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玉郎求婚,紅杏應(yīng)承
第二日,小紅杏想著要討好玉無瑕,因此又帶了一籃子杏花過來湛園。 她先去了雅間,但雅間空無一人,初篁等人也不在。 小紅杏出了雅間,隨手招來一個丫鬟,問:“夫子在何處?” 丫鬟說:“公子正在竹室?!?/br> 小紅杏于是提著籃子往竹室奔去。 人未到,聲先到。 “夫子,夫子~” 玉無瑕透過竹窗往外瞧去,小紅杏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裙子,頭上扎著兩只貓耳朵,通身并無其他配飾,唯獨腰間墜了一塊粉紅色的芙蓉石。 那塊芙蓉石是他贈給她的貓咪印章,小巧玲瓏,造型精巧,平日里可以當成玉佩掛在腰間點綴。 小紅杏跑進屋,與姬晏打了個照面。 姬晏怪異地打量她一眼,詫異道:“你今日怎么穿得這么素凈?莫不是江軍司破產(chǎn)了不成?” 之前小紅杏總是喜歡穿得花枝招展的,衣服不是粉紅便是大紫,亮眼的很,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小紅杏穿白色裙子。 這顏色對她來講有點寡淡,不太襯她。 小紅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嗆聲:“你才破產(chǎn)呢!胡說些什么?凈瞎詛咒我!” 她看向玉無瑕,臉上綻開一抹甜甜的笑容,賣乖道:“夫子。我今日這樣穿,好看嗎?” 說著,她還像只花蝴蝶那樣在玉無瑕跟前轉(zhuǎn)了個圈,層層輕紗裙擺翻飛。 玉無瑕面色淡漠,雙眸寧靜,并無過多情緒,聞言只是抬眸掃了小紅杏一眼,輕聲道:“尚可?!?/br> 小紅杏有些不滿,她可是為了玉無瑕才特意穿了他喜歡的月牙白顏色,結(jié)果他就這個反應(yīng)。 她撅起嘴,哀怨地瞪了玉無瑕一眼,失望道:“我還以為夫子至少會夸我一句白玉無瑕呢?!?/br> 聽出她隱晦的表白心思,玉無瑕眸中泛起一絲漣漪,面上卻無甚表情變化。 倒是姬晏,反應(yīng)好大,驚叫起來:“哇,你好不要臉!什么白玉無瑕?你怎么碰瓷我表哥啊?!” 小紅杏兇他:“要你管,夫子都沒說什么,用你多嘴!” 姬晏說不過她,看向玉無瑕,抱怨道:“表哥,你看她……” 小紅杏跑到玉無瑕桌前落座,將那籃子杏花推到他面前,笑著獻寶:“夫子,這是我早上特意為你摘的,你聞聞看,是不是很香?” 玉無瑕撩起眼皮子,視線滑過她兩只空蕩蕩的貓耳朵,意味不明地開口:“江軍司今日沒有一大早跑去荊釵閣給你買對紅杏絨花嗎?” 小紅杏呵呵干笑,手指互相絞了絞,有點無措地開口:“他買了,但是,我沒戴?!?/br> 玉無瑕沉聲問:“為何不戴?” 小紅杏手指撓了撓額角,吞吞吐吐:“夫子不是不喜歡看我戴江過雁買的絨花嗎?” 她聲音漸?。骸吧洗文菍Π子裉m絨花,不就是這樣?” 玉無瑕沉默一瞬,啟唇幽幽道:“原來你早知我的心思?!?/br> 越說越踩雷,小紅杏更加欲哭無淚,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話。 半響,她只好看向姬晏,帶著一點質(zhì)問的語氣:“你干嘛一大早來擾夫子清凈?難道不知道夫子還要靜養(yǎng)嗎!” 姬晏無語至極,“我表哥的傷口早就好了,我今日才來聽課的,順道,”他拿出一張請?zhí)?,“來給表哥送請?zhí)?。?/br> 小紅杏接過,好奇:“什么請?zhí)???/br> 她巴巴看向玉無瑕,“夫子,我能打開看嗎?” 玉無瑕頷首。 小紅杏打開請?zhí)?,快速瀏覽一番后,將其遞給玉無瑕,玉無瑕接過,低眸去看。 