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阿花
第七十章阿花 「耀雪,我非得去當寶恩公主的宮女不可嗎?」我邊跟著耀雪以木蘭幫的特殊管道入宮時邊垂死掙扎地問。也許是顧慮到我第一次出任務(wù),這次行動耀雪跟著我一同入宮,我們都是以宮女身分潛伏,然而耀雪是服侍淑妃娘娘的宮女,而我則是被分配去服侍全寶恩。 「不然以你的能力,要是有人要對淑妃娘娘不利你有辦法保護好她嗎?」耀雪說這話時完全沒有輕視譏諷的態(tài)度,完全是就事論事,要不是我認識她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她和熟人說話一向直接,不然她就會被歸類為白目一族。 「呃,也是……」我死心地嘆了口氣。雖然我這半年來在木蘭幫夜以繼日地勤奮練習(xí),但是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是曉得的。木蘭幫成員出任務(wù)時若是不慎洩漏自己的身分危害到幫里,必須立刻自盡,我可不想第一次接任務(wù)便和平兒天人永隔,還是認命乖乖去全寶恩那兒當內(nèi)應(yīng)。 「你放心,寶恩公主雖然有時候行事隨心所欲了一點,但本性善良,也沒什么心機,不會虧待下人的?!挂┌参康嘏呐奈业募?。 我只能欲哭無淚地點點頭。你們有所不知,她的隨心所欲可不只一點點啊…… 「總之小心自己的安危,有任何危急情況就給我暗號,我若沒辦法支援你便找宮里其他我們的人幫忙?!挂┖臀曳謩e前,最后一次向我交代道。「那藥丸……你帶著吧?」 「嗯?!刮覔嵘弦陆螅ゾo了它。這里面縫著一吞食就會立即喪命的毒藥,即便雙手被縛,我一低頭就能咬到。萬一行動中不幸落入敵人手中,在被逼供前便能自行了斷。不過,我會努力不讓事情走到那一步!「我會見機行事,你不必擔心。」 「公主,新來的宮女到了。」我和負責(zé)通傳的宮女一同在「茱寶殿」(為什么我覺得天羅皇宮的宮殿名稱都很值得吐槽……)外等候,不久便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 「進來吧!」 我低垂著頭,踏著謹慎的步伐跟隨宮女進去,途中不時用眼角馀光打量周遭的環(huán)境。上次入天羅國皇宮已經(jīng)是四年多前的事了,那時雖然經(jīng)常被全寶恩「sao擾」,但我倒是從未來過她的宮殿。 大殿與其它殿室無異,沒有什么特殊的裝潢擺設(shè),但進到公主所在的內(nèi)室,便可見層層粉色紗幔堆疊,隨著風(fēng)輕輕揚起,頗有全寶恩浪漫天真的風(fēng)格??諝庵腥贾霓瓜?,味道甜美清新,是很適合少女的味道。我暗自算著,寶恩公主如今也快十八了吧,希望她的心智有跟著年齡一同成長…… 「公主,人已帶到?!?/br> 我仍保持著垂首的姿勢,恭敬地喊了一聲:「奴婢參見公主?!?/br> 「抬起頭來吧!」 「是?!?/br> 我依命抬頭,和全寶恩四目相接。幾年不見,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了,尤其身材更是……我不經(jīng)意瞥見她胸前那條難以忽視的深溝,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算了,人比人,氣死人!她似乎又長高了不少,身材變得更為纖細勻稱,五官也長開了,變得越發(fā)精緻,卻仍舊未脫純真。我順著她的「馬里亞納海溝」(都說了「難以忽視」,別顯得我多變態(tài)似的!)往下看,這才發(fā)現(xiàn)她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狗,一隻和我的「小白」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狗。 