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
十四個小時的飛行幾乎吸干了陸明與在夏季時的每日精力份額,到達M國K城時已經(jīng)是晚上9點,訪問團的大多數(shù)人在當?shù)馗咝橄募驹L學者準備的空閑宿舍里落腳,而明與和知宜則被分配到離學校不遠處的一間酒店入住。 “因為你臨行前兩周才申請,來不及申請校園內(nèi)的住宿了,所以只能安排在酒店?!?nbsp; 盡管上次見面的結(jié)尾陳知宜顯得很像和自己抱有相同的目的,但現(xiàn)在的他又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但是你也住在這里啊。” 明與倒是對這位草食系學弟有些許興趣。如果把曖昧不明的話比作一顆巧克力,扔給秦風他會給你精細雕琢成一朵花還給你,扔給陳知宜,他只會質(zhì)疑是不是有毒。 “因為我要對日常事務的安排負責。雖然你只是隨行,但是讓團隊成員落單不合適?!?nbsp; 今日K城天氣晴朗,沒有下雨,兩人已經(jīng)順利到達酒店大廳,眼前這個女人絕無再次淋濕衣服并當眾脫下的可能。想到這里,陳知宜暗自松了口氣。 “嗯……但是你自己應該是很早就安排好去校內(nèi)住了吧。那么那邊空出來的……?” 這下似乎顯得自己是可以為了和學姐住一起才想出的借口了!雖然無甚戀愛經(jīng)驗,但他也不算遲鈍,何況人在陸明與前必須要高度警惕——這個女人失控的概率太大了。 “校內(nèi)住宿緊張,學校當然就會給其他人?!?nbsp; 他像個機器人一樣有問必答,但絕不多講話。 “那你也可以找個女生來和我一起住在這里啊?!?nbsp; 陸明與可以感覺到自己現(xiàn)在一定是一副嬉皮笑臉的嘴臉。 “我們不住同一個房間,沒什么影響。” 電梯到了7樓,陳知宜面無表情地送陸明與到房間門口,隨后轉(zhuǎn)身走進了對面的房間。 好像是很油鹽不進的家伙,明與脫下鞋,癱坐在沙發(fā)上。 實在是應付不來她,陳知宜靠在門背后,長嘆了一口氣。 * 兩周的行程安排非常緊張,每日幾乎都排滿了研討會和院系參訪,當然明與選擇自己需要參加的即可,因此緊張的日程也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負擔。但陳知宜卻忙得不可開交。明明才一年級卻這么認真,雖然對于他這樣的人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罷了。只是相比之下,明與有點為自己的悠閑感到愧疚。 好在這個緊鑼密鼓的行程里依然留出了一個周末供大家自由活動,于是周五的晚上,明與敲了敲知宜的門。 他應門的時候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專門等待她的樣子。 “明天周末了,你有什么打算嗎?” 明與問道。 “我要去找一個人,你也一起去吧?!?nbsp; 陳知宜是一個講話不會做鋪墊的人,過多的解釋好像也沒有意義。 “啊……” 明與倒是有點意外。過去的這一周她一直在諸多研討會里尋找陸潯景的線索——如果此前的種種提示指向要在此地才能獲得她的蹤跡,那么意味著她如今也許還沒有徹底和學術(shù)圈斷絕聯(lián)系。又或者是這里有她的熟人。但一周過去了明與毫無頭緒,姑母和她的研究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一樣。也許真正知道點什么的就是陳知宜,但是大多數(shù)時候這家伙早出晚歸,在校園外的地方完全見不到人影。 “你是要找陸潯景對不對?” 這個名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明與感到有一些不真實。這個連父母都避之不及的名字,就這樣被他輕飄飄地掛在嘴邊。 明與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你需要我解釋一下嗎?” 當然了,不然呢。 * 人們之所以對陸潯景的名字避之不及,只是因為不想沾上麻煩。丑聞是實在發(fā)生的,當事人是真實存在的,即使采取千萬種手段抹去其存在,也不會有密不透風的墻。 “只需要做一點點不困難的調(diào)查,就能大致了解你和陸潯景的關(guān)系?!?nbsp; 陳知宜用平淡的語氣講著,“當然當你表現(xiàn)出堅決要求隨訪時候,又說自己要找一個人,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你們是同姓,我知道陸有一位堂哥住在本市?!?/br> “那你為什么要找她呢?” 