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四)摘不起的牡丹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樓里有發(fā)生什么事嗎？」我翻看著牡丹樓近幾個月的帳本，一邊詢問著芳嬤嬤。

    她將沏好的鐵觀音放在桌上，恭敬地退至一旁開始匯報?！缸夏档げ≈?，青牡丹跑了?！?/br>
    我翻看帳簿的手指一頓，抬眼凌厲地瞥向芳嬤嬤?！负煤玫娜嗽趺磿蝗徊≈?？莫不是你又不讓她吃飯？」

    她急忙搖著頭，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上次被爺教訓(xùn)過了，小的豈敢再犯？其實是萬大人要贖了她進獻給皇上，她不愿意在那鬧著彆扭?！?/br>
    「別和她用強，讓她好好想想吧。進宮后的吃穿用度總是會比在這里好?！刮叶似鸩璞?，輕輕地吹著。茶葉的幽香緩緩飄進鼻子里，舒緩了我連日舟車勞頓的疲憊?！盖嗄档づ芰擞质窃趺匆换厥?？樓里的護衛(wèi)擋不住一個弱女子？」

    「本來已經(jīng)逮到她了，結(jié)果突然出現(xiàn)一個男人攪局。」芳嬤嬤的臉色忽地明亮了起來，帶著準(zhǔn)備邀功領(lǐng)賞的雀躍?！刚f到這個，小的這次挖到了一個難得一見的大寶，而且不花半點銀兩！」

    「該不會又是從街上擄來的吧？」我瞇起眼，聲音中透著森冷。

    「這……」她的眼神開始飄忽，不用再問也知道答案。

    「芳嬤嬤，我雖將這間牡丹樓交給你打理，不代表你就是這里的主。有些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就過頭了，你自己知道分寸！」

    「是是……小的決不會再犯了！這次純粹是碰巧遇上的！」她賠著笑。「那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貨色，要是被別家青樓搶了先機可就糟了！」

    芳嬤嬤雖然行事風(fēng)格有時令人無法茍同，但她的眼光的確一流，這也是我會任用她的原因之一。我忽然對她讚不絕口的「寶貝」起了興趣，啜了一口茶后問道：「說說看?！?/br>
    「是?！顾c點頭，眼中精光閃爍。「雖然是個男人，卻有著勝過女子的絕世容貌，小的閱人無數(shù)，倒還沒見過如此……國色天香的人兒。而且他還擁有一身好舞藝，今早小的已親自驗收過了。」

    國色天香的男子？原來除了二皇兄外，還有男子擔(dān)得起這個詞。我對這個新人的好奇越來越濃厚了……「既然是男子，只能賣藝吧？開始接客了嗎？」

    「尚未接客。今晚是他的初登臺，會以競標(biāo)方式?jīng)Q定他的第一位客人。爺若是有空的話，不妨來看看?！?/br>
    「再說吧?！刮覍け警B好，遞還給她?！肝乙阕⒁獾氖虑樵趺礃恿?？」

    她接過帳本揣在懷里，壓低聲音說道：「兵部侍郎吳精忠大人也加入了?！?/br>
    吳精忠也要選邊站了嗎？二皇兄如今的情勢還真是四面楚歌啊……「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br>
    「王爺一回國，竟然是先到牡丹樓來，實在是見色忘友，令人心寒啊……」月疏桐邊搖著扇子，邊故作感慨地嘆著氣。

    我搖頭輕笑，他老是這么不正經(jīng)?！覆贿^是順路罷了，而且我要掌握最新的情報?！?/br>
    他的扇子停在唇邊，眼角玩味地挑了挑?！赣惺裁葱逻M展嗎？」

    「吳精忠加入了?！刮艺伊藗€舒適的位子靠著，闔上眼準(zhǔn)備小憩。我連日趕路，才得以提前幾天回國，一路上都沒有好好歇息，真是有些乏了。

    「是嗎？哎哎！我們的皇上還真是可憐啊！難得她最近終于振作了?！顾恼Z調(diào)輕快，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

    「振作？」我仍是閉著眼問道。

    「皇上親政了。而且她……還提出許多高瞻遠(yuǎn)矚的新政策?！?/br>
    我訝異地抬起眼皮?！赣H政？怎么這么突然？」

    「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皇上突然性情大變，每天都勤于問政，就連后宮都很少踏足。」他說到最后一句時聲音中有著明顯的笑意，一副知道什么內(nèi)幕的樣子。不過如果他不想說，沒有人強迫得了他。

    我只能點頭附和。「那真是太好了?！刮以俅伍]起眼，靜靜地等著他給我答案，腦中忽然閃過幼時記憶的片段。皇兄他……終于決定不再隱藏了嗎？

    他卻是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悠哉的語氣中仍可聽出對鳳凰王朝未來的擔(dān)憂。「左喬、魏天良、吳精忠……都是朝廷重臣?。∑淼峦醯膭萘嵲诓蝗菪∮U。」