小紅杏興奮道:“下月初七,陛下要在月章臺舉辦答辯會!那屆時肯定很熱鬧!” 她扒拉玉無瑕的手臂,央求道:“夫子,你能不能帶我一塊去?” 玉無瑕抽出手臂,語氣淡淡:“你是江軍司的妻子,屆時隨同他一起出席就是了。” 小紅杏雙手空了空,愣愣地看著玉無瑕抽走的那條手臂,半響,回神,擺出可憐巴巴的神色:“可是,江過雁從來不喜歡帶我出席宴會,他一次也不曾帶過我,這次肯定也一樣,任憑我怎么撒嬌打滾都沒有用。” 姬晏哈哈笑,插嘴道:“他莫不是嫌棄你言行粗鄙才不帶你的吧?” 小紅杏隨手從籃子里抓出一把杏花,扔向姬晏,火大道:“你才言行粗鄙!江過雁他敢嫌棄我一個試試!” 姬晏雙手亂揮,撇開那些撲面而來的杏花,“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么每次一言不合就動手?” 小紅杏叉腰道:“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姬晏嫌棄地打量她,嘖嘖搖頭,深以為然地道:“江過雁不帶你出門,孤是能理解的?!?/br> “你!”小紅杏氣得站起來,握拳道:“姬晏,你是不是想打架?” 姬晏這下慫了,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孤不說話就是了。” 他打開書本,問:“表哥,我們今日學(xué)哪一章?” 玉無瑕將請?zhí)麛R下,隨手將那籃子杏花從桌上拿起,擺放在地上,“今日不講《六韜》,我們來讀《詩經(jīng)》。” 他吩咐:“初篁,去那邊的書架上拿兩本《詩經(jīng)》過來?!?/br> 姬晏面露詫異之色,但想起丁香,眸中閃過一絲黯色,到底沒開口詢問玉無瑕為何要讀《詩經(jīng)》,這可不是太子需要專門去學(xué)的課程。 初篁走過去拿,回來后,一本擱在玉無瑕桌上,一本給姬晏,至于小紅杏,沒有玉無瑕吩咐,她不敢自作主張幫她拿,只好隱晦地看她一眼。 小紅杏假裝沒察覺出玉無瑕對她的冷漠,自然地蹭到玉無瑕身側(cè),甜笑:“夫子,我們一道看,好嗎?” 她語氣小心翼翼,一雙杏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眸色澄澈,黑白分明,眼神純稚無辜,似乎只要玉無瑕拒絕,她立馬就會掉淚水一樣。 玉無瑕收回視線,看向初篁:“再去拿一本《詩經(jīng)》給江夫人?!?/br> 初篁點頭應(yīng)是,她將那本《詩經(jīng)》放在另一張案牘上。 玉無瑕自顧自打開《詩經(jīng)》,漠然道:“若想聽學(xué),那就去那張桌子邊落座?!?/br> 借著桌面遮掩,小紅杏扯了扯玉無瑕袖子,玉無瑕沒有理會,小紅杏氣性起來,伸手去拽他腰帶,玉無瑕握住她手,沉下眉眼,聲音不悅,重重喊了一聲:“江夫人?!?/br> 小紅杏抿了抿唇,眸中泛起一層水花。 玉無瑕眸色黑沉,無動于衷,慢慢松開了她的手。 小紅杏見他居然不心軟,冷哼一聲,甩袖去了那張桌邊坐下。 玉無瑕朗聲道:“阿晏,將書本翻到《鄭風·將仲子》那一頁?!?/br> 姬晏簌簌翻書,小紅杏也急忙找這一篇詩歌。 等她找到了,一雙杏眼亮晶晶的,舉手賣好,聲音甜膩道:“夫子,我翻好了?!?/br> 玉無瑕望她一眼,又收回視線,沒有任何表示。 小紅杏不滿地皺了皺鼻子,張嘴隔空咬他一口。 玉無瑕不動如山,裝作沒瞧見她幼稚的報復(fù)舉動。 他心中煩擾,索性站起身,一手握著書冊,一手背在身后,在屋內(nèi)慢悠悠踱步,念誦道——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小紅杏一手撐在桌上,托著自己的臉頰,直勾勾盯著他瞧,他路過自己身側(cè)的時候,她還歪頭沖他笑,兩只貓耳朵圓潤蓬松,整個人看著嬌俏又可愛。 