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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他在火葬場(快穿)在線閱讀 - 輪回三:金柵鎖(14)空許諾(二合一)

輪回三:金柵鎖(14)空許諾(二合一)

    驟雨晴明快,初秋早晚涼。

    林南嘉他們一帆風(fēng)順地出了京畿路,進(jìn)入陳州。有了霄凌道長的術(shù)法,一路上她不光沒有遭受東躲西藏的窘迫,反而有了光明正大住店休息的勇氣。

    旅程中,道長曾在一位皇商的府上停留片刻,應(yīng)邀為其驅(qū)邪。林南嘉這才知道,原來霄凌道長早就是名滿天下的人物了。

    眾所周知,請霄凌道長出山的首要條件,便是能給予他提出的等價酬勞。

    想到道長那雙不曾湮滅野心的眼睛,林南嘉知道,這所謂的報酬,自然不是尋常人能支付得起的。

    但道長的道術(shù)確實十分高強。林南嘉作為他的道童,被迫參與了儀式。霄凌道長用朱砂寫了符箓,口中念念有詞。須臾,他猛地回身,將黃紙往半空的某處一擲,那符箓竟懸在空中還冒出了絲絲黑氣。道長沒有任何猶豫,桃木劍化作一道紅影,那個困擾了府上多月,請了無數(shù)能人異士都無法破解的邪祟,就這樣被消除了。

    事成后,對方除了給道長豐厚的黃金作為謝禮,還有紫綠瑪瑙手串一個。林南嘉如今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一眼看出這手串比那些黃金還要值錢。

    也不知玦表哥是如何請動霄凌道長這樣神通廣大之人幫忙的。經(jīng)過這段時日的相處,林南嘉對道長的法術(shù)當(dāng)真是十分欽佩。倘若不是有道長的幫忙,恐怕她第二日就會被太子抓回去了。

    她也曾同太子朝夕相處近一年半的時間。在她面前,他向來不屑于偽裝出那副君子模樣,是以,林南嘉對于他的本性還是有兩叁分了解的。他這樣的人,就是厭棄了的事物,也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斷然不可能讓她輕易逃跑。

    這也是她為何不選擇死遁的原因。道長也曾提議過假死藥之事。于常人而言,這定然是最一勞永逸的方法,可林南嘉直接拒絕了。

    不能是在倚月苑,更不能留下尸首。

    無數(shù)次耳鬢廝磨之際,梁允玨都曾反復(fù)提起,他有多滿意她這副軀體。林南嘉毫不懷疑,若她選擇假死,梁允玨甚至能做出用水銀或是玄冰儲存她的尸首的事情。

    生要是他的人,就連死了,rou體也要在他身邊陪著他。

    若她沒有猜錯,太子定然會在陳州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著她?;蛟S,他會讓人把她押回京城,鎖在一個偏僻的小院里,終其一生也不要再妄想擁有自由。上次她被抓回來后,梁允玨就曾多次扯著金鏈這樣威脅她。

    雖然到了陳州,霄凌道長就要同她分道揚鑣,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去這個地方。

    林南嘉心知,霄凌道長決不可能護(hù)她一世。

    侍人不如自侍,人之為己者不如之為人者也。她摸了摸懷中妥帖放置的那顆丹藥,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

    韓度領(lǐng)著太子衛(wèi)隊順著車轍的痕跡一路尋找,卻只找到一輛被棄在土路旁的空馬車。馬車上的人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梁允玨把玩著一個殘破的花釵,眼中興味更甚。他的乖乖竟然還會了偷龍轉(zhuǎn)鳳這一招,倒真是永遠(yuǎn)不會讓他感到無聊呀。

    就是可惜了那些御制的頭面,被她毀了不少。他不肯給她金銀細(xì)軟,怕她逃跑,竟然被她想出這個法子。

    蝗災(zāi)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他提出了賑濟(jì)、蠲免減征、緩征、移民、借貸,撫卹安輯等一系列政策。父皇也對他表達(dá)了贊許之情,派人處理此事。

    梁允玨得了空,算算時間,若他的小雀兒真的要去陳州,過幾日也該到了。

    他向父皇告了假?;蛟S是體恤他這些時日的cao勞,皇帝十分通快地同意了。

    梁允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的乖乖見到他時會露出何等表情了。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他的血液沸騰起來。

    玉鞭高揚,英姿颯爽的太子殿下率著一隊親兵從繁華熱鬧的京城打馬而過,萬丈紅塵輕揚,不沾白衣。

    ———————

    近鄉(xiāng)情更怯。越是靠近謝府,林南嘉對于這段話的理解愈加深重。

    霄凌道長曾說過最后帶她見到謝玦,他的任務(wù)就告一段落了。如此說來,表哥應(yīng)當(dāng)正在陳州。

    可是霄凌道長卻沒帶她去謝府,而是駕車去了郊外。

    山風(fēng)吹空林,颯颯如有人。

    難道玦表哥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托了道長約在此處?一路上林南嘉疑慮重重,但一想到這一路的苦難就是為了此時的相逢,心中有不免有些雀躍。

    小路的盡頭,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土包,應(yīng)當(dāng)不是新立的,上面已經(jīng)蔓上了青苔,卻連墓碑都沒有。

    “道長,為何要帶我來此處?”林南嘉的心揪了起來,“謝玦人呢?”

