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虹能察覺到女孩兒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而除此之外，在僵持過后，慕虹得到的只是不知多久的靜止的延續(xù)。直到苗紅的心再次平靜。慕虹沒有得到希望的回應(yīng)，也沒得到擔(dān)憂的拒絕。也許沒有拒絕就是回應(yīng)吧！她希望如此。而她卻再次感到女孩兒漸漸激烈的心跳。苗紅從她懷中挪出來，撐起自己的身子。慕虹感覺到自己的心也進(jìn)入了狂跳，她懼怕這是女孩兒拒絕的反應(yīng)，她害怕這是女孩兒在遠(yuǎn)離她。

    苗紅伸開手臂，抱住了剛剛親吻了自己嘴脣的女人。她對剛才的行為感到尷尬和無助，卻又過分沉浸在那感覺中。她在無休止的矛盾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單純的卻又是飽滿的，輕柔的卻又是長久的。苗紅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特別的表情，仍將臉貼在她的胸前，唯一的不同只是將雙手環(huán)繞在了女人的背上。

    緊接著，又是不知道多久的靜止。

    苗紅放開慕虹，拿著水和零食爬回到前排。她回頭看了一眼慕虹，卻沒有說一句話。慕虹在她之后也回到駕駛座上，重新讓車往前開去。慕虹知道這段時間斷斷續(xù)續(xù)的停車顯然已經(jīng)超出預(yù)期，在到達(dá)手機(jī)地圖的終點(diǎn)之前，她認(rèn)為最好不要再因任何理由停下。

    不久之后，重新找回地圖上標(biāo)出的路線，再次駛上模糊但可見的水泥公路，駕駛終于變得輕松與快速。慕虹偷偷望向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孩兒，她總想找個契機(jī)談一下剛才衝動下的所作所為，可是她仍無法想出如何開口。反而苗紅首先開了口。

    「你應(yīng)該喝點(diǎn)水了吧！」這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句問話，苗紅并沒有等慕虹回應(yīng)，解開安全帶躥到車后排。慕虹從后視鏡中看到女孩兒正探著身子從后箱把幾瓶水扔到后排座椅上。緊接著她聽到了女孩兒的問話：「你也得吃點(diǎn)東西了吧，你想吃什么？」

    「麵包吧，麵包就可以?！咕o接著慕虹看到女孩兒那嬌小的身體輕輕松松坐回到自己的旁邊。擰開水瓶的聲音，慕虹接過苗紅遞來的水瓶。她喝下一大口，緩解了自己實(shí)際已經(jīng)乾渴難耐的喉嚨。隨后她看到了麵包被舉到了自己的嘴邊。

    慕虹歪頭看去，她看到了一個正溫柔微笑的女孩兒。苗紅說：「吃吧。你開車，就讓我餵你吧！」慕虹沒有不接受的理由，她咬了一口麵包，又喝了一口水。她知道自己是需要為所有事情負(fù)責(zé)的那個人，她決定將猶豫不決的話說出來：「剛才，那個事情……對不起……」

    「如果你能提前讓我有點(diǎn)準(zhǔn)備，我也就不那么緊張了?！院蟆?/br>
    「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這么了?！?/br>
    「噢！不是。我想我喜歡。我不知道，但我想至少我并不抵觸?！姑缂t的臉變得通紅，她咬了下自己的嘴脣：「只是我沒想過會和女人。我也不知道，只是好意外?！?/br>
    慕虹卻已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公路的邊界更加清晰，沙漠中特有的低矮植被漸漸多起來，不時可以看到小片的野草覆蓋在地面上。手機(jī)再次響起。

    慕虹伸手按下自己的指紋，手機(jī)屏幕上出現(xiàn)「請目標(biāo)確認(rèn)」的字樣。苗紅伸手按下了自己的指紋。

    「你可以繼續(xù)問它問題?！?/br>
    「但你還要靠它導(dǎo)航?！铱偸禽p易的相信別人，認(rèn)為曾經(jīng)那個男人是愛我的，又接受了代理人的安排，現(xiàn)在卻也輕易的選擇了信任你。而我總也愿意去相信去接受，只因?yàn)檫@樣會感覺很簡單?！?/br>
    慕虹的一聲長嘆換來了另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單純的道路開始出現(xiàn)交叉，空曠的周圍有了其他車輛，野草在路邊變得稠密，太陽的直射在深綠色點(diǎn)綴下也顯得不再毒辣。地平線上，由遠(yuǎn)及近的是高矮錯落的建筑群。

    苗紅高興起來：「哇！這應(yīng)該算是我到過的第一座城市了！」

    「而且終于走出了這鳥不拉屎的沙漠！」

    「??！原來你說話這么粗俗呀！」苗紅裝出大驚小怪的樣子。慕虹伸手按了一下女孩兒的頭。

    手機(jī)上的地圖再次發(fā)生變化，路線更加具體指向城市中的一條街道，慕虹看了一眼，說：「這一定是我們臨時落腳的地方?！拱凑章肪€規(guī)劃，她直接向目的地駛?cè)ァ?/br>
    興奮一直寫在這個從沒有機(jī)會離開家看外面的姑娘的臉上。而對于慕虹來說，前方只不過是另一個城市，另一條街道，另一些建筑。