我的眼眶幾乎就要濕潤起來,腦中頓時涌現(xiàn)許多過往的點點滴滴。我記得全棠說過,作為生辰禮物送給我的「小白」其實是全寶恩的狗,她還有一隻一樣品種的,小白是牠的哥哥,應(yīng)該就是這隻了吧! 我離開宮中后,小白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牠最喜歡鳳湘翊了,不管是「藝香」時的他,還是真正的他,小白一見他來總是立刻衝上去在他腳邊猛搖尾巴,對我這名義上真正的主人卻不是擺一張「面癱臉」就是大呼小叫。現(xiàn)在鳳湘翊不在了,我也不在宮里,小白牠一定很寂寞吧…… 「你叫什么名字?」全寶恩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趕緊收拾了情緒,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蘭花?!?/br> 蘭花是我在這宮里的新身分,年十八,原本在御膳房里當差,因為表現(xiàn)良好,又恰好茱寶殿缺人手,便升格調(diào)到此處來服侍寶恩公主。當初我知道自己往后要用這個名字時還跟杏愉前輩抗議,覺得這個名字真是太蠢了,她卻用「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語氣和我說,做奴才的名字就是要蠢一點才能得主子歡心,我還糊里糊涂地以為有些道理,想想以前在電視劇里面看到的那些太監(jiān)不是叫「小o子」就是叫「小x子」(ox自行代入),每一個聽起來都滿蠢的,結(jié)果后來問起耀雪的新名字,她說她叫「雪兒」,我馬上心理不平衡了…… 「你叫蘭花啊!好名字!」全寶恩讚賞地說。我不覺得她會用「倒反法」,所以她應(yīng)該是真心覺得這是個好名字。果然奴才的名字蠢一點便能得主子歡心,我想「雪兒」那千金小姐一般的高格調(diào)名字也許會讓耀雪被淑妃娘娘冷落甚或是虐待,頓時在心中感嘆好險我平時有跟杏愉前輩打好關(guān)係,耀雪她就是太不懂得圓滑了! 「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你今后也來做我的貼身宮女吧?!谷珜毝饕灰娙绻实貙ξ倚χ?,我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讓她一見就喜歡,又聽她繼續(xù)說著:「我來跟你介紹一下其他幾個貼身宮女,這是石蓮,我叫她阿蓮?!顾赶蛩砗笞筮厰?shù)來第一位宮女,然后是第二位?!高@是木槿,我叫她阿槿。再來是秋菊,我叫她阿菊,至于你……」 不!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蘭花」這名字很好了,我滿足了! 「你叫蘭花,往后我就稱你阿花吧!」她對我笑得天真燦爛無比。 唉,我就知道,早該認命的。 「奴婢謝公主……恩典?!刮医┯驳厍妨饲飞?。算了,咱們做特務(wù)的,有時就是要能屈能伸。 「阿花,你剛才是不是一直盯著牠看呀?」全寶恩拍拍懷中小狗的頭?!改阋蚕矚g小狗嗎?」 「是的?!刮业恍?。「牠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吧!敢問公主,這小狗有沒有名字呢?」 「有??!」全寶恩點點頭?!笭小盒『凇??!?/br> 「小……小黑?」我忍不住反問,懷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這么一隻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的雪白小狗,居然叫作「小黑」? 「是啊,就叫『小黑』,黑色的『黑』?!够蛟S是太多人質(zhì)疑過這個名字了,她看出我的疑惑,又接著補充道:「其實幾年前我送了一隻小狗給鳳哥哥……啊,你不知道吧,鳳哥哥就是鳳凰王朝的先帝鳳湘翊,他生得可真好看!