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飯館內(nèi)，夭夭看著正專心低頭吃飯的藍。

    雖然近日他們都是以人類的方式在旅行，也吃了許多以前都沒有嘗過、味道美好的各式地方菜色，但還是讓夭夭忍不住向藍問道。

    「藍，你覺得平常點的份量吃的夠嗎？」每次點來嘗鮮的美食，她沒吃完的部分一率全部會進到了對方胃里，所以也讓她好奇是藍還想吃、還是需要吃但份量不夠。

    聽到夭夭的問話，藍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我可能只是覺得不吃完的話會很浪費吧……」夭夭看著藍的表情，貌似連他自己都不太確定。

    「那吃完之后我們就繼續(xù)走吧?！顾皇窍氪_認(rèn)藍的狀況，沒問題就安心了。

    「接下來要往哪走呀？」

    就像是對著空氣說話，夭夭很隨意地說出一句，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兩人間依舊安靜無聲。

    再沉寂了一段時間。

    終于，一直坐在兩人面前的某人沉不住氣了……

    「別一直忽視我呀！師父――！」

    傳來的，是秋閱的一陣哀號。

    藍很淡定地向夭夭問道：「這人是來干嘛的？」

    夭夭回：「因為你失憶了，他是來帶路的。」

    「喔，原來是帶路的?！埂覆皇?！絕對不是――！」

    秋閱直接用吶喊、斬釘截鐵地打斷對面兩人的天大誤解。

    他接著向藍喊道：「師父！我是您的徒弟，秋閱呀！」

    話語中，頗有幾分悲愴之感。

    但是這次，覺得秋閱很煩人的夭夭非但沒有嫌棄，反而聽著還替他默哀。

    事情要從在古本小鎮(zhèn)時說起，藍和夭夭離開沒多久就被秋閱在后頭追趕上了。

    在甩不開對方的狀況下，兩人很有默契地直接將秋閱當(dāng)成了空氣處理，反正就算被人跟著，他們也可以當(dāng)人不在，說什么話都隻字不回、半句不理。

    本想這樣一來，秋閱會因為受到冷落、追累了自然就會自動放棄。卻沒想到他依然勤奮不懈地追跟至今，更沒想到，在藍他們要去桃源所在的西山、需要問路時，秋閱總是能更快速地在兩人身旁報出在哪有驛站、各有幾條路線，甚至是推薦觀光景點等訊息，讓兩人很快接納、且唯一會聽秋閱說的，就是有關(guān)于交通路線的情報。

    此刻，秋閱心里也暗自流淚，能甘為淪落成工具人這么徹底，他容易嗎！

    接連的許多天被無視，現(xiàn)在，遲早要來的，秋閱終于再也坐不住啦！

    在此，藍又補上一刀：「我不認(rèn)識你?！?/br>
    秋閱直接吐回去：「我們天天都見面呀！師父！」

    看著眼前的人耐心已經(jīng)到了極限，藍終于收起了玩笑似的態(tài)度，鄭重地回道：「我不是你的師父，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教你?！惯B日來的無視，并非真的沒有察覺。

    秋閱神情認(rèn)真地看著藍，鄭重地說道：「我想要了解妖到底是什么。我認(rèn)為我所尋求的答案就在您身上呀！」語畢，秋閱又默默地接了一句：「雖然沒什么根據(jù)……」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的?！?/br>
    ……準(zhǔn)爆了。夭夭暗自扶額。

    藍直接回道：「想了解妖，就直接去問妖?。　?/br>
    夭夭忍不住心里吐槽，這厚臉皮的人她不認(rèn)識……

    隨即，秋閱在發(fā)現(xiàn)藍愿意搭理他后，立刻恢復(fù)了先前牛皮糖的姿態(tài)：「啊……不管怎么說，旅行中師父只要花一點點、真的只要這么一點點時間，開導(dǎo)一下徒弟就好了嘛――！」

    對于這種熟悉的鬼打墻，讓夭夭忍不住打斷了他的對話：「暫停一下！」

    「接下來路要往哪走？」

    秋閱很識時務(wù)地，改回了正常人的語氣說道：「我去打聽過了，要去往下一個地方的牛車，明天才會來。」

    「吔……明天？所以今天要干嘛……？」赫然發(fā)現(xiàn)沒事做的夭夭驚嘆到。

    而沒參與交通討論的藍，倒是思考起了其他的問題：「秋閱?！?/br>
    「嗯？」

    「除妖師的定義是什么？」

    見著師父愿意主動了解，秋閱立即答道：「提倡『妖是邪惡的象徵，會危害世人，看到必須剷除』的理念，學(xué)了一些術(shù)法和武技用以殺妖的職業(yè)?！?/br>
    正當(dāng)夭夭想著藍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時，赫然聽到藍回道：「除妖師既然都要殺妖了，了解妖這么多干嘛？直接殺就好啦！」