    「要是兵部尚書葉勇也被拉攏過去，鳳凰王朝就真的要變天了……」

    「這倒難說！皇上最近雖然不常臨幸后宮，卻和兵部尚書之女嫻嬪走得特別近?！?/br>
    「嫻嬪？是新寵吧！以前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刮覀?cè)了個身，將手臂枕在頭下。

    「可能喔！畢竟皇上正值血氣方剛，不可能完全不碰女人吧！」是我的錯覺嗎？為什么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邪惡？

    這時，房間外突然出現(xiàn)了躁動聲。莫非開始了？

    「牡丹樓今日有盛事？」

    「嗯。來了位新人，今晚首次登臺。你想去湊湊熱鬧嗎？」我抬眼看向他，他一向都對新奇的事物深感興趣。

    他輕搖著紫檀扇，淡笑著搖了搖頭?！概瞬欢即笸‘?，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那個女人外……目前沒有讓我感興趣的女人?！?/br>
    「哦？我反倒好奇起那個讓月疏桐好奇的女人了?！刮倚χ鹕?，整整身上衣服的皺褶?！冈捳f回來，今晚登臺的是位男子。根據(jù)芳嬤嬤的描述，是位絕色勝過女子、國色天香的美男子?！?/br>
    「你們牡丹樓什么時候收起女客了？」他收起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掌心。

    我的眉角有些無言地抽了抽?！阜紜邒咚坪跻屗邪缗b?！?/br>
    「哈！國色天香的美男子，男扮女裝，這點倒是跟某人很像……看來挺有趣的！我們也去瞧瞧吧?！?/br>
    芳嬤嬤在二樓替我們留了間視野最佳的包廂，位置隱蔽，卻能將臺上情景一覽無遺。

    月疏桐拎了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慢慢吃著，耐心地等待節(jié)目的開始。我則是放眼樓下大廳，萬頭攢動，人聲鼎沸，看來芳嬤嬤做足了宣傳。

    燈光漸暗，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全集中到了空無一人的舞臺上。只見一個婀娜柔媚的美人緩步走至舞臺中央，他面覆紅色輕紗，身著華麗大紅紗衣，儘管面紗遮住了他的容顏，只露出了一雙狹長美麗的鳳眼，但那魅惑誘人恍若妖精的氣質(zhì)，卻讓在場眾人一致屏息。要是芳嬤嬤沒有事先和我提過，我還真看不出那美人是個男兒身。

    「這是怎么回事……」身旁的月疏桐忽然低呼出聲，手上還捏著一粒葡萄，愣愣地凝視著舞臺上的人影出神。

    「怎么，你見過他？」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應(yīng)該是我認(rèn)錯了。呵呵，真是少見的美人?。⊥鯛斈氵@次可是撿到寶了?！顾袅颂籼一ㄑ郏S意地勾起了嘴角。他沒有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他試圖掩飾什么時，他都會這樣笑。

    「的確不錯?！刮覕Q起眉，再度望向舞臺，目光卻是帶著戒備。月疏桐難得會對我隱瞞事情，這個紅牡丹一定有問題！

    我專注地觀察著他的一舞一動，心中卻有著說不出的怪異感覺。這身形……怎么有些熟悉？尤其是那雙令人移不開視線的靈動鳳眼，好像在哪里見過……

    二皇兄！沒錯！二皇兄也有著這樣一雙眼睛！而那如錦緞般絲滑且泛著紫光的長發(fā)，也和二皇兄的神似……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而且又怎么會成為牡丹樓的新人？況且他的怪異舞風(fēng)我從未見過，不是鳳凰王朝流行的舞蹈，難道他是異域人？

    另外，伴奏的樂聲，尤其是那琵琶，高貴脫俗不像是青樓會出現(xiàn)的音樂。我掌管牡丹樓這么久，卻沒聽過樂隊中有人這樣彈奏。雖然清麗秀雅，卻仍聽得出是宮廷一派的彈奏技法，那演奏之人必定是出自于宮廷，否則就是受過宮中人提點。

    我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臺上起舞的人移動。皇兄，難道真是你嗎？可是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媚態(tài)，分明又像個女子……

    我竟開始糊涂了……這個人到底是誰？形似皇兄，神卻不似，他出現(xiàn)在這里又有什么目的？

    我一定要揭開這神秘紅牡丹的底！

    「疏桐？你有沒有興趣玩?zhèn)€游戲？幫我探探這個人的底細(xì)?！?/br>
    他將一粒葡萄放進嘴里，眼中閃著狡黠的笑意。「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不要自己出錢?！?/br>
    我搖著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我知道了。難得有這么個可以大撈一筆的機會，卻什么都沒賺到，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