    維度更加偏南，讓這座城市比起那個已被火山摧殘的島嶼在冬季更多的保留了點(diǎn)色彩。但植被依然是那樣的。而失去了海洋的溼潤，綠色卻顯得暗淡與骯臟。街道也是那樣，灰色的單調(diào)的，一樣寬也同樣窄。除了幾棟看起來嶄新的高樓外，其他的建筑卻更多的是老舊。路邊的店鋪，路上的行人與車輛，并沒有任何的稀奇。苗紅的興奮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

    全身的沙塵，車前沾染的片片磚紅色，讓越野車在周圍的車輛中顯得格格不入。它顯然會發(fā)現(xiàn)停在身邊的車都要比自己更加乾凈整潔也更加精緻內(nèi)斂。但是無論它是否會因此感到尷尬，它都無法阻止慕虹將它很不仔細(xì)地塞進(jìn)路邊停車位中。手機(jī)鈴聲再次響起。

    「這是什么？就一串?dāng)?shù)字！你們之間還有數(shù)字暗語嗎？」

    慕虹看了一眼數(shù)字，再向車外望了望，笑了起來：「看那里，郵局，這串號可能是郵局自助取件箱的密碼。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慕虹走下車，環(huán)視四周，快步走進(jìn)郵局。她看到墻壁上的監(jiān)控攝像頭，微微皺了下眉頭。找到自助取件箱，她輸入了手機(jī)屏幕上的那一串?dāng)?shù)字。一個小門打開，慕虹將里面的小包裹取了出來。她沒有再做過多停留，快步走過人行道回到車中。

    「什么東西呀！」苗紅好奇地望著慕虹。慕虹趕緊打開包裹。本就不大的包裹里，填充物佔(zhàn)據(jù)了幾乎所有的地方。一張不知道是什么人名的信用卡，一張與信用卡名字一樣的酒店預(yù)訂單，一張公交預(yù)付費(fèi)卡。苗紅為這些東西感到不解，她有些失望：「這都是些什么呀！」

    「它的指令總是和猜謎似的！顯然我們要棄車坐公交去這家酒店?！?/br>
    「這是那個洞悉寄來的嗎？」苗紅看著包裹上的寄件信息。寄件人那欄是空著的，收件人欄上機(jī)打著郵局的地址，以及那個印在信用卡上的陌生卻極為常見的人名——趙莉。

    慕虹從自己的揹包夾層中掏出兩張身份證遞給了苗紅：「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別人在參與協(xié)助，我想應(yīng)該會有，但并不肯定。我從不問它問題，它也不回答，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可以自己問?！?/br>
    苗紅卻被手上的兩張身份證吸引去了注意力：「趙莉，……以及……我的。我還以為……不對，這不是我的，除了名字和照片外這都不是我的。這肯定是假的?！?/br>
    「兩張都是偽造的?？磥硭徽J(rèn)為有必要讓你偽裝姓名?！鼓胶缍⒅频觐A(yù)訂單，眉頭再次緊鎖起來。她從未搞清過「洞悉」的用意，很多時候它的決定在慕虹看來是完全的不可理喻。她把東西收拾好，往揹包里塞上幾瓶水以及并不花哨也不佔(zhàn)地的食物，對苗紅說：「走吧，我們得節(jié)約點(diǎn)時間了，這個酒店在另一個城市，估計到了那又得晚上了?！?/br>
    離開越野車，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緊緊跟在女人的身邊，有時候苗紅會直接拽住慕虹的胳膊。她的內(nèi)心充滿緊張。一輛車，一輛不知道屬于誰的車，一輛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車，一輛由另一個人駕馭的車，卻因?yàn)樗惶峁┝舜_定的兩個人的空間，卻因?yàn)樗莫M小而封閉，卻因?yàn)樗兴膰c上下，卻因?yàn)樗蔷让?，卻因?yàn)樗鞘煜さ?，苗紅總回頭看向那輛早已無法再看到的越野車。她只是看向那個方向，尋求心中的安慰。幾天以前她也許還向往未知帶來的驚喜，而此時她卻只能感到未知的恐懼，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變化都會讓她感到手足無措。

    慕虹停下腳步，望著這個雖然已經(jīng)二十三歲卻遠(yuǎn)未成熟長大的女孩兒，猶豫起來。她的雙手抱住女孩兒的雙肩，輕輕地說：「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照顧好你，不會離開你。只要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完全的依靠我?！?/br>
    這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雖然并不能抵消掉苗紅對未知的恐懼，起碼卻比那輛車所帶來的慰藉更加真實(shí)與直接，是能摸得著碰得到的。苗紅點(diǎn)著頭，眼淚流了出來。她感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挪開了，移到了自己的臉上，擦去了她的淚水。而隨后聽到的一句話卻惹笑了她：「噢！小姑娘，這么愛哭呀！」

    繼續(xù)拽著慕虹的胳膊跟在身邊，苗紅更希望自己變成只有十幾歲的小孩兒，更加簡單更加單純，更加可以感情衝動。但她選擇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她不知道在這從未已知過的旅程中應(yīng)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