕不干涉任何皇家之事。

    據(jù)說曾經(jīng)有北方某國皇儲相斗，其中一方以二十座城池為代價，想要請避楓閣高手出馬暗殺，都未能請動。

    不會有人想到，避楓閣的閣主，竟然只是一位尚未及冠的少年。

    也更加不會有人想到，避楓閣閣主也只是這位少年的其中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身份。而他真正的身份，是苗疆綺蝶教教主。

    苗疆人員混雜，部落眾多，各自立為王。然而，在苗疆一手遮天的，并不是這些王侯，而是綺蝶教。苗族人相信楓木化蝴蝶，蝴蝶衍生萬物，“蝴蝶娘娘”就是他們的生命之源。

    因此，不論苗疆內(nèi)部各個部族之間斗爭如何激烈，他們都有同樣的信仰來源：蝴蝶。他們都信奉綺蝶教，以綺蝶教教主唯馬是瞻。

    若綺蝶教教主是周天子，那各部落的王就是諸侯。每任王在繼位前都要前往綺蝶教的總壇，在儀式上接受教主的恩賜，服下帝王蠱，宣稱永不背叛蝴蝶娘娘。沒有服下帝王蠱的王是不被認可的，也不會被苗疆眾民所承認。教主體內(nèi)有帝王蠱的母蠱，只要他想，隨時可以控制王體內(nèi)的子蠱。但綺蝶教很少涉足這些政務(wù)，在每年的鼓藏節(jié)等宗教節(jié)日才有教中人員現(xiàn)身。歷史上有跡可循的兩次母蠱的使用，也只是因為王殘忍無道，引發(fā)了部落之間的血洗。

    所以，作為綺蝶教分支的避楓閣，最有名的便是它兵不血刃的下毒手法。對那些心有仇恨的人而言，避楓閣的獨門毒藥，堪比洛陽紙貴。

    葉闕，如今應(yīng)當叫他的真名夜闕了。

    他的母親夜瀾是上一任教主，當年同外放做官的葉太尉相愛，懷上了他。但她不愿舍棄教主身份嫁給葉太尉，也不會為了他去學(xué)中原女子的叁從四德，最終不告而別，后來生下了夜闕。

    夜闕看了看牡丹呈上的賬本，確認沒有什么問題后，站起了身，將新養(yǎng)出的蟲王隨手交給霞姨。“最近做得還好，這個就送你們了?！?/br>
    他剛想再交代幾句，門口傳來了規(guī)律的敲門聲，是“事情緊急”的意思。霞姨走向門口。

    霞姨很快便回來了，臉色有些泛白：“教主，京郊那邊出事了。屬下派出的人來報，南陽王府派了不少人過去?！?/br>
    “你說什么？”少年依舊是那副令人失神的好模樣，瞇起的瞳仁里像是捧著霜白的風雪，戾氣叢生。眉心的紅痣帶著種凌厲的美，讓人膽戰(zhàn)心驚。

    牡丹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但是已經(jīng)感覺到了教主壓抑的怒氣。

    夜闕再未同他們多言一路，抄起一旁的斗篷便急匆匆離開了。

    霞姨輕輕呼出口氣，還好教主沒有怪罪她自作主張，派人暗中保護白氏。

    她是為數(shù)不多知曉教主心悅宣平侯府白氏已久的人。近四年前，白氏匆忙嫁給宣平侯府的蕭大人時，教主恰巧不在京中?；貋砺犅劥耸拢粲艄褮g了很久，忙完避楓閣的事就回苗疆了。前幾日教主突然來京，她打聽才知，原來那位白小娘子也回京了。

    霞姨偷偷看過白氏，是位不可多得的中原美人，比她這度春樓出來的所有花魁都強上不少，難怪向來不近女色的教主一見傾心。

    反正他們苗疆沒有中原的這些叁綱五常，條條框框。霞姨一直期待，教主什么時候把人搶拐回苗疆，讓一直為了兒子婚姻大事發(fā)愁的夜瀾老教主也開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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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駒若閃電，向京郊疾馳而去。路上，夜闕看著迎面駛來了南陽王府的馬車。夜闕自然記得縣主要嫁給蕭景的事，然而他救人心切，只得放過他們。

    他趕到時，莊子里已經(jīng)火光沖天。外面圍了不少鄉(xiāng)親，夜闕敏銳地發(fā)現(xiàn)好幾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究竟是何事能讓這么多陌生人來到這樣一個小村子呢？大概是縣主留下確保萬無一失的手下吧。

    夜闕翻身下馬，向莊子大門跑去，很快便被幾個陌生人攔住了腳步。他們一副為他好的樣子不讓他靠近。夜闕眼底閃過寒意，幾個微不可查的小黑蟲被他順勢放在對方身上，很快他們變得無力，腿腳發(fā)麻坐在地上。

    夜闕不便耽誤，徑直向后院沖去。他不清楚白思芷到底住在哪里，只好施展輕功向火勢最大的地方找去，還好沒錯。

    屋內(nèi)濃煙滾滾，讓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他心下著急，擔心他的小兔已經(jīng)暈了過去，正準備跳入屋內(nèi)，一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指尖。

    夜闕順勢施力將她攬入懷中。他的小兔子，終于在他懷里了。

    “夏……夏雨?！弊约憾伎旎柝柿?，她還在堅持念著她那個丫鬟的名字。

    夜闕不斷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救出她?！?/br>
    他看著小兔子用最后的力氣攥住他的衣襟，輕聲說：“求求你，帶我離開吧?！?/br>
    夜闕長舒了口氣，雖然有些卑鄙，但他聽到這句話時內(nèi)心抑制不住地狂喜不已?！靶?。剩下的都交給我?！?/br>
    他沖破火光來到莊子外。外面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血洗。他先前看到的陌生人倒了一地，每個都死狀凄慘，四肢扭曲著。

    幾名身穿黑衣任從陰影中走了過來。他們摘下兜帽，原來是牡丹同幾名手下：“教主，屬下已經(jīng)將無關(guān)人員都趕走了。這些好像是南陽王府的下人?！?/br>
    她畢恭畢敬地呈上一塊南陽王府的腰牌。

    “照顧好她。找兩個女子的尸體來。”夜闕將白思芷交給牡丹，便又返回了火海。

    剩下的幾人面不改色地跟隨在他身后進入莊內(nèi)開始布置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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