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召喚:最強道士王子澄(二)
「該死,你喚醒他們了?!沽魈K低聲道。 「我……」宗翰一臉無辜道:「我什么都沒做呀?」 流蘇斜睨了他一眼道:「記著,亡者通常不知道自己已死,不然,就是把你視為同類,不論哪一種情況對我們而言,都是危險的?!?/br> 「如果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同類,那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詛咒,這些戰(zhàn)死的死者通常都是帶著極大的怨恨與憾恨辭世的,如果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是闖入的生者的話,那聚集所有亡者強大的怨念將會附著在你身上,接著被帶回人間,如附骨之蛆,永不止息,你應該聽說中外歷史上不少被詛咒、不幸的事件吧!像是圖唐卡門一類的,那其實都是因為生者無意帶回了冥界的怨念,才會產(chǎn)生的,如果不想成為被詛咒的人的話,你就給我小心點?!?/br> 「那現(xiàn)在我應該怎么做呢?」 「伺機離開,不驚動他們,記得,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情,絕對不可開口說話。」 一名金發(fā)高鼻的步兵,手提陌刀,開口不知是梵文還是羅馬文,接著一刀揮來,宗翰險些大叫,但是就在森冷的刀鋒幾乎要靠近時,化為細長薄影。 一名獨眼的斥候大聲詢問道:「汝等為何人?竟子夜時分擅闖軍營?!菇又坏洞┐蹋垡娋褪瞧菩刂?,宗翰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刺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膛流血,但一瞬間,只剩月華殘碎的光影。 「就像〈杜子春〉的故事,你眼前的一切乃六識之幻象,噓!記得,不要被眼睛給騙了。」 這話好熟,宗翰忍不住轉(zhuǎn)身詢問,但流蘇卻以逕自往前穿越鬼兵營陣,就在此時他聽到一陣哭聲,原來一名約莫束發(fā)之年的士兵蹲坐地上,腳上一只箭翎刺穿脛骨疼痛不止,那容貌,竟與小谷有七分相似。 「啊!」宗翰忍不住喊了出來。 只見所有的鬼兵瞬間如骨牌般井然有序的赫赫轉(zhuǎn)來,盾牌撞擊鏗鏘之聲不絕于耳,流蘇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罵道:「該死,不是告訴你了嗎?」 「對不起,我……」 「還在交頭接耳什么?看你倆人神色怔忡,多半是細作,來人呀!還不將這兩人縛了去見將軍大人?!惯@斥候一聲喝令,只見十來個鬼兵迅速包圍過來,手持鉤戟長鎩,空洞深陷的眼瞳卻依稀可見出嚴肅之感,瞧這陣勢剎是訓練有素,足見軍紀嚴明,不禁令宗翰暗喝一聲采。 流蘇微蹙了一下眉,纖手一抖如流星破月,一只墜著小金鈴的白練如蒼鷹搏兔,瞬間擊退數(shù)名執(zhí)戟逼進的鬼兵,鬼兵大喝一聲朝她進逼而來,但流蘇瞬間后退翻了幾身跟斗,一雙如玉的長腿踢翻了好幾名士兵,這幾下動作實在太快,宗翰眼睛還沒跟上,已然將三、五名士兵擊倒。 這……根本是在演動作片嗎?宗翰心底忍不住道。 瞬間幾陣奪命的冷風撲面而來,此時,幾名鬼兵正採合圍之勢朝他進逼,一名鬼兵拿著斧鉞朝他臉上招呼,宗翰趕緊抱頭鼠竄,這才躲過了致命的一擊,但模樣可說是狼狽至極。 「救命呀!」眼看流星錘就是壓頂之勢,流蘇的小金鈴飛來,也不知怎么回事,這輕若柳絮的小金鈴居然一下子就將流星錘給彈開了,接著一個飛身,流蘇踢飛了好幾名鬼兵的攻擊,這些鬼兵有的被踢飛下巴、有的被金鈴穿胸而過、或是被踢碎下身只殘存上身手臂,懸掛著腐著爛rou的尸身疑惑四目相交,彷彿遺忘痛覺許久,這些鬼兵死亡許久,尸體經(jīng)過風化幾乎不堪一擊,流蘇立在宗翰前方,漆黑如墨的發(fā)絲漂浮著,斗大的明月鑲嵌在她身前。 「你們研究生都不運動的嗎?」她冷冷回首道。 方才摔的狗吃屎,險些滿口都是沙子,宗翰道:「有學過保齡球和游泳?!?/br> 彷彿聽見流蘇晬了一口,接著道:「重瞳,躲我身后,沒事不要亂跑?!?