    喂！別把話題往危險的方向帶啦！夭夭順時在心里嚎叫。

    「不……」秋閱想解釋，不料藍接著將話接下：「還是說……」

    「你因為覺得學(xué)習(xí)練武過于刻苦；與妖打斗過于危險，所以想出個『妖為什么非消滅不可呢？』的問題，來作為舒緩自己心靈的藉口？」

    這樣的話，無疑是對于秋閱決心的懷疑。

    倏地，秋閱的心像被鐵鎚敲擊到，但他知道這個問題必須當(dāng)下就說清楚，不然就再也沒有然后了。

    「師父……我知道問出這種問題的確讓人難以相信，但是我絕不是因為不愿意戰(zhàn)斗，所以才說出這種話?！?/br>
    「武術(shù)、除妖的方法我都有認(rèn)真在學(xué)，并沒有因為辛苦而對自己有任何的放水?！?/br>
    「所以請您相信我吧！」

    即使他說了再多，相不相信的決定權(quán)也在他人手中。

    接著，藍與秋閱相互對視，陷入了一陣沉默，似是都在等待著對方下一步的反應(yīng)。

    就連一旁路過、幫忙送茶水的店小二，在無意間聽到兩人的對話后，都好奇起他們兩的談?wù)摻Y(jié)果，當(dāng)然是帶著些看戲的心態(tài)。店小二覺得，除妖師不殺妖就如同他說自己不想工作般，根本是天方夜譚。

    最終，是由藍打破了寂靜。

    「那就做個測試吧！」

    「你是你口中認(rèn)真勤學(xué)的人，還是不學(xué)無術(shù)、貪生怕死的人，只要『除一次妖』就知道啦！」直接的提議，便是實測。

    ……除妖……是嗎？

    對于藍的提議，秋閱頓時面有難色，但思慮不久后便開口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上哪去找妖呢……」

    「客官是除妖師吧？」

    這時，一直在旁偷聽的店小二，一聽到有戲，便馬上諂媚地跳了出來，讓在場的三人都為之詫異。

    這人誰呀？店小二？

    「在下倒是知道附近有一頭妖獸，到處做亂已行之有年，不知是否能……？」店小二說著，便望向秋閱。

    藍見到事情有起頭，也跟著說道：「先說，『除妖』只是我想知道你的實力，跟收不收你為徒?jīng)]有關(guān)係喔?！?/br>
    見到眼前的路已經(jīng)鋪了，秋閱也是豁出去了：「是！」

    決定了行程，藍他們一行人在聽到店小二眉飛色舞的解說后，不到一個時辰，便很有效率地身處在一座山中。

    當(dāng)然，店小二自己怕危險，說著妖很大隻，就不一起跟來了……

    「聽店小二的描述，妖高兩丈，佔領(lǐng)了他家在這片山頭上的果園，又會跑去附近的農(nóng)田偷吃東西，摧毀農(nóng)作物?！?/br>
    秋閱此時走在前方，重新整理了店小二給的口頭情報。

    夭夭走在后方小聲地向藍問道：「為什么要這么做呀？」

    近日依據(jù)她的觀察，藍與一路上遇見的行人都一樣，行為完全沒有什么突兀的地方。譬如像握力，藍不論拿著什么東西在手都知道要用幾分力道。

    但問題來了，夭夭不知道以現(xiàn)在的藍使勁地?fù)]出一拳，是否能造成與他有意識自己是妖時一樣的破壞力。只是秋閱一直如影隨形，讓她也不敢貿(mào)然叫藍去做測試。

    也就是說，目前的藍，戰(zhàn)力暫定只有到普通人類的水平，讓她對于現(xiàn)在這種，前面有除妖師，又主動去找其他妖獸的行為感到不安。

    「抓不到妖不是重點，我們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呀！」

    一問，卻得到了藍很淡定的回答：「要見招，才能拆招。」

    秋閱知道這次的除妖是藍給他的考驗，所以接下來藍和夭夭會一直跟在自己后方觀察自己。

    他雙手握拳，似是給自己打氣，大聲喊道：「首先，先把妖找出來吧！」

    接著，就帶著一行人在山里面亂轉(zhuǎn)……

    此舉，不免讓夭夭納悶地問道：「到處走嗎？」

    「對?。　骨镩喴槐菊?jīng)地點頭。

    藍也好奇地問道：「你不會什么追蹤的術(shù)法嗎？」

    「不會。」

    「對于除妖師來說不是必備技能？」

    「門派不同?！?/br>
    看著夭夭一臉呆滯的模樣，秋閱就算遲一點也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下去會逐漸地被失去信任。