除了我二皇兄夜王,我從沒見過像他這般美的男子,只可惜……」 「奴婢略有耳聞。」我恭謙有禮地打斷她,不想讓她將接下來那句話說出口。 「原來你知道他呀!總之,后來大皇兄告訴我,我送給鳳哥哥的小狗被他取名為『小白』,所以我便將這隻狗取作『小黑』,這樣牠們就能配一對了!」 我看著全寶恩明媚的笑容,額頭上頓時冒出無數(shù)條黑線。如果我沒記錯,全棠似乎跟我說過,「小白」是「小黑」的哥哥,這樣她還真打算把牠們配一對?黑白無常嗎…… 「公主取得好……」最后,我也只能這樣回應(yīng)。 「公主,練舞的時辰到了?!拱⒕兆呱锨疤嵝训?。 「是嗎?」全寶恩將小黑從懷里抱起來,交給阿菊照顧,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期待地看向我?!赴⒒銜粫瑁俊?/br> 「不會?!刮蚁胍膊幌氲卣f道,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樣啊……」她失望地嘆了口氣?!赴⑸?、阿槿、和阿菊也都不會跳舞,沒有人陪我,一個人練習(xí)真的無聊透了!」她忽地又換了張臉?!改阌腥ソ衲甑呢S年祭嗎?你知道夜哥哥今年的神舞是和一個女子一起跳的嗎?」 「奴婢在御膳房里當差,自是沒有機會參加的。不過夜王殿下神舞之事,倒是有聽人談?wù)撨^?!刮乙廊徽f得面不改色。 「你沒去??!這太可惜了,豐年祭上好玩好看的東西可多著呢!沒關(guān)係,你如今是我的貼身宮女,明年就可以跟著我一同去見識見識了。唉,我就是想認識一下那和夜哥哥一起跳舞的女子,誰知道他死活不肯告訴我那女子是誰,任我胡攪蠻纏也沒用,也不知道在神秘兮兮些什么!」 我只能乾笑。全夜,你真是太講義氣了! 「算了?!谷珜毝髡f了半天卻得不到我同樣熱情的回應(yīng),只能訕訕地起身。「走吧,該練舞了?!?/br> 全寶恩心智年齡雖然不高,但她的舞卻是跳得極好,這我?guī)啄昵霸谟e宴席上就見識過了。如今再看她跳舞,依舊熱情奔放,卻是少了青澀與扭捏,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成熟的嫵媚妖嬈。她身著一襲淡紫色舞衣,是兩截式的天羅國女子服飾,雪白藕臂外罩著粉紫色煙羅,一圈銀色的鈴鐺綴在腰間,隨著小腰擺動,發(fā)出清靈悅耳的聲響。她的一頭金發(f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琥珀色的眼珠光芒流轉(zhuǎn),專注認真的神情讓原本就天生麗質(zhì)的她又添了幾分美麗。 待到休息時刻,「四阿宮女」將全寶恩扶至陰涼處歇息,阿蓮遞著水,阿槿搧著風(fēng),阿菊按摩,我則用絲帕替她拭去額頭細密的汗珠。 「阿花,你說我這舞跳得好看嗎?」全寶恩喝了一口水后,期待又緊張地看向我。 「很好看?!刮胰鐚嵒卮?。不過就算真的不怎么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也不可能跟她說實話??! 「那假如你是男子……我是說,以男子的眼光來看,你還是覺得好看嗎?」她又問,一雙大眼睛里盛滿期盼的亮意。 雖然不懂她這么問的用意,但我還是點點頭?!缸匀皇呛每吹??!?/br> 她的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但那笑容沒維持多久便又垮了。她垂下肩膀,深深地嘆了口氣?!复蠹叶颊f好看,但好看卻不一定代表喜歡……還記得我第一次在宴會上獻舞,鳳哥哥也說好看,但當我說要天天跳給他看時,他卻拒絕我……」 我的額頭冒出一滴冷汗?!高溃鞠肽鞘且驗椴幌M魈^勞累……」 她嘟起嘴?!缚墒俏也粫郯?!就算會累,也是我樂意的?。 ?/br> 您不累我累,您樂意我不樂意!