/br> 此時,宗翰卻見到巨大的月輪中央,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黑色的剪影,一名將領(lǐng)跨于戰(zhàn)馬上,身上金盔熠熠,手中彎弓如滿月,夾雜著一股高昂的尖哨聲,箭矢轉(zhuǎn)瞬破空而來。 流蘇一個側(cè)身,幾乎只是毫厘的差距,流矢飛過,但沒想到接下來卻是兩聲無聲低沉的暗箭,恍若夜風過拂過沙地的縠紋的不著痕跡,接連射入一名鬼兵的喉間、胸膛,已經(jīng)噴不出鮮血的殘軀,鬼兵兀自站立,疑惑的看著沒入的箭翎。 這應當是傳說中的蒿矢吧!又稱鳴鏑,通常在戰(zhàn)場上功能主要是以尖銳聲響先發(fā)制人,以對敵兵生阻遏之效,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般人多只會留意到最初的鳴鏑,等到警覺后之后來有兩支暗箭,恐怕早已中箭落馬了、身首異處,能一次連射三箭,此人功力絕對不可小覷,渾圓車輪般的滿月前,只見那名將領(lǐng)手擒一柄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正要策馬衝殺而來,流蘇屏氣凝神不敢大意,將一只白練舞的如閃電般。 「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營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眼見這名將領(lǐng)居高臨下就是一砍,宗翰突然吟誦詩歌道。 那紫電般的長劍瞬間僵直于半空,那將領(lǐng)緩緩轉(zhuǎn)頭,帶點疑惑的看著宗翰,一雙眼睛猶疑不定,月光清暉下,臉龐不似一般的死尸可怕,半邊臉還殘留著森森白骨與熒熒眼瞳,另半邊臉卻恍若生者般,那略微蒼白的下顎與幾乎無血色的唇如弦月,一隻眼睛卻是蒼綠色的,漆黑的墨發(fā)如亂蛇飄逸。 這死尸也太帥了吧!宗翰忍不住暗忖道,如果不看那腐朽的半邊臉,光憑完好的另一半,百分之百可以判斷這將領(lǐng)生前必定是一名美貌的男子,如果死尸都那么帥,活人真是不用混了。 「汝為何人,竟會朗誦李頎的詩作?!鼓强∈瑢㈩I(lǐng)道。 「這是怎么回事呢?重瞳。」流蘇也好奇問道。 宗翰道:「我也只是猜測,邊塞乃是唐代詩文中常見主題,而這首〈古從軍行〉乃是初唐李頎膾炙人口之詩作,唐人喜愛吟誦詩歌,只要出塞之人多少都會吟誦一兩句,除了告慰思鄉(xiāng)之情、征戍之苦外,還可以顯示自己的身分與文化,因此我才試著吟誦看看?!?/br> 宗翰向前便是一揖道:「敢問閣下可是安西都護府驍騎軍的青霜將軍大人嗎?」 那將領(lǐng)點頭道:「末將便是,既然知曉吾之名,莫非你也是大唐人士?」 一旁流蘇更驚訝道:「重瞳,你還真神,你是怎么知道這個人的姓名和身分的呢?」 宗翰道:「我剛才看他射出的箭翎上有寫安西青霜四字,我記得此時西域最大的都護府便是安西都護府,正巧安西都護府統(tǒng)領(lǐng)的便是河西走廊、吐谷渾至高昌一代,因此我猜至少有九成的可能他是安西都護府的軍士。」接著,宗翰又向前道:「敬秉將軍大人閣下,在下乃一介長安士子,自幼仰慕班超投筆從戎,加以有親眷住于河西張掖,因此前來投親,數(shù)月前蒙得酒泉節(jié)度使之器重,命小人前往吐谷渾學習波斯與吐蕃文字,不料半途失道、又受番人洗劫,財物盡空,幸得這位姑娘所救,才得以保留性命,正愈回程時不料誤闖軍陣,還請大人恕罪則箇?!顾@話實屬胡亂拼湊而成,真要仔細追究自己也頗心虛,但眼前這鬼將一聽,便道:「如此一來,倒是末將失禮了。」接著右手上舉,本來手執(zhí)長槍神色冰霜的士兵瞬間退卻,整齊有素。 「不敢動問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姓陳名宗翰,這位姑娘名喚蘭流蘇?!?/br> 「末將凌青霜,若公子欲返回酒泉節(jié)度使,末將正巧順路,兩位不妨一道同行,畢竟青海都蘭一路上路途艱險,一併同行,除可保護兩人一路安全之外,方才聽見公子吟詩,瞬間有種醍醐灌頂之感、內(nèi)心充滿親切之情,末將雖久征沙場,但心中一直雅好文藝,如蒙不棄,路上末將也很想與陳公子一同談詩論藝?!?/br> 「這……」這話說的極為誠懇,以宗翰的性格幾乎要開口同意,但奄留于此說不定會被識破了活人身分,一想到可能會出現(xiàn)的附骨之蛆詛咒,又令他裹足不前,正想找個理由開脫,突然眼中瞥見了一熟悉之物,自凌青霜的腰間,一只墨綠色的玉珮極為眼熟,他瞬間改口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重瞳,你發(fā)神經(jīng)呀!」