    所以，他說出了引以為傲的底牌：「沒關(guān)係的，依據(jù)我個人經(jīng)驗，我知道妖獸愛吃什么！」

    「這是冷知識吧！」秋閱立刻遭到了夭夭殘酷地吐槽。

    「我老家是做農(nóng)的?！?/br>
    「只要根據(jù)風(fēng)向！」

    「土壤濕度！」

    「山的走向！」

    「就可以知道……那里適合長出甜美的果實！」

    「出現(xiàn)了！」這聲是夭夭喊的。

    就這樣，依據(jù)所謂的家族經(jīng)驗，一行人隨著秋閱一股勁地在山里一陣翻找。果真在撥開一片樹叢后，見到了正在吃著樹果的妖獸。

    妖獸臉長的形似河馬、身體像熊、尾巴像狗，但是看不出原本本體是什么樣的物種變成的，妖在演化的過程中，也會出現(xiàn)像這種叫不出既定名稱的混種。

    「還真的出現(xiàn)了……」看著忽然間就找到的妖獸，連秋閱自己都跟著吐槽。

    夭夭道：「牠好像很不爽。」

    藍道：「我們好像被誤認(rèn)為是來搶食物的。」

    注意到一群陌生人的視線，這隻妖獸為突然地被打擾進食感到不爽，很快地就直接用后腳站立，揮舞著前爪向他們衝了過來。

    秋閱立刻擋在藍與夭夭的身前。

    「師父，讓我來！」

    卻不想到在他身后、目前無法看見的藍與夭夭，很自覺地都主動往后退了好幾呎……

    秋閱向妖獸衝了過去，在妖獸向下?lián)渖砬埃瑥膶Ψ降难鼈?cè)穿了過去。

    論速度，他絕對快不過妖獸的爆發(fā)力，但長期的訓(xùn)練，也讓他知道如何躲在對手視線死角，或者是以最有效的距離讓自身避開對手的攻擊。

    他一轉(zhuǎn)身，從懷中掏出了先前已經(jīng)備好的符籙，直接扔到妖獸的背上。

    「定身符！」

    扔到妖獸背上的符籙似是發(fā)出電流般，讓妖獸呈現(xiàn)僵直狀。

    秋閱趁機，立刻向前將妖獸踢倒在地，抽出腰間上的佩劍，舉高說道：「你造成了村民的困擾，強佔山上的果園，又破壞農(nóng)田偷吃東西！」

    說話間，高舉在手的配劍瞬間揮下，夭夭不忍直視行兇的畫面，立刻將頭撇到了一旁，卻沒想到……

    秋閱接著喊道：「所以，給我反??！」

    這一劍，落在了妖獸脖子旁幾吋的位置。

    「吔？」對于突然地轉(zhuǎn)則，夭夭有些意外。

    「只要離開此地不再作亂，我就放你一馬?！?/br>
    秋閱說出了在藍說要測試時，就早已做好的決定。

    如果師父只是想知道他的實力……只要做到這樣應(yīng)該就合格了。

    如果因為一次試驗，而打破自己暫時不殺妖的決心，那就只是盲從而已。

    然而，覺得意外的人，不只夭夭一人。

    「就這樣？不是要除妖嗎！」突兀地，本該待在飯館里的店小二，從樹干后方走了出了，很氣憤地用手指著秋閱，說道：「幸好我有跟來，妖會改邪歸正這種事你能信嗎！」

    憤怒的語氣，也讓秋閱不自覺地往下看了一眼此時正躺在地上的妖獸。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腦后的頭發(fā)，平靜地說道：「我又不討厭妖?！?/br>
    「你……」聞言，店小二被氣得咬牙切齒。果然說不想殺妖的除妖師，就是不靠譜！

    意外地，一道微弱的聲音從秋閱的腳邊傳來。

    「我沒有偷吃……」

    沒想到，妖獸見到兩方人意見不一，居然開口道出人語。

    「我沒有強占地盤，我已經(jīng)在這生活五十年了……」

    秋閱也沒有想到，與妖獸對話的機會會來的這么快，而且聽著對方的說詞，頓時讓他有點尷尬。

    他先是沉默了一下，接著對妖獸說道：「……是嗎？對不起。你走吧，下次別再襲擊人了喔?！?/br>
    語畢，便執(zhí)劍、從妖獸的身旁退開。而妖獸一見到自己重獲自由，起身后直接接連幾個跳躍、迅速地消失在樹林之中。

