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二:少年行(29)噬心痛
話說出口蕭景便后悔了。向來在官場上慮慮周藻密的他難得說出來這樣不經(jīng)大腦的話。 他只看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神色慌張地將孩子拉到了自己身后。這孩子自然是妾身同如今的夫君所出。蕭大人這是何意?是要把我當(dāng)作逃妾抓回去嗎? 蕭景的心仿佛被一把鈍刀捅入翻攪著,原來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這樣不近人情的形象嗎?他放緩語氣,溫聲說道:阿芷,我并無此意。當(dāng)年的文書一早就被我去官府銷毀了,也無意追究你如今的身份一事。只是看到你突然死而復(fù)生,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白思芷還未開口,一旁的小男童便先插了話,伯父是何人?怎么可以學(xué)我爹喚娘的名字。 是啊。白思芷只覺得諷刺。若她沒有記錯,蕭景原先都只喚她白氏的。況且他何曾如此關(guān)心過自己?先前她在宣平侯府時,他對她不聞不問。如今一個死去多年的小妾突然出現(xiàn),他便突然上心了?白思芷不愿再去回想那幾年遭受的一切,也不愿再同宣平侯府扯上半點關(guān)系了。 蕭景無心向一個幼童透露自己同阿芷的往事。他只淡淡說道:我同你娘親是京城相識的故人。 此話說出,蕭景也不得不承認(rèn)一個事實:阿芷是真的無他再無瓜葛了。 白思芷松了口氣,蕭景為人冷漠,但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他這樣叁番五次地避嫌,定然不會再翻舊賬。他們?nèi)缃裨谥性?,白思芷不愿再多惹事。她淡淡說道:“蕭大人,妾身一切安好,不必掛懷。那些舊事妾身也不會再同他人提起,大人盡管放心?!?/br> 宣平侯府這樣的人家,定然不希望她將他們曾經(jīng)做過的事說出去的。白思芷向蕭景行了禮,拉著阿瑾便離開。 蕭景嘴唇微動,最終沒有解釋。他這些年聊以自慰的那些往日時光,原來都只是她不會再提的舊事。 —————— 嘉明縣主捂著胸口,那種絞痛的感覺時時困擾著她。她央了父親派人去插蕭景的行蹤,只得來“一切安好”四個字。父親說蕭景仍在老宅中修養(yǎng),平日里不過是走親訪友,遍覽山水。 縣主有些不明白,分明蕭景玩興頗高,正是輕松自在的時候,可是為何她卻心痛難忍呢? 她想到當(dāng)時服用的蠱蟲,不由有些惡心。這蠱術(shù)本就來路不明,如今又進入了他的體內(nèi),怎么能保證沒有問題? 她急急忙忙去了懸壺堂,開口就是要找霞姨。霞姨過了近一個時辰才姍姍來遲,縣主沒有客氣,劈頭蓋臉地責(zé)問她兩心知是否有問題。 “夫人說笑了,”霞姨為自己倒了杯茶,“聽夫人的說法,似乎是遭到了反噬。” 縣主省起當(dāng)初的確說過反噬之事,“反噬會如何?你當(dāng)時并未說清此事?!?/br> 霞姨心底哂笑。自然不會同她說清,畢竟兩心知可是他們專門為這位“癡情”的縣主選的蠱。霞姨開口道:“遭反噬者,輕則胸悶氣短,重則日日受到心脈絞痛之苦??磥矸蛉艘滦M的這個對象,不光意志力為堅定,而且恨極了您呢?!?/br> “你可知道我是誰?竟敢這樣揣測妾身的事情。”縣主頭一次被人戳穿蕭景對她的態(tài)度,更是惱羞成怒,“總之,你把這該死的蟲子給我取出來?!?/br> “太晚了,”霞姨搖了搖頭,“聽夫人的描述,蠱蟲早就鉆入在您的心室。便是神仙來此,也無法相救了?!?/br> “本夫人才不管!今日你們懸壺堂若是不能把這蠱蟲取出來,小心給自己惹來麻煩?!?/br> “夫人這是,在威脅我們了?”霞姨的聲音冷了下來。她搖了搖手旁的鈴鐺,沒一會房中便來了四五位蒙面人?!斑@位夫人來砸場子,把她帶走吧?!?/br>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可知道我的身份?”縣主被他們直接架走,平生難得如此狼狽。她惡狠狠地威脅著霞姨,“小心點,我定會讓你這小藥堂付出代價。” 嘉明縣主被直接甩出了藥堂門口。