玉無瑕停下腳步,問:“江夫人可知曉這句詩的內(nèi)涵?” 小紅杏搖頭,懵懂道:“我聽不懂其意?!?/br> 玉無瑕手抬著書冊一指姬晏,道:“阿晏,你給江夫人解釋一二?!?/br> 姬晏正色道:“直白來講,就是說有一對青年男女正要私下相會。熱戀中的男子,也就是仲子大約有點情急,竟然提出了要翻墻過園前來相會的主意。這把女子嚇壞了,要知道‘鉆xue隙相窺,逾墻相從’,此舉可是要遭父母、國人輕賤和斥罵的?!?/br> 玉無瑕看向小紅杏,微微一笑,問:“阿晏這樣解釋,夫人聽懂了嗎?” 小紅杏呵呵尬笑,悻悻道:“懂了懂了。” 玉無瑕又念誦起來,他聲音沉穩(wěn),語調(diào)不急不躁,聽來如春風絮語。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br> 念完后,玉無瑕停住腳步,他回身看向小紅杏,再一次問:“后兩句,夫人可用阿晏再細細給你解釋一番?” 小紅杏埋下腦袋,不敢與之對視,擺手道:“不用不用。” 玉無瑕走近小紅杏,“既如此,夫人不如解析一番,這首詩的真正用意?!?/br> 小紅杏苦著一張臉,登時頭大起來,討?zhàn)埖溃骸胺蜃樱?、我……?/br> 玉無瑕面露遺憾之色:“看來夫人還是不解其意。阿晏,你以為呢?” 姬晏想了想,道:“世間禮法森嚴,身為女子,更要謹言慎行、恪守道德,私底下絕不可做出與人茍且之事。這首詩是在勸誡女子莫要行差踏錯,因為一時的心動而玩火自焚,當然,男子亦然?!?/br> 玉無瑕沉吟道:“不錯,人言如爐,物議如沸。若想不畏,須得無逾。” 他聲音淺淡,語氣舒緩,內(nèi)里卻是帶著逼問:“夫人這下明白了嗎?” 小紅杏咬住下唇,抬頭與他對視,一雙杏眼里滿是不服氣,挑釁道:“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br> 她甚至反過來勸誡玉無瑕:“夫子若是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禮法教條,因此裹足不前的話,到頭來,什么都得不到,只會空余恨?!?/br> 玉無瑕面色一沉,冷聲道:“積性難改、頑劣不遜?!?/br> 小紅杏挑眉瞪他一眼,面有得色,桀驁的很。 玉無瑕深呼出一口氣,走回桌邊落座。 此時,他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氣度從容淡雅。 “我們換一首新的詩歌讀,打開《桃夭》。” 小紅杏與姬晏一同打開。 玉無瑕聲音潺潺,念誦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念完后,他看向小紅杏,“夫人是否聽懂了我方才念的這首詩?” 小紅杏莞爾一笑,“我當然聽懂啦,這是一首求婚的詩歌。” 玉無瑕面色稍霽,帶著一絲期待,含笑問:“那夫人以為這首詩如何?” 小紅杏眼睛咕嚕嚕轉(zhuǎn),壞心思起,故意道:“桃奴姑娘真是好命,不過是爬上了夫子的床榻,夫子居然愿意為了負責,因此娶她為妻?!?/br> “你,”玉無瑕被噎住,眉頭一皺,“何故忽然扯到桃奴姑娘身上?” 小紅杏手指纏繞自己的烏發(fā),語氣充滿醋味,道:“誰叫她是第一個爬上夫子床榻的女人?還是赤身裸體,想必夫子那一晚很享受吧?” 玉無瑕無奈搖頭,“胡說什么?我第一時間就把她扔下床榻了,何談享受?” 小紅杏冷哼一聲,不再答話。 玉無瑕想了想,從籃子里拿出一朵粉白杏花,別在自己的衣襟上,花苞正好點綴在他心口處,而后抬頭望著小紅杏,目光含情。