陸明與還是覺得這一切來得如此輕巧,本以為會經(jīng)歷多么復雜的調(diào)查和尋找,到頭來,找到故人竟然就像出門度假一樣簡單。 “準確地說,不是我要找她,而是她找到的我?!?/br> “為什么她會找你?” 明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有兩個人,對不對?” 陳知宜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你知道的,那件事情最后,失蹤了一個人,死了一個人。” “我就是為了死了的那個人來找她的。” 知宜的笑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緒,有一點云淡風輕,下一秒又覺得他會露出猙獰的神情。 自己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陸明與心想。但是她不敢問。應該再搞清楚一些再來的,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太晚了。她腦子里瘋狂搜索著這些天來找到的信息,檔案室里沒有任何資料,網(wǎng)絡訊息大多是空白,陌生的女孩沒有透露多余的姓名,父母閉口不談姑母的過去。沒有人向自己解釋過活著的這位人物,至于死了的那位似乎就像被遺忘了一樣。眼前的陳知宜擁有那個秘密另一半的拼圖,但是他與自己之間似乎有一層無法穿透的隔膜。 也無需多問了,既然他們都要找陸潯景,見到她很多事情自然就會被揭曉——也許吧。 到底做了什么事,讓活著的人,死了的人,都像銷聲匿跡了一樣呢? 可是又為什么,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讓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蹤? 明與腦海里閃過四個大字: 有恃無恐。 * 陸明與坐在副駕駛上,望著窗外開滿了雛菊的草甸,她感覺到自己心跳在加速,背上冒著冷汗。陸潯景還是照片上那副模樣嗎?她現(xiàn)在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呢?陳知宜是那位死去的研究員的什么人?她為什么要見他一面?她還認識自己嗎? 還有明與最在意的事,關(guān)于人造人的事。只是現(xiàn)在她的胃里有一群蝴蝶在飛舞,有那么一瞬間她情愿那個理想的愛人就永遠是那個地下室的人偶就好。 關(guān)于人造人的秘密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自己的命運就會從此走進一個巨大的黑洞。 越接近這個秘密,她就越膽怯。 這一路上陳知宜一直很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明與的胡思亂想和車一起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幢精致的鄉(xiāng)間別墅,這個村莊既不偏僻也不熱鬧,就是一個普通的村莊。明與以為像姑母這樣的人也許會隱姓埋名住在森林深處的莊園或者孤崖頂部的古堡——好吧,她只不過是一個背負丑聞的科學家而已,不必那么夸張地與世隔絕。 陳知宜敲了敲門,他的神情還是很冷淡,明與此刻猜不透他的心思。 應門的是一位中年女子。歲月的流逝讓她面部的棱角更顯分明,但明與熟悉那個神情——那溫柔的笑意,那雙略顯凌厲的三白眼睛。她的姑母此刻就這樣站在她的眼前,鮮活的,生動的,一瞬間幾乎替換掉了她記憶里關(guān)于她的一切——明與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關(guān)于姑母本人的兒時記憶了,她仿佛第一次見到陸潯景其人。 “你長得和你mama一點都不像?!?nbsp; 沒有寒暄和問候,只有這么冷不丁的一句評價。 陳知宜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神情,隨后又恢復平靜。明與有點不知所措,她以為姑母說的是自己——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長得像爸爸多過mama,但是她不理解陸潯景為什么要這么說。 陸潯景不耐煩地轉(zhuǎn)身走向會客廳,知宜和明與緊跟上前。兩人見她坐在青色天鵝絨的椅子上,毫不客氣地點起一根煙。沉默片刻后,陸潯景再次抬頭望著陳知宜,幽幽說道: “我早就告訴過許知秋,她生孩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