這樣滿意了嗎? 我的嘴角抽了抽。「公主,恕奴婢多言,有時適度地保持神秘感,對男人來說更加具有吸引力?!?/br> 「是這樣的嗎?」她睜著大眼睛,認真地問。 「是的?!刮尹c頭如搗蒜。為了往后「有幸」被你看中的那些男子著想,你千萬要走神祕路線! 「那你說……」她的聲音突然變小,臉上泛起詭異的緋色?!镐胃绺鐣X得我有吸引力嗎?」 「湮哥哥?」我詢問地看向離我最近的阿蓮。 阿蓮竊笑著替我解釋。「是桑國的禹湮將軍,過幾日要來我們天羅國和陛下商討國事,公主會在將軍的歡迎宴席上獻舞,這才如此勤快練舞?!?/br> 喔……原來是有了新目標了。我還想這小妞沒事練舞練得這么勤做什么,居然又是告白舞來著。不知道這次跳完舞后會不會又問人家要不要娶她……我突然想替那位素未謀面的將軍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聽說陛下有意撮合禹將軍和公主的婚事呢!這次將軍前來談?wù)聲r,陛下也會一併提起此事。」阿槿也抿著嘴笑著補充。 全棠怎么最近老愛替弟弟meimei打算婚事,這是他難得的消遣之一嗎?但如果這位禹湮將軍能收服全寶恩,那還真的是功德圓滿,我替全天下的未婚男子感謝他的犧牲奉獻! 「還沒譜的事兒呢!你們別在那里胡說。」全寶恩微嗔著,但那張臉明明就寫著「我想嫁他想得不得了!」。 當初是誰對我死纏爛打,說要是我不能娶她她便娶我?女人吶!變心就是這么快…… 「不過禹湮將軍年紀多大???至今尚未娶妻?」我好奇地問。 我記得鳳湘翊曾和我提過這個人,印象中他是桑國百姓的護身符,有著「金烏將軍」的稱號,因為他似乎從不在太陽下山后作戰(zhàn)。在我的理解里,一直以為像這樣戰(zhàn)功彪炳的大將軍應(yīng)該是縱橫沙場數(shù)十年、身上有著無數(shù)道如同勛章一般的傷疤、皮膚因常年在戰(zhàn)場上作戰(zhàn)而被曬成古銅色、興許還留著一把跟張飛一樣的大鬍子。不過這種類型、感覺起來又有點年紀的男人應(yīng)該不是全寶恩的菜啊!她怎么會想嫁給他? 「據(jù)說禹將軍是桑國史上最年輕的大將軍,十七歲時就當上了,今年也才二十有四,卻已戰(zhàn)功赫赫,讓外敵都忌憚他,不敢輕犯桑國!」阿菊說起這偶像般的人物時,也難得少女心了一下,語氣中盡是崇拜,也不想想那是別國的大將軍,要是他率兵前來攻打天羅,她們就在墳?zāi)估锍绨菟桑?/br> 「將軍當然尚未娶妻??!」阿蓮接著說?!副菹略趺纯赡芪魅ギ攤?cè)室,當然是堂堂正正的將軍夫人!」 「什么將軍夫人呀!你們就只會瞎說,要是給別人聽了去,還不知道怎么笑話我呢……」全寶恩輕搥著阿蓮的手臂,滿臉的嬌羞,少女懷春的姿態(tài)盡顯。 我只能望著她們,額頭又冒出一滴冷汗。寶恩公主,您別擔心別人因此笑話您,因為您本身就是個笑話了…… 在以全寶恩為首、眾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少女們殷殷期盼之下,禹湮將軍來了。此行并不算浩大,他只帶了幾位桑國官員同行,卻也是以桑國使者的身分前來,因此半分怠慢不得,還是夜王全夜親自去城門口迎接的。 我們只能靠探聽得知他們的消息,雖然得到的訊息都是極為片段零碎的,但全寶恩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終于,讓客人歇息一宿、以緩解長途跋涉的疲憊后,歡迎宴會在隔天中午來臨了,那也是我們能光明正大地一睹禹湮廬山真面目的第一個場合。 我因為是寶恩公主的貼身宮女,所以也能跟在她左右一同參加宴會。這次全寶恩和當年歡迎我的那場宴會一樣,也是要作為「驚喜」在宴會進行中獻舞,因此一開始并沒有坐在位子上。但由于她急著想看看禹湮的真正模樣,便拉著我們躲在布幔后面偷看。 我們從后殿跑出來偷看時,通霄殿上賓客都來的差不多了,連全棠跟他的皇后也已經(jīng)坐在主位上。