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新春番外(1)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冬日的北陵皇宮一早就被皚皚白雪所覆蓋,朱甍碧瓦皆被銀裝素裹,仿佛本就是由冰雪鑄造的城池一般。 北陵的傳統(tǒng)是在除夕當(dāng)日舉辦宮宴。眾位卿家列坐一堂,觥籌交錯間,是一張張滿面紅光的喜慶笑顏。今年刀槍入庫,國泰民安,就連皇帝也龍顏大悅,開懷地多飲了幾杯。 鳳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再美的歌舞,看了這么多年之后總還是會習(xí)以為常。拓跋翩覺得有些無趣,眼看著一旁的二皇兄也剛剛掩飾著打了個呵欠,兄妹倆人對視一笑,自是有了默契。 瓊?cè)A公主裝作微醺的樣子,二皇子適時地扶穩(wěn)了她,兩人向母后打了聲招呼,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筵席。 剛踏出大門,便有內(nèi)侍上前,想要幫忙攙扶因著“醉酒”而步履不穩(wěn)的公主。二皇子揮了揮手,正待屏退旁人,手上忽然一輕,瓊?cè)A公主已經(jīng)被一個身穿黑衣,戴著雪鳳紋面具的少年接了過去。 “殿下,就由奴來扶著公主吧?!鄙倌甑_口。 “也好?!倍首右汇?,認出此人正是瓊?cè)A的暗侍子顏,因而放下心叮囑著,“仔細照顧著公主?!?/br> “是,奴自然知道?!弊宇伒吐晳?yīng)和,不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懷里半倚著他的公主身上。 公主年歲尚小,自是不勝酒力,如玉的小臉透出淺淺的紅暈,柔若無骨的身體貼在他的肩膀上,若有若無的酒香并不惹人厭煩,反倒讓人沉醉。 二皇子自己還另有安排,將瓊?cè)A交給子顏后,他便同他們分開了。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看到瓊?cè)A那雙略帶醉意的桃花眼更比綻開的煙花還要絢爛。 不過,皇妹方才在宮宴上似乎還很是清明啊。 二皇子慫了慫肩,喚自己的暗侍三子去備車回府。 —————— “主人,仔細腳下?!弊宇伔鲋?cè)A公主向她的宮殿走去。 說是攙扶,因著公主醉得厲害,子顏幾乎是用自己的手臂承擔(dān)了公主的全部重量,半抱著她走在回廊中。少年通身漆黑,幾乎同整片夜色融為一體。故而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發(fā)覺,他耳尖并非是因著冬夜風(fēng)寒而凍得通紅,反而guntang如火。 “嗯……”瓊?cè)A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大概是醉得有些難受,小手緊緊攥住了子顏的袖子。 “主人,還好嗎?”公主的臉在夜色下看得不算真切,子顏心口一緊,將她打橫抱起,腳尖點地向瓊?cè)A的寢宮飛奔而去。 他將瓊?cè)A放在美人榻上,想要回身去拿宮人早就備好的茶水,沒想到公主一直攥著他不愿松手。子顏好笑地輕嘆了口氣,俯下身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 “子顏,新春安樂?!眿汕蔚穆曇魩еσ庠谒享懫?,遠比街頭巷尾的辭歲爆竹聲更加振聾發(fā)聵。 子顏抬頭,瓊?cè)A公主那張初具絕代風(fēng)姿的嬌靨正含笑地看著他,那雙桃花眼比洞庭的湖水還要清明,哪里還有半分醉態(tài)。 大概是地龍燒得太足了,子顏的臉熱得通紅,讓他慶幸還好有銀面遮掩了自己的失態(tài)。他終于回神,“主人又拿奴來尋趣?!?/br> “怎么能是逗趣呢?若非裝醉,怎么能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提早離開呢?!杯?cè)A好笑地挑了挑眉。她拉著子顏坐在自己身邊,勾著他的小指,“好啦,不要氣惱。宮宴年年都是如此,甚是無趣。倒不如你陪本宮一同在這里歇息來得有趣?!?/br> 他一個暗侍怎么能同公主平起平坐呢?子顏慌忙想要起身,但瓊?cè)A卻執(zhí)意讓他陪著自己。子顏無奈地勾起嘴角,不知究竟是遵從本心,還是僅僅聽從于瓊?cè)A的命令,安靜地同她并排坐著。 裊裊絲竹聲從宮宴上飄到這里,還帶著君主盡歡的余韻。盞盞宮燈盡數(shù)燃起,整片皇宮燈火通明,飛檐翹角上凝結(jié)的冰錐也在地上折射出了如夢似幻的光芒。 “子顏,下一輪卯年時,你也要這樣陪著我?!惫魍腥^賞著窗外的景色,瀲滟的桃花眼帶著難得的稚氣,在燭火下閃著光彩。 “好。奴永遠會陪在主人身邊?!弊宇亞∪皇?。因為是眾人默認的儲君,平日里的主人總有些少年老成,也只有私下里才會顯露出符合她這個年紀(jì)的模樣。 “真好,”瓊?cè)A滿足地歪著頭,偷偷將兩人的影子慢慢靠在一起,仿佛是一對相互依偎的鴛鴦,“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 “陛下,該醒醒了?!?/br> 拓跋翩睜眼,看著眼前年長了許多的男子。男人卓然俊逸,比起夢中的少年更添了歷經(jīng)風(fēng)霜后的剛毅,一點紅痣在眉宇間熠熠生輝,望向她的眼神卻漸漸同夢中相重迭,竟然絲毫不曾改變。 她思索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如今是大陵的太上皇拓跋翩,而子顏是她的太上皇夫。眼下,他們已經(jīng)歸隱世間,即將度過在民間的第一個新年。 方才她吃了酒有些困乏,便先打了個盹,沒想到夜深忽夢少年事,想起了某個卯年除夕的往事。 拓跋翩扶著子顏的手起身,“都說了在外不要這樣稱呼我?!?/br> “我知道了,翩翩。”子顏順勢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就快子時了?!?/br> 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 葵卯將至,子時的梆聲響起。 裝著花椒酒的杯盞相碰在一起,拓跋翩半靠在子顏身上。歲月對她很是垂憐,那雙桃花眼即便過了半生,依然帶著雨媚云嬌的恣意,“幸得葳蕤繁祉,無愧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