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五:明鏡缺(72)前塵事
萬年前的人界并未似如今這般太平,人族同妖族之間無休止的殺伐屢見不鮮。每座凡人的城池都由各門派的修士負(fù)責(zé)鎮(zhèn)守,便是官道卻也是危機(jī)四伏,夜暮不敢上路。群妖們占山為王,生啖人rou,看似快活無比卻也不得不提防著那些正道修士的懲惡揚善。兵荒馬亂,烽鼓不熄化作陰云,籠罩著四海九州的每一個角落。 不同于山野精怪的居無定所,狐妖一族自古以來都是妖族中的大族,早早扎根于人界。狐妖擅媚,向來以精妙的皮囊為傲,族中妖法高強者輩出。他們懷念于祖輩世代生存,而今卻找尋無門的故地青丘,也更向往于那些居住在仙界涂山的仙狐氏族,渴望有朝一日修成九尾,登入仙籍。 那個天殘的幼孤究竟從何處來早已不可考據(jù)。大抵是其生身父母也看不得自己誕下如此弱小的異類,故而將其一出生便拋棄了。妖族向來慕強,命中注定一生最多只得六尾的幼狐不光在族中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還被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禺?dāng)作廢物扔入萬妖窟中。 妖族向來不同情弱者。 萬妖窟,既是是各家妖族處理自家殘廢的渣斗,更是那些斗法落敗、眾叛親離的大妖臨終前的最后歸宿。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既是已然到了絕路,那些既得利益者則更怕他們還有生還的可能了。因此,這個黑黢黢的萬丈深坑被封印著只進(jìn)不出的強大術(shù)法,像是培養(yǎng)蟲王的蠱罐,提防著那些奄奄一息卻又無法將其斃命的邪妖還有卷土重來的可能。若非親歷者皆無從得知萬妖窟內(nèi)的具體樣貌,又因著勝者們的忌憚,從未有人當(dāng)真能從萬妖窟中卷土重來。畢竟,臥薪嘗膽的典故耳熟能詳,誰也不愿成為下一個吳王夫差。故而,萬妖窟究竟是何樣貌,那下面究竟有什么,那些被拋棄的妖又究竟是死是活,向來是個謎團(tuán)。 自古至今只有一妖活著離開了此處。 出人意料的是,那只妖并非任何曾經(jīng)讓整個人界聞風(fēng)喪膽的大妖,只是一只無名無姓、早已被判定為天殘的紅狐,若蒲草般輕微得甚至連族人都記不得他的存在。但很快,正如那些上位者在不斷為萬妖窟施加術(shù)法時所畏懼的那般,這只從“蠱罐”中角逐勝出的“蟲王”,連同那個在萬妖窟中他為自己所取的名字,漸漸在人界廣為流傳,變成讓人聞之生畏的存在,成為了一方霸主。 狐妖琚翔的名號越來越響亮,但落于筆墨為后人所熟知的,反而是他最后的結(jié)局:幸得二人聯(lián)手,午州隕落,兇狐敗后囚于玄陣,永世不得翻身。 當(dāng)年那兩位擊敗琚翔并將其封印之人,正是如今的嵐霄真人和白臻仙人。 —————— 風(fēng)雪吹得木質(zhì)的檻窗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倒顯得沉默下來的廂房中安靜得仿若空無一人。 永世不得翻身。 玄明不免自責(zé)。仙人們原本為這狐妖定下好終局竟然因為他的疏忽才讓其有了卷土重來的機(jī)會。故而,即便他心中對同白珉兩人合作一事頗有微詞,卻還是選擇了放下成見,齊聚于此,只盼著早日將功補過,將一切扳回正軌。 白珉緩了緩,抿了口杯盞中的清茶潤了潤嗓子,總結(jié)道:“因此,各位不必太過憂慮。依老夫所見,柳族長的修為已遠(yuǎn)在此狐之上。若非是賢弟并無意于妖王之位,此子又狡詐地暗中獲得了虎、狼等大族的支持,如今那寶座上該坐何人恐怕還未可知。也就是他倚仗著手握有巨闕這一絕世兇器,但若是你我叁人同他一并交戰(zhàn),未嘗不可取勝?!?/br> “巨闕劍……”玄明想起那把纏滿煞氣的萬古名劍,身側(cè)所佩的逐風(fēng)也發(fā)出了敬仰的錚然。 令萬千劍修所向往,居于眾劍之首的寶劍,又怎么會選擇這樣一個為天地所不容的惡妖結(jié)契呢?這樣的利刃,倘若是為正道所用明明可以為天下蒼生帶來太平盛世??善珔s落于了心懷不軌之人的手中,成了其謀得自身利益的工具。 不該如此! “若是能有法子解決掉他手中的那柄劍該多好?”柳瀘煙托腮,狹長的眼中閃過一絲暗光。“我并非劍修,但對巨闕的名號也有些許耳聞。只一把劍便能讓人的修為跨越幾個境界,怎么他被封印的這么多年里竟然一直無人將此寶劍據(jù)為己用?” 修煉之人皆知,越過一個小境界同敵交戰(zhàn)或許還能憑借著經(jīng)驗豐富或外界優(yōu)勢勉強應(yīng)對,但若是想要跨越一整個大境界御敵卻無疑于是天方夜譚了。當(dāng)人們舀井取水、開鑿河道的時候可曾會考慮水中浮游的感受?境界間的差距便是如此懸殊、一如天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偏偏當(dāng)年的琚翔便已有這般令人咂舌的壯舉,靠著一身凝魄期的修為能同分神期的嵐霄對打也不落下風(fēng),甚至需要嵐霄同白臻二人合擊,方才將其完全封印。得此良劍便有如神助,說是仙神法器也不為過,又該令多少人垂涎不已,怎么會這么多年一直不見蹤跡呢? 若這柄劍為己所用,說不定能助他一早飛升妖仙。柳瀘煙低頭品茶,蓋住了臉上不斷扭曲的貪婪。 “兩位族長并非劍修自然不知,本命劍于我們恰似性命,毋寧拼著劍毀人亡也決不愿自己在世時落入旁人之手,想來此妖當(dāng)年也是這么想的吧。”玄明并不意外。 雖是劍修,他自然也仰慕這把傳說中的名劍,但也只是仰慕。他手中的逐風(fēng)就是他最好的本命劍,根本不必去追尋其他神劍。 “那還真是可惜了?!绷鵀o煙輕嘖一聲,不再多做評價。 白珉笑呵呵地打起了圓場,“柳賢弟無需多慮。單說你的修為遠(yuǎn)在他之上,便是他手中的劍再利,又如何?蜉蝣難道還要妄想撼動大樹嗎?再說了,別看記載中將他的事跡講述得那么駭人聽聞,實則這孽障當(dāng)時身邊還有幾位惡妖相助。他僥幸死里逃生,那幾位惡妖卻為著護(hù)他均喪命于正道之士手下。莫說是這些小雜碎了,就連整個午州都帶著他們的惡行消失于四海九州之間,如今他形單影只,還能奈你我者何?” 頓了頓,白珉看了一眼玄明,拱手道:“只是可能還需劍主多多費心,讓我們的這位妖后早日清醒過來,萬萬不要因著攝心之術(shù)站錯了陣營,落得個劍下花魂的結(jié)果?!?/br> “師妹的性格我最是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從未有過半點猶豫。只要白族長肯配合解開琚翔施加于她的法術(shù),想來不必你我相勸,她自會選擇正道?!毙鞑幌灿诎诅胼p佻的口氣,他下頜繃緊,但為著師祖的交代,終究忍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