    看著妖獸這么輕易地被放走，店小二十分地不滿，氣憤地指責(zé)秋閱：「你為什么會相信那種畜牲，卻不相信我！」

    但回以小二的，是秋閱一記責(zé)怪的眼神。

    這次可真的害他成了壞人了呀……

    秋閱心想，看著店小二外貌，年紀(jì)絕對不滿五十，那這強佔山地、破壞果園的仇又是何從說起？

    就連他也知道，如果農(nóng)作物長期被妖獸破壞，農(nóng)家人根本活不下去??！即使是發(fā)生在祖孫輩的事，事到如今也不會翻起這種爛帳，說著自己的作物，好似昨日才剛被破壞似的。

    但像這種簡單的謊言……從前的他到底又誤會了多少了呢？現(xiàn)在一想真是令人惆悵。

    「你……你干嘛？」不只是秋閱，店小二也感覺到了藍與夭夭不善的視線。

    不過比起說話，藍更習(xí)慣直接動手。

    他挪了幾個腳步，速度不快不慢地就到了店小二的身后，猛然地抓起了對方的一隻手臂、擒在背后，直接將對方的正面抵在了一棵樹干上頭。

    一瞬間就成了的局面，讓店小二無法隨意掙脫。

    藍用很心平氣和、像是在跟人聊天氣的語氣說道：「妖做錯事會被剷除，不知道人做錯事……是不是，也該比照辦理呢？」

    不管是用什么樣的語氣，是個傻子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被人威脅了。

    店小二即使當(dāng)前動彈不得，依然可以用嘴破口大罵：「狗娘養(yǎng)的！你想做什么！小心我去報官喔！」

    藍又不咸不淡地說道：「這里不是有妖出沒的山里嗎？所以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像也都很正常，對吧？」如果死了，也理當(dāng)正常。

    同理，店小二也會意到了，說話開始沒這么理直氣壯，慌張地喊到：「你、你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有什么錯！這片山以前本來就是我祖先的。要是地拿回來了，我根本不用在做這種端茶水的工作！」

    聽到了店小二的說法，只見藍一聲蔑笑，猛然地就將擒住對方的手給放了。

    「滾吧！」

    重獲自由的店小二，轉(zhuǎn)身、惡狠狠地瞪著藍，但又怕自己繼續(xù)留著會再被對方對付，猶豫了一會，便選擇灰溜溜地逃離了現(xiàn)場。

    秋閱見到藍的出手，頓時心生佩服。

    他不久前才認(rèn)為自己當(dāng)了壞人，心有所愧……卻沒想到自己的師父更厲害，當(dāng)起壞人像是天生就是混黑的似的，不僅眉頭不皺一下，全程有一半時間都還面帶微笑……

    像是為了確認(rèn)，秋閱問道：「就這樣？」

    轉(zhuǎn)則太快，沒什么實感呀！

    對此，藍很淡然地回道：「我又不討厭人類。」

    「感覺不太像呀……」便立刻遭到夭夭直觀地吐槽。

    「不相信我呀？」

    說著，卻沒人敢回。

    秋閱暗自默想，他就是那個差點以為師父會把對方怎么樣的人……

    然而，經(jīng)過這樁事件，夭夭赫然發(fā)覺其實他們?nèi)?、人與妖之間的關(guān)係，其實……沒像自己想像中的險峻？

    接著，夭夭就聽見了藍主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有比較安心了嗎？」

    「痾……」經(jīng)藍的一問，此時夭夭才恍然大悟，先前藍對于秋閱的刁難全都是有意為之……

    不過在夭夭還沒向藍確認(rèn)實情前，藍直接回了一句：「一半一半吧?！?/br>
    對于今天的結(jié)果，藍自己也覺得有點出乎預(yù)料呀！

    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私下交流，秋閱很雀躍地跑到了藍的面前，問道：「師父！我剛剛做得如何呀？」

    「這個嘛……」藍故意將話的尾音拖長，臉上擺出一抹微笑，似是在吊秋閱胃口，也讓秋閱生起了更多的期待。

    接著，藍很開心地宣布：「畢竟是以后要帶路的人呀，實力好一點才可以安心嘛?！?/br>
    瞬間讓秋閱心中吐了一口老血。

    「師父！拜託請別這樣想呀――！」

    山間響起了一陣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