    霄凌道長倒是恭恭敬敬地沖孤墳行了禮,“林姑娘,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br>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喘不上氣,林南嘉仍舊掙扎著問道,“道長,小女不太明白您的意思?!?/br>
    “這便是謝小公子的墳。”霄凌道長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林姑娘,貧道正是遂了謝公子的遺愿助你逃身的?!?/br>
    耳邊響起尖銳的轟鳴聲,林南嘉眼前發(fā)黑。她不得不彎下身子,大口喘氣,才恢復(fù)了些許神志?!暗篱L莫不是在逗我?謝玦他去了?他這些年身體好了很多,怎么會病故呢?”

    “林姑娘,貧道見到他時可是滿身血污,一劍貫心,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病故啊?!钡篱L望向白云舒卷的碧空回憶著,“我記得那日,似乎是去年的四月十五,恰巧貧道到陳州云游,就在官道邊碰到了奄奄一息的謝小公子?!?/br>
    去年的四月十五。

    林南嘉怎么會忘記這個日子?這正是梁允玨帶她離開陳州的日子。

    她突然想起當(dāng)時,馬車曾在郊外被人攔下,當(dāng)時太子面露不悅地下了車?;貋頃r,他手上拿了一把沾血的寶劍,當(dāng)時他是怎么解釋的?“幾個不長眼的賊人”。

    不長眼的賊人。

    林南嘉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太子用帕子擦拭寶劍時厭惡的眼神歷歷在目,仿佛是沾了什么低賤的污物。

    她想起表哥曾說過會想法子救她。原來那日攔車的,竟是謝玦嗎?

    哪個學(xué)子不曾幻想過青云當(dāng)一舉,明珠報君恩?謝玦求學(xué)多年,只為著有朝一日報效朝廷,可是他所熱愛的大梁皇室,卻覺得他只是個低賤的賊人。

    鋪了層層薄紗的往昔緩緩揭開,那日她聽到的悶哼聲以及長劍揮出的破空聲猶在耳畔。

    他們曾離得那樣近,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窗帷。若是她當(dāng)時掀開簾子,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這一切了?

    林南嘉從未痛恨過自己竟如此懦弱而又膽怯,所愛之人就這樣為她慘死刀下,她卻渾然未覺。

    她也曾從春去等到秋來,怨他為何不曾參加殿試,怨他約好了京城再見卻就此食言。

    她怎么忘記了,從小到大表哥允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曾讓她失望過。

    他不來,不是因為他放棄了曾經(jīng)的志向或是畏懼皇權(quán),而是因為他永遠(yuǎn)無法再來了。

    她的小竹馬,永遠(yuǎn)死在了他們最是情深的那一瞬。

    東風(fēng)蕭瑟,山盟成舊,單雁南飛悲寂寥,日下無雙空許諾,錯,錯,錯。

    ——————

    “他……的時候,是什么樣子?”林南嘉掙扎著,從嘴里擠出這句話,卻仍無法說出那個字眼,就好像只要她未曾說過,表哥就不曾離世。

    “謝公子當(dāng)時倒在路邊,身上都是被人打出的青紫痕跡。他當(dāng)日著了一襲白衣,胸口的那道劍傷格外明顯,那些血,都快將白衣染成血衣了。”道長搖了搖頭,“可惜了,若是貧道早來一盞茶的時間,恐怕還是有救的。待我給他服下藥,也只能讓他勉強清醒了片刻。謝公子在得知貧道的身份之后,托了我叁件事:

    一是他身上還有些許薄銀,請貧道隨意找個地方將他葬了。他說他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為了避免家族受到牽連,早就自請除名,所以也沒有資格進(jìn)入謝氏祖墳的。

    二是路旁邊的柳樹下,有他的心愛之物,他希望同它一同下葬。

    第叁件,也是最重要一件,就是他曾經(jīng)的未婚妻被太子搶婚帶去了京城。他想托貧道去京城看看她過得好不好。若太子待她不錯,她也已經(jīng)移情別戀,那自然正好。若是她處境凄慘,或是一心離開,他希望貧道能祝這位小姐一臂之力。

    這最后一天,林姑娘一路而來應(yīng)當(dāng)也清楚了?!?/br>
    林南嘉當(dāng)然清楚。只是她原以為能再見到表哥,便是無法再續(xù)前緣,也能了卻她內(nèi)心的牽掛,卻不曾想,他們一早就天人兩隔了。

    她有氣無力地問出了那個思考了一路的疑問:“那謝玦允了道長什么好處呢?閣下為了他的囑托甚至需要同皇家作對,定然不可能只是同情的緣故吧?”

