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都是矛盾的。」
「該死!要遲到了!」 昨晚看書看到睡著,今天一早起床趕緊洗了3分鐘戰(zhàn)斗澡,長頭發(fā)都還沒吹乾就急得咬著早餐吐司要奔出門上課。 「meimei!你皮鞋穿反了!」mama追出門嘶吼。 「喔喔喔!知道了!」鄭靜頭也不回的揮揮手,將兩隻鞋子往前踹拋,從書包拿出黑色長襪一蹦一跳套上去乾凈俐落,鞋子落地之后再穿上,光速朝學(xué)校奔去。 終于趕在打響第一堂課鐘聲之前成功抵達教室。 「呼!呼!」她喘著重氣將書包放在位子上。 老師還沒來,幾個同學(xué)有說有笑竊竊私語。 「阿靜!」江瑜將身體向后靠,小聲喚她。 鄭靜拿出濕紙巾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漫不經(jīng)心的回應(yīng),「嗯?」 「好奇怪喔?!?/br> 「什么好奇怪?」 難道是在說她今天差點遲到的事嗎? 「姜在燦今天沒有來上課耶。」 「???」 鄭靜擦汗的手一頓,轉(zhuǎn)頭去看姜在燦的位子,果然空蕩蕩,太陽xue跳了跳,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讓她坐立難安。 「他不是都第一個來學(xué)校嗎?第一次看到他沒來,請假了嗎?」江瑜嘟嘴問。 〝吟─〞〝吟─〞 鄭靜放在口袋的手機震動不止,掏出來一看,有姜在燦的未接電話3通,而此刻畫面顯示著:姜在燦來電。 她手一抖,差點讓手機給掉落在地上,彎下腰假裝綁鞋帶,按了接聽鍵,用氣音問:「喂!姜在燦,你今天怎么沒來上課?是發(fā)生……」 「……我爸在急診?!闺娫捘穷^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靜。 「什、什么,急診?」 反而是她被嚇得結(jié)巴,豁然站起身,渾然忘了自己還在教室內(nèi),而第一堂課的英文老師也剛好進到教室。 「鄭靜,上課用什么手機,沒收……」 「老師!我要請事假!」 她眼珠子劇烈一縮,立刻急急問了是哪家醫(yī)院掛上電話,然后又奔去教師辦公室跟班導(dǎo)師說明一下情況,順便幫她自己跟姜在燦請了假,連書包都忘記拿,一步併作兩步跳下樓梯,跑出學(xué)校門口,攔了剛好路過的一臺計程車就趕去醫(yī)院。 手指焦慮的攪在一起,不停催促司機開快點。 一到醫(yī)院,幸好皮包跟手機都還帶在身上,丟了千元大鈔給司機,說了一聲不用找了就飛奔進去,一路跑到手術(shù)房前,就看見姜在燦垂著頭坐在等待的椅子上。 長椅上只坐著他一個人,將少年孤單寂寞的身影映得斑駁。 手術(shù)紅燈亮著。 原本在計程車上想好的安慰臺詞,忽然一瞬間像是被按了delete鍵一樣全部消失,她緩慢的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硬是擠出僵硬的三個字,「沒事的?!?/br> 他并沒有抬頭看她,下垂的睫毛顫了顫沾上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也許,什么都不必說,有個人靜靜陪著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剛才瘋狂跳動的心臟漸漸平息了下來。 鄭靜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非常冰冷。 「有一瞬間,我竟然在想如果他就這樣死了,那也不錯?!顾月蕴ь^,狹長的雙眼濛濛裊裊就像水煙,聲音嘶啞,自嘲笑了一聲,「我簡直壞透了,對吧。」 長久以來背負(fù)著殺人犯兒子的罪名,就像背上一顆不斷變大的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可真正讓他心驚受怕的卻是更深沉的謊言。 那個以愛為名犧牲成全的謊言。 「可是……我又想,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家人了,怎么能死。是不是很矛盾?」 看著他脆弱無助的神情,鄭靜的心都要跟著抽痛了起來,不由得握緊他的手,「人,都是矛盾的?!?