宴會上奏著歡慶的音樂,穿著七彩霓衣的舞姬們在場中央跳舞助興,我巴巴地望著那一盤盤精緻的佳餚,摸摸扁平的肚子,只能感嘆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這就是皇帝與宮女的差別…… 全棠今日一襲寶藍色龍袍,儀表堂堂,全身上下散發(fā)著帝王的貴氣。不過他此時看來似乎心情極好,那盛著笑意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十分容易親近,就像個鄰家大男孩。 至于他身旁的皇后……嗯,我跟她不熟,就不贅述了。但皇后懷里抱了個可愛的男娃兒,應(yīng)該就是全棠那兩歲的小皇子全煊。我出于比較心態(tài)多看了全煊幾眼,最后還是覺得我們家平兒比較可愛。 全夜也在宴席上,他俊美出塵一如往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卻覺得他的笑容沒有透到心里去。全夜他……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應(yīng)該不是因為我吧!我都離開半年了,他縱然怨我,也不該惦記這樣久。但他娶妃一事自那時起就這么一直擱著,是巧合,或是有意為之呢?只盼他能早日遇見屬于他的那個,對的人。 「湮哥哥是哪一個?。俊谷珜毝鞫阍诓寄缓?,伸長脖子往外探頭。 「應(yīng)該就是貴賓席上主位的那一個吧……」阿槿邊壓地聲音說著也邊伸著脖子。「??!是不是正在和陛下敬酒的那一位?好英俊呀……」 我聽著阿槿那花癡般的讚嘆聲,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循著她說的方向看過去。正在敬酒的那一位是吧……當我將目光鎖定在那人身上時,心頭猛地一震。 應(yīng)……應(yīng)該不是我眼花吧?真的……是他?竟然會是他?! 我說過了,他那雙奇異的眼瞳我見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坐在貴賓席主位上的那一個男子分明就是…… 那位半年前救了我和平兒一命的,玫瑰眼大俠。 「將軍遠道而來,寡人代天羅國上下誠心表示歡迎,還望將軍在天羅國作客期間能乘興而來,盡興而歸?!谷呐e著酒杯朗聲對玫瑰眼大俠說道。 「謝陛下盛情款待,禹湮無以為報,滿飲此杯,先乾為敬?!拐f罷,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末了抬手拭去嘴邊溢出的酒水,反手將酒杯倒了過來,表示酒一滴不剩。 殿里頓時響起一片喝采聲。 「好!將軍果然好氣魄!」全棠讚許地點點頭,也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連聲音也很動聽呢……完全不似那些成天只會打打殺殺的粗魯武夫?!谷珜毝黠@然對禹湮十分滿意,一舉一動在她眼里都只有一個字:帥! 我望著席上的藍衣男子,感嘆著緣分著實是個奇妙的東西,我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再見到他,還是在這種場合下。 原來他就是禹湮……原來當日救了我們母子的人就是桑國大將軍禹湮……難怪他不想讓全夜知道是他出手相救,是因為他的身分過于敏感吧! 不過此時的他,放下了劍,也不再身處那些血腥殺戮的場合,而是舉著酒杯靜靜地端坐在宴席中,看起來又是和當時截然不同的風(fēng)姿。他身著一襲銀藍色立領(lǐng)錦袍,我觀察其他從桑國來的官員,也是穿這種立領(lǐng)的衣服,估計這是桑國服飾的特色,但禹湮穿起來卻格外給人一股尊貴不可冒犯的感覺。 我想起初見他時,他似乎也是穿著一身藍衣,禹湮的確很適合這個顏色。殺敵時瀟灑沉著,今日一見卻又是從容溫雅,不管是哪一種,他穿藍衣都一樣地好看。