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紅杏看著他心口盛放的那朵杏花,被他哄開心了,心中醋味被甜味趕跑了,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她雙手捧著書冊,擋住自己下半張臉,擋住笑容,只露出兩只笑到瞇起來的杏眼。 姬晏震驚地盯著玉無瑕瞧,目光在小紅杏與玉無瑕之間來回移動,最后看向初篁,挑眉征詢。 初篁面色無奈,沖他微微點頭。 姬晏三觀要裂開了,不敢置信地盯著二人,嘴角微微抽搐,最后憤恨地瞪著小紅杏,一臉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表情。 小紅杏得意地沖他吐舌頭扮鬼臉。 玉無瑕笑著問:“我贈夫人《桃夭》,夫人欲回我什么?” 小紅杏連忙將書冊放在桌上,手指“唰唰”翻著書頁,最后找到了一篇合適的詩歌。 她脆聲道:“我回夫子《木瓜》?!?/br> 小紅杏拿著書冊,搖頭晃腦地念誦起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她還刻意換了稱呼喚他:“玉郎喜歡這首詩嗎?” 玉無瑕笑意更深,頷首道:“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今宵如愿以償,我自然歡喜你送的這首詩?!?/br> 他沖她招手,聲音輕柔,近乎是誘哄:“紅紅,過來我身邊。” 小紅杏丟下書本,噔噔噔跑到玉無瑕身側(cè),像只花蝴蝶那樣撲進他懷中,玉無瑕伸手抱住她,眉眼間都是笑意。 姬晏急得站起身,驚聲喊:“表哥!你!” 他手指著小紅杏,“她,她可是江軍司的妻子,你們……” 他一臉痛色地望著玉無瑕,“表哥,你莫要糊涂,一旦你與小紅杏的jian情敗露,你的名聲將會毀于一旦!” 玉無瑕蹙眉,不悅地糾正:“阿晏,我與紅紅之間,不是jian情,而是兩心相悅的戀情?!?/br> 姬晏氣急:“可她是江軍司的夫人,不是你的夫人吶!” 玉無瑕沉聲道:“她早晚會是我的夫人,屆時,我會請你來喝喜酒,你若肯來,我這個做表哥的,心中自然高興,你若不肯來,我也不會因此怪你?!?/br> 姬晏拍手道:“這這這……豈不是荒唐至極?舅舅怎么可能會同意你娶小紅杏過門?不說她以前是個女妓,她還嫁過一次人!表哥,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玉無瑕眼眸一壓,道:“丁香姑娘不也嫁過一次人嗎?阿晏能夠接受她,為何不能體諒我?我只是與紅紅的緣分來得太遲了而已?!?/br> 姬晏震驚,“表哥,你怎么會知道丁香姑娘嫁過人的事情?我明明叮囑過玉廷尉,叫他三緘其口?!?/br> 玉無瑕道:“阿晏,有些事情,不是你去遮掩了,它就會消失不見的?!?/br> 姬晏面色黯然,吶吶不語。 半響,姬晏認輸?shù)溃骸氨砀鐖?zhí)意如此,我這個做表弟的,也不能如何,惟愿表哥真的能夠如愿以償吧。屆時若是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可盡管開口?!?/br> 他看向小紅杏,警告道:“你可不要辜負我表哥,不然,孤絕對不會放過你?!?/br> 小紅杏賴在玉無瑕胸膛前,臉頰蹭了蹭那朵杏花,語氣嬌懶,玉郎這么好,我才不會舍得辜負他呢。 姬晏又看了看玉無瑕,見他只顧盯著懷中的小紅杏看,連半點余光都舍不得分給他,恨鐵不成鋼地長嘆一聲。 “既如此,我去百花芳草園見丁香姑娘了,不打擾你們?!?/br> 小紅杏擺手道:“快滾!” 姬晏恨恨跺腳,沖玉無瑕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