/br> 正因為矛盾,所以所有人瘋狂追求完美的過程中才漸漸失去原來的自己。 手術(shù)燈一直亮著,身邊來來往往經(jīng)過了許多人,她與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shù)房終于打開了,她與姜在燦立刻緊張站起來。 「哪一位是姜昇和的家人?」一名穿著手術(shù)服的男醫(yī)生走出來問。 「我是他兒子?!菇跔N沒有猶豫的回答。 男醫(yī)生簡單的跟他說了一下傷勢,「幸好當(dāng)時鋼筋插的不深,傷口也及時處理并沒有感染……」并帶著他去辦住院手續(xù)。 而鄭靜卻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淡淡一笑。 『我是他兒子』短短五個字,曾經(jīng)是姜在燦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走出創(chuàng)傷了。 長椅上,姜在燦遺落了手機,鄭靜撿起無意間碰到螢?zāi)婚_關(guān),赫然發(fā)現(xiàn)手機畫面照片竟然是一張她將未綁起的長發(fā)全撥到耳后,正垂頭咬著筆桿苦思不解的照片。 陽光從窗戶灑下,浮起一輪柔和光暈在發(fā)梢上。 從后面背景來看,應(yīng)該是在社團教室一起讀書時被偷拍的。 「噗……竟然偷拍?!顾龁∪皇?,內(nèi)心卻縈繞著一股澆了蜜的暖流。 5樓病房513,病患名字:姜昇和。 據(jù)說凌晨施工時光線不佳,姜昇和沒注意到地上倒插著的鋼筋,精神不濟腳一滑就撲跌下去了,大腿內(nèi)側(cè)被鋼筋穿透過去血流如注,緊急送醫(yī)。 鄭靜站在病房門口,從透明玻璃看進去,父子兩人沉默無語,簡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當(dāng)她推門而入時,姜氏父子倆同時轉(zhuǎn)頭看過來,她甚至能看到姜在燦的雙眼綻放出一抹稍縱即逝求救光芒。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墨黑的眼珠子,隨手拿起花瓶旁的空水壺,冷酷的說:「我去裝水?!拐f完就走出病房。 姜在燦的彆扭尷尬讓她噗哧一笑出來,這一笑似乎也緩和了原本空氣中瀰漫著的冷氛圍,穿著病服的姜昇和雖然臉色略顯蒼白,不過也跟著她微微一笑。 鄭靜拉了椅子坐下,話音中還帶著藏不住的笑意說道:「他打給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差點被老師臭罵一頓,伯父放心,我有幫姜在燦請假了。傷勢還好嗎?」 少女字句尾音跳躍像音符。 「麻醉還沒退,現(xiàn)在感覺不到痛。」姜昇和的聲音如一把古老的胡琴,沙啞中卻帶著溫和。 「姜在燦大概也嚇壞了,否則也不會打給我?!?/br> 不過依照他手機里的聯(lián)絡(luò)人只有他爸爸跟她的電話,情急之下會打給她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姜昇和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望著她唇畔含笑,笑的讓鄭靜有些雞皮疙瘩,彷彿在看著什么稀世珍品一樣。 她勉強吞了一口口水,飄移了一下眼神,「我的臉上有什么嗎?」 「很感謝你,總覺得你是我們家在燦的貴人?!顾劢堑陌櫦y深深摺起。 貴人二字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在燦會打電話給你,我相信你對他來說一定是個重要的人。我知道因為我的關(guān)係,讓他在學(xué)校與同儕關(guān)係變得很疏遠,我甚至不曾看過有任何同學(xué)與他來往過,你是第一個……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br> 鄭靜緊握了一下拳頭,覺得掌心都是濕黏的汗水。 「您后悔過嗎?當(dāng)年?!股詈粑藥卓跉?,她問得格外顫抖。 「后悔了?!顾麉s回答的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