他的長發(fā)一半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另一半自然地垂散在胸前與背后,長發(fā)直順有光澤、烏黑彷彿用最上等的墨研磨出的顏色,這是繼鳳湘翊之后,我第二個想問他用哪牌洗發(fā)精的人。 當時情況太危急,加上他殺人時又不斷移動位置,我直到今日才算好好看清楚他的眉眼。只能說,這是張對男人女人都有極大殺傷力的一張臉!他不是像鳳湘翊或是全夜那種更甚女人的麗色,卻也不是陽剛型帥哥,應(yīng)該說他就是介于中間值,有著一張兼具帥氣與美麗、散發(fā)著英氣的臉孔。我還以為他長年征戰(zhàn),皮膚要不是曬成古銅色,好歹也該是小麥色,然而他的肌膚卻白皙近乎透明,說是「冰肌玉骨」也不為過,害我差點又想問他用哪牌防曬乳。而直挺鼻樑下,一張薄唇如櫻花瓣粉嫩,那般的唇色,我還以為只有女子才會擁有。 不過他全身上下,最出色的仍舊是他那雙妖精一般的玫瑰色眼瞳,那綺麗的顏色讓人不自覺想一直凝視著他,直到望進他靈魂深處,可那雙眸子卻始終縹緲莫測,宛若玫瑰花瓣上的露水,讓人永遠都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是個危險的男人……我才這么在心中下結(jié)論,「危險」果真就出現(xiàn)了。我身后那堆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女人似乎想把禹湮看得清楚些,推推攘攘間,竟不小心把一個人推出布幕之外。不用懷疑,那個悲劇角色就是我! 我以「仆街」的姿勢倒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地面上,整個宴席突然安靜下來,感覺現(xiàn)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有錯愕的、有疑惑的、有看好戲的、甚至還有嘲笑的。 我還來不及感到疼痛或是丟臉,我也沒想到偷窺就算了、居然還蠢到跌出來被發(fā)現(xiàn)會有什么下場,我的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完了,要被全夜發(fā)現(xiàn)了。 「哪里來的莽撞ㄚ頭?這是什么場合竟敢在此胡鬧!」隨侍圣駕的太監(jiān)厲聲問道。 我不敢抬起頭,也不敢出聲回答,只能裝作很害怕的樣子蜷著身子埋著頭瑟瑟發(fā)抖。 「放肆!」太監(jiān)正又要罵我,突然一個匆匆的腳步聲從布幕后傳來,接著似乎有個人在我身旁跪下。 「陛下恕罪!奴婢是茱寶殿的宮女阿蓮,這是新進的宮女阿花,她只是仰慕禹湮將軍風(fēng)采已久,才忍不住躲在布幕后偷窺,又因太過激動而不小心摔了出去,奴婢回去會好好訓(xùn)斥她的,望陛下看在她初來乍到、還不懂宮中規(guī)矩的份上,寬恕她吧!」 阿蓮……好樣的!仰慕禹湮將軍風(fēng)采已久是吧?因太過激動而不小心摔了出去是吧?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也不想想自始至終根本就是你們說要偷窺還把我擠了出去,我何其無辜??!這下子臉丟大了,全場上的人,包括全棠全夜,甚至還有「被偷窺者」禹湮,一定都覺得我是個變態(tài)吧…… 雖然心中無限憋屈,我卻只能吃下這啞巴虧默認應(yīng)下,誰讓我不能開口,就怕被全夜聽出聲音。 「哈哈……原來是禹將軍的仰慕者?。 谷牡穆曇魪耐踝蟼鱽?,那語氣聽來沒有責(zé)備的意思,只彷彿被逗樂般帶著興致?!赣礓螌④娨槐砣瞬牛胍欢盟娘L(fēng)姿這寡人倒是能理解,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下去吧!下次注意場合,不要再犯了。」 「謝陛下恩典!」阿蓮答謝道。我只能欲哭無淚地被阿蓮攙扶起來,迅速拖了下去。 