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為什么不等我處理呢？你們覺得這樣就能解決事情嗎？」已經(jīng)是放學時間，夕陽斜斜的照進辦公室。回想當時一觸即發(fā)的情況，正在巡邏校園的教官剛好見到一大群的學生往我們教室走時，就知道苗頭不對，趕緊衝上來制止。但沒有人動手，所以違規(guī)事項是午休時間肆意在校園走動，一大群人被登記學號后就解散了，反而是我、江裕軒、阿昇這幾位主事者被風紀股長給抖出來，就是那位四眼田雞。

    「學校除了園游會之外，是禁止任何買賣行為，還有你怎么能這樣干涉別人的自由，我這樣可以記你大過知道嗎？」導師像機關槍一樣連環(huán)砲不停掃射，「但念在你成績不錯，也才剛開學，可以通融你不記過，就罰一個星期的打掃校園的工作，我和教官說，明天開始，中午就去報到?！拱?？阿昇弄倒我桌子兩次，還這樣恐嚇我，就因為成績好所以只要勞動服務？

    導師要阿昇先回家后，砲火轉向江裕軒，「你頭腦其實很好很聰明，但上課為什么就是喜歡搞怪？很多任課老師都和我提過你，如果專心在課業(yè)上，你的成績絕對是前三名。還有助人為快樂之本是很好，但今天是成群結黨要找人打架，你是要混幫派?。渴欠巧茞阂梅直?，你要注意你的行為，不然我讓你畢不了業(yè)！」老師從抽屜拿了一張表格給江裕軒，「這張悔過書拿回家寫還要讓父母簽名，我念在你初犯，這次記你一支小過，如果沒什么問題就可以離開辦公室了！」

    江裕軒面無表情，只是拿了悔過書，摸摸鼻子就走了。

    輪到我了。

    「育書，你平時表現(xiàn)很好，怎么會惹這種麻煩呢？如果今天沒及時阻止，打架記過，這會影響你往后的成績，留下污點，你推甄大學能上嗎？」

    我搖搖頭，此時我在腦中思考悔過書的內(nèi)容該怎么寫了，如果要父母簽名的話，我就自己簽好了。這時候要賭一把，賭導師不會通知我爸媽，我真的無法見到他們對我失望透頂?shù)谋砬椤?/br>
    導師又從抽屜拿出一張悔過書，放在桌子上，長嘆一聲。

    「我也已經(jīng)和任課老師討論過了，確定會讓你參加全國高職技藝競賽，我知道這次的事情也不是你主動惹出來的，所以對你的處罰就暫時保留?！?/br>
    我驚覺，因為事情突然出現(xiàn)一道轉機，我又把老師說的話重復一遍，「技藝競賽？處、處罰保留？」

    「對，如果技藝競賽得名了，除了為學校爭光，你自己技優(yōu)甄審可加權二十五％，我們當然會善待表現(xiàn)好的學生，你對軟體和硬體哪個比較有興趣？」

    「……兩樣我都可以。」一時之間我差點反應不過來。

    「好?！估蠋熗Ａ藥酌?，才繼續(xù)說：「你下課后要補習嗎？」

    「不用?！?/br>
    「那會利用放學后的時間來上課程，暑假也要排出時間，今年的比賽你就和學長一起去，在旁邊觀摩，也感受現(xiàn)場氣氛，對你之后會有幫助。」

    「在哪里比賽？」

    「臺北。」

    「臺北？這么遠？」我驚呼。

    導師的手點著桌上的悔過書，發(fā)出輕微的扣扣聲，不耐煩的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有。」我低頭，原來這是一場交易。

    該慶幸有比賽這件事情當擋箭牌，否則讓家長知道就麻煩大了，導師的手腕也真高明，用這種方式讓我參加比賽，我還不使出全力才有鬼。

    隔天，一早就看見江裕軒一派輕松的模樣，我關心的問，他只說沒發(fā)生什么事，他父母不會在意這個。我把視線移到阿昇的座位上，他的座位是空的。

    連續(xù)三天阿昇都沒來上課，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中午的午休，我到辦公室找導師討論比賽事項，開了書單要我去圖書館借。午休的校園相當安靜，和平時的喧囂判若兩地，心情也格外悠哉。當我借完書從圖書館出來經(jīng)過學務處時，正好看見阿昇，第一眼沒認出來是因為他沒穿制服，另外站在他旁邊的是位女性，皮膚皺巴巴的，手臂上佈滿老人斑。見到我后，先給我一個慈祥的微笑，我也對她點頭以示回應。

    「育書！」阿昇向我打招呼，語氣稀松平常，「午休時間你怎么在這里？」

    「我去圖書館借書，準備要回教室了。」我感覺得出阿昇有些不同，言語上少了攻擊性，我接著問：「你怎么好幾天沒來上課？」

    「我……?！拱N停頓了一下，右手指向學務處，「我今天來辦理休學的?！?/br>
    「休學？」我退后了一步。

    「昇，你同學??？」奶奶問阿昇，語氣相當平和。

    「恩啊，我和他去趟福利社，等等回來?！拱N搭著我的肩膀。

    「好、好，順便請你同學喝飲料，你那邊有沒有錢？」奶奶手伸進口袋準備掏錢，我婉拒她的好意，直說上次阿昇有請過我，這次該換我了。

    福利社空蕩蕩的完全沒有學生，阿姨們就坐著聊天。我對販賣機按了兩罐茶里王，喝了幾口后，阿昇主動開話題。

    「我父母很早就離婚，所以我和弟弟就是從小被奶奶帶大的。」阿昇緩緩道來，語氣很平穩(wěn)，但詞語卻是相當悲傷，「我奶奶她很辛苦，有零工就打零工，沒事的時候就撿回收，家里附近的工廠人都很好，會把紙箱留給我奶奶。她總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們兄弟，即使在旁人看來，是不值錢的二手品，但對我奶奶來說，那已經(jīng)是她用盡全力能給我們兄弟最好的東西了……。育書，我真的對你非常抱歉，為了賺錢去造成你的困擾，但希望你能諒解我的出發(fā)點。雖然我們有申請補助，但我還是不想讓我奶奶太辛苦，所以現(xiàn)在我決定休學，改念夜校，半工半讀。」

    我無語，只能靜靜的聽著，心情感覺到有些矛盾，在心里的感性層面來說，覺得我自己錯了，錯在我去阻礙阿昇想追求的幸福，或許對阿昇來說，只要能減輕她奶奶的負擔，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而我只是看事情的表面，沒察覺阿昇為什么要這樣做的動機。

    「……我也該向你道歉，不該說的這么衝?！刮衣曇艉艿?，喉頭有些灼熱。

    「這又不是你的錯?！拱N轉頭看我，「我說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只是這些事情我不知道找誰訴苦，如果跟班上的人說，你覺得他們會怎么想？國小的時候，同學都會笑我沒爸媽。從那時候我就明白，這世界是不會同情弱者的，告訴其他人這樣的事情，只會拔掉自己的自信心。比起孟子，我比較認同達爾文?！?/br>
    「你不相信人性本善？」我問。

    阿昇笑了笑，「達爾文說過，弱rou強食，適者生存。我現(xiàn)在不就被學校淘汰了，必須去尋找適合生存的地方嗎？」

    我又安靜了。

    「育書，你保重了，珍重再見?！拱N拍拍我的肩膀，把喝完的茶里王丟到回收筒。

    「恩，珍重再見?！刮业椭^不敢看阿昇，怕讓他看到我的眼眶有淚。

    ※這是個不同情弱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