她氣得頭腦發(fā)暈,甚至都顧不上胸口的疼痛了。她當(dāng)晚便回了南陽王府。 “爹的乖女兒被人下了蠱?”南陽王的問話中已經(jīng)帶了火。 縣主自然不會將她自己買蠱服下之事告知父親。她叁言兩語,將此事描述成一個她在藥堂誤被人下蠱威脅的故事。 南陽王手指緊攥太師椅的扶手,幾乎要把它捏碎。他的女兒被他千嬌百寵地養(yǎng)大,在宣平侯府那里過得不如意便算了,她自己執(zhí)意不肯和離。如今竟然還被那些平民百姓欺壓到了頭上。真當(dāng)南陽王府是個擺設(shè)嗎?蕭景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動他不得。一個小小的藥堂,不過是腳下的螻蟻罷了。 南陽王當(dāng)即派出府上親兵,前去捉拿那個霞姨。 懸壺堂早已人去樓空。 南陽王連夜徹查這些藥堂中人,卻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是用的假身份,根本無從查起。本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小藥堂,竟如鏡花水月一般,了無痕跡。 “怎么會是這樣!”縣主將房中擺放的瓷器都推倒在地。心頭的疼痛讓她不得不停下來緩了口氣。她將管家權(quán)交予王氏代勞,自己回了南陽王府養(yǎng)病。 “女兒莫怕,”南陽王一進門看到房中的一地狼藉,以及縣主捧著心口的蒼白臉色,已過不惑之年的鐵腕親王難得流露出他的溫情,“父親這就去為你請?zhí)t(yī),請?zhí)煜旅t(yī)。聽聞苗疆善蠱,父親這就去招來奇人為你解蠱?!?/br> 眼淚劃過縣主的臉,她自己也無法分清究竟是因為疼痛還是感動。“父親,女兒真的好疼呀。” 只是生理上的疼痛嗎?還有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委屈。當(dāng)真遇到事情,只有她的至親才是最關(guān)心她的人。只有他們才會對她溫聲安慰,幫她尋找解決之法。 從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或許真的不必再去強求了??上玫奶砹恕?/br> “父親,等此蠱一解,女兒想自請和離?!?/br> 南陽王長嘆口氣,激動地連聲說了幾個好字,“乖女兒不必?fù)?dān)心,南陽王府永遠(yuǎn)是你的歸宿?!?/br> ———————— 太醫(yī)院院使院判紛紛來過,自然是查不出什么問題,只說侯夫人近日郁氣凝重,開了些治心絞痛的良藥。未過一月,不少天南海北的名醫(yī)也被請到了府上,全都無可奈何。 南陽王還真尋到了幾個從苗疆來的蠱婆。但她身上這蠱實在少見,好幾名蠱婆嘗試著用了常規(guī)的催蠱方法,想將體內(nèi)母蠱逼出。嘉明縣主除了被迫喝下許多黏糊糊的湯藥外,還被她們嘗試過用艾草等物刺激xue位。就連以其他蠱蟲去逼出兩心知的母蠱之事,她也不得不接受了。 只有這一次,她明顯感受到胸口疼得痛不欲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橫沖直撞,蠶食著她的血rou。似乎是那母蠱真受到刺激,在極力反抗??h主將自己蜷成一團,只覺得喉頭腥甜,血氣上涌。一口黑黑的鮮血噴涌而出,里面蠕動著大量白乎乎的幼蟲,看得縣主頭皮發(fā)麻,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那些蠱婆面面相覷,皆表示無能為力,起身便要告辭。南陽王覺得事有蹊蹺,攔下一人仔細(xì)盤問才知,這蠱如此兇險,應(yīng)當(dāng)是惹上了某位大人物才被纏上的。那些蠱婆只懂些尋常蠱術(shù),自然不愿牽涉到其中。 南陽王府聲勢這樣浩大,早就盡人皆知。就算是蕭景無心,也該聽說了此事,但縣主到現(xiàn)在只收到一封極為客套的來信。這就是她癡戀多年的人,多么無情??h主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她被病痛折磨得已沒有任何多余的心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