裝作沒聽見一旁流蘇微嗔的表情,也不想想方才誰才說要小心不要被發(fā)現(xiàn),結(jié)果卻動不動就舞槍弄棒,搞出恁大的風波。只見凌青霜自馬上矯捷的一躍而下,宗翰趕緊迎上前去。 「末將自十年前奉命來此,已經(jīng)許久未聞長安消息,今日得見宗翰兄,心中委實快慰不已,不知宗翰能否多告知些長安消息,也讓末將一解相思之苦?!?/br> 「這……」宗翰瞬間詞窮,先別說他方才是胡謅,雖然他熟讀歷史,但真要仔細說明,難保不會露出馬腳,正猶疑不定之時,宗翰道:「不知將軍大人何故來此西域呢?」 「說來話長,末將乃三年前奉旨護送公主和親吐谷渾,因而長途跋涉來此,本來任務完畢后應當回程覆命,但因為西安都護府李大人的器重,上書請末將與一些精銳士兵住扎于此,因此才留于此地?!?/br> 他口中說的和親公主就是李嫣嗎?宗翰起了一點疑惑,但會這么巧嗎?能于千萬年渺渺時空中,千萬人的茫茫人海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遇見前生相遇過的魂魄,這莫非是命中注定,眼見凌青霜系于腰上的玉珮,此時他瞧得仔細了,青絲籠系的同心結(jié)上,正是一朵陽紋山茶圖樣,他道:「在下一事唐突,敢問將軍大人這玉珮從何而來?」 凌青霜的神情帶了一股詫異感,疑惑道:「這是末將一名友人所贈,不知微物為何入的了公子法眼?!?/br> 此時只見大漠盡頭,那斗大的月輪逐漸下沉,糟了,當月亮全部下沉之際,便是日出之時,沒有時間了,他趕緊道:「不瞞你說,我有一個朋友,身邊有一物圖樣與這朵陽紋山茶極為相似,敢問將軍大人,你這玉珮為何人所贈?」 聞言,凌青霜驚訝道:「這……說來話長,乃是一位萍水相逢之女子,但末將真不知這位姑娘姓名?倒是不知公子所說的這位友人年齡、相貌為何?是否與末將相遇為同一人呢?」 「可否借在下一看呢?」宗翰道。 「請?!沽枨嗨庀掠瘾樀?。 當冰輪于西方地平線緩緩落下,東方旭日正以千億束金箭之姿冉冉上升,只見幾千具鬼兵隨著晨光指露處灰飛煙滅,那凌青霜一張俊容轉(zhuǎn)瞬剔透風化,只剩那一只山茶玉珮落于塵沙之中。 而周遭是櫛比鱗次的古墳塚,犬牙似高低錯落。 「走吧!重瞳,時候已然到了?!?/br> 該去哪了,只見眼前風沙茫茫,宗翰忍不住有一種天地悠悠、今夕何夕的愴踉感。 轉(zhuǎn)瞬間手中的玉珮被蘭流蘇搶走,她巧笑倩兮道:「多謝你了,重瞳,這玉珮我先收下了,多虧了你,倒省了我一番功夫?!?/br> 「你說什么?那可能是嫣兒的東西。」宗翰生氣道。 「那你來追呀!」登云梯似的一縱,轉(zhuǎn)瞬間卻不見蹤影,只有宗翰一人佇在原地,慘了,這下要怎么跟李嫣交代呢? 沉浸在水綠色翠融融的液體間,恍然的,李嫣逐漸醒轉(zhuǎn)。 當身形飄出蓮花尊,魂魄先聚攏成山茶的形象,接著一花開五瓣之姿次第開放,在自花心升出一道婀娜的體態(tài),李嫣以步步生蓮之姿走來,此刻,自己究竟沉睡多久了呢?得去問問宗翰公子才行。 「啊!」只見宗翰腰圍了一條毛巾光著上身赤膊走來,李嫣趕緊以袖掩面,耳邊還傳來宗翰陪不是的聲響:「抱歉抱歉,嫣兒,我沒想到你醒了,我本來有帶衣服,但沒想到忘了拿內(nèi)褲,你等一下喔!抱歉抱歉。」 宗翰趕緊將衣服穿整齊,腦中不忘暗罵蘭流蘇,該死,都是碰上這個煞星,腳踏車壞掉不說還碰上死人軍團,最可恨的是搶了玉珮后就將他一人丟在荒郊野外,如果不是天亮后正巧碰見運牲畜的蒙胞順路去都蘭市,他恐怕還在外頭吹風吃沙子呢! 一回來了個澡后全身舒暢許多,他趕緊對李嫣道:「我好了,抱歉抱歉。」 然而,李嫣卻緩緩的飄到電視機,凝視著這一只發(fā)出ㄘㄘ雜音的方塊。這是戴安娜學長之前放在頂樓的電視,傳統(tǒng)的真空管不大容易壞,但畫質(zhì)卻會變得極差,且不斷的會有雜訊出現(xiàn),看著這時而雜訊時而穩(wěn)定的螢幕畫面,李嫣緩緩靠近,她是因為沒有看過電視,所以覺得很奇怪吧!宗翰想,正打算幫忙解釋電視機的功能時,只見李嫣整張面容卻幾乎要貼上電視螢幕之際,突然輕挪螓首,對他道:「宗翰,請問你知道,這塞外的野花可盛開了嗎?可以帶我去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