    “林姑娘倒是聰慧,”道長贊許地看了她一眼,“貧道一眼看出,謝小公子是天生早夭的面相,但命格不凡,乃是天人轉(zhuǎn)世,此生謝世定是要歸位九重之上,位列仙班的?!?/br>
    “所以,道長是求表哥成仙后對你多加照拂?”林南嘉不太懂得道長說的這些詞匯,所謂的佛學(xué)道法、修仙長生的事情于她這樣的凡人而言,不過是話本子里的故事。

    她有些恍惚。沒想到表哥自幼被人調(diào)侃是真童轉(zhuǎn)世,竟然一語成讖。所以,是不是命中注定表哥總會早亡,他們此生永遠(yuǎn)不會有白頭偕老的時候?

    “林姑娘說笑了?!毕隽璧篱L哈哈大笑,“那些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下凡歷劫時沾染因果。況且恢復(fù)真身的他們同凡世時本就是兩人,就算他會因著貧道這點恩情照拂一二,那同貧道所付出的相比,也微乎其微。”

    “所以……?”

    “所以說,謝公子對林姑娘當(dāng)真是一往情深。貧道也曾遇見過幾個仙人轉(zhuǎn)世之人的求助,但他們在聽到我提出的酬勞后,無一不選擇拒絕。畢竟誰不想早日長生不老呢?”霄凌道長感嘆道,“貧道提出,要取謝公子的一魂二魄作為修煉的材料。謝公子一口答應(yīng)了?!?/br>
    林南嘉恍惚間總覺得,霄凌道長的這個提議分明有乘人之危的地方。她暗自皺眉,“這對表哥……的仙身可有影響?”

    “不過就是在恢復(fù)仙籍前重入一次輪回罷了。只是這次輪回會失去落入人道的機會。貧道早就同謝公子說清楚了?!?/br>
    林南嘉望向面前的孤冢,深深拜了下去。

    玦表哥舍棄了自己的出身,舍棄了自己今生的前程和來世眾生渴求的仙身,就是為了讓她能得到一次重新選擇人生的權(quán)利。面對這樣的似海情深,她自問何德何能呢?

    “林姑娘不想問問,謝玦公子帶著一同入棺的東西是什么呢?”

    她早就覺得無所謂了,同表哥的死訊相比,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意義。林南嘉只是機械性地重復(fù)著道長的話:“是什么?”

    “是一件比翼雙飛并蒂桃紋的嫁衣。同謝公子身上那件染紅的血衣纏在一起,倒有幾分大婚的味道呢?!毕隽璧篱L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可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呀。”

    紅花掩日迎喜來,白麻隨風(fēng)送悲往。嗩吶聲聲伴陰陽,十里奈何飲合巹。

    紅衣黃土,荒山孤冢。

    ——————

    林南嘉日日都會來這荒山上看謝玦。

    霄凌道長走前,特意帶她去了趟謝府。短短一年的時間,舅舅同舅媽就老去了大半,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了不可泯滅的痕跡,熱鬧非凡的謝府也漸漸冷清了下來。

    謝大小姐同謝二小姐早已出嫁。

    向來溫婉大氣的大表姐嫁的是自幼有婚約的青梅竹馬,如今已經(jīng)有孕在身??粗麄兎驄D琴瑟和鳴的樣子,林南嘉失神了很久。

    那是她未出閣時曾幻想過的同表哥婚后的場景,只是再不可能了。

    有些傲氣的謝二小姐嫁了陳州知府。少女時期,她也曾說過要嫁天下最尊貴的男子。林南嘉被太子帶走前也曾見過她,二表姐看著她的眼神卻只剩下了同情?!澳銈兌紱]有錯,無論是你還是玦兒。不過是,有緣無份罷了?!?/br>
    林南嘉跪在謝玦的墳前,拍開一壇陳酒。是去年他離京參加春闈時,她種下的那壇桃花釀。

    可惜最后他們誰都沒有喝到。

    她傾斜酒壇,將壇中美酒悉數(shù)倒在他的墳前。就當(dāng)是他們共飲了此杯吧。

    商信吹過她發(fā)間的掐絲桃花金簪,萬里悲秋常作客。

    若是她當(dāng)年沒有去摘這一樹桃花就好了。

    霄凌道長走前,交給了她謝玦的最后一件遺物,是隨那只玉鯉放在一起的一封信箋,當(dāng)初被表哥放在懷中,還沾著褪成黑褐色的血跡。

    紙面上是謝玦筆法追勁,細(xì)瘦如筋的筆跡:追風(fēng)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

    “乖乖,到孤這里來?!?/br>
    林南嘉聽到背后有人叫她,嗓音清潤又熟悉,卻讓她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她沒有回頭,將最后一滴清酒滴落在黃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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