直到輪到全寶恩上場獻舞,我還是結(jié)著一張屎臉。她們自知理虧讓我成了代罪羔羊,等我回到布幕后說盡萬般好話,全寶恩也諂媚地對我發(fā)動燦笑攻擊,我全都不為所動。老娘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但老娘也是有尊嚴的!不能因為我叫「阿花」,就硬要塞給我「阿花」的罪名! 全寶恩的舞蹈一如排練時精湛完美,博得了滿堂彩。不過我看她要「引誘」的對象禹湮似乎不為所動,那欣賞著舞蹈的目光有點虛無縹緲,類似……放空。在這樣有美人有身材有舞技的表演之下他居然還能放空,可見他果然不是普通人,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大將軍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曲舞畢,全寶恩下來換過衣裳后,就會回到宴席上sao擾禹湮,一如她當年sao擾我那般。我仍舊擔心被全夜認出,便跟全寶恩說我肚子痛,想先回去休息。全寶恩因為「偷窺事件」對我存有愧疚之心,自是滿口答應(yīng),讓我好好歇息,不需要再回來服侍她。 我出了通霄殿之后,便自己一個人在宮里四處逛逛。自從入宮以后,我除了全寶恩的茱寶殿和練舞的場所之外,沒再去過其他地方。我邊走著打量著四周,這皇宮貌似和我?guī)啄昵皝磉^時沒什么太大變化,是說我實在也記不太得它幾年前是什么模樣,但皇宮嘛,差不多都是一個樣的。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一個令人懷念的地方,我抬頭看著那塊被淡黃色小花點綴、寫著「御果園」三個大字的牌匾,頓時感覺有一股酸甜多汁的滋味縈繞在口腔里面,唾液也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來。 我吞了吞口水,自從上次在這里吃過全棠種的荔枝后,我時時刻刻都懷念著那美妙的味道,只可惜鳳凰王朝不產(chǎn)荔枝,而到了天羅國居住后,也因為荔枝是珍貴的水果,平民百姓買不到而始終沒吃過。 這季節(jié)應(yīng)該不是產(chǎn)荔枝的時候吧!不過我記得全棠的果園里似乎種滿著違反生長季節(jié)的水果,反正間著也是間著,去碰碰運氣也好! 上次在這里偷吃荔枝而和全棠結(jié)下那段糾葛「孽緣」的教訓(xùn)我可沒忘記,這次我是算準了全棠還在禹湮的歡迎宴會上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才敢放心進去。 御果園的大門是關(guān)著的,還用大鎖鎖上。不過沒關(guān)係,姊姊我如今是特務(wù)了,這種高度的墻不是問題! 雖然最后我以十分滑稽可笑的姿勢落地,不過總算是翻了進來,也沒被人看見我的糗態(tài),所以我絲毫沒被影響愉悅心情,拍拍手上的灰塵又站了起來。 又到了這天堂一般的地方了……我心里不斷開著小花,踏著幾乎要跳起來的輕快步伐在御果園里蹦達,身邊被色彩繽紛的果樹圍繞著,鼻息間全是水果的香甜氣息,所謂的「小確幸」就是這樣?。?/br> 全棠果真不負我對他的期望,在這冬季里讓荔枝結(jié)果。我望著眼前樹上一顆顆鮮紅飽滿的荔枝,心中的激動感慨無法用三言兩語描述,因此就不描述了。 雖然知道這果園里不會有其他人,但我仍先如作賊般打量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摘下一顆特別碩大的荔枝。 我如對待珍寶般捧著手上的荔枝,荔枝在我的掌中,顯得更加鮮紅欲滴。 我坐在樹下,神圣地剝著荔枝薄薄的皮,接著將沾了汁液的指尖放進嘴里吮了吮,滿足地瞇起了眼睛。果然很甜吶…… 我把剝好的荔枝放入口中,背抵著樹干,陶醉地閉上眼慢慢嚥著我的荔枝。這就是我一直懷念的那個味道??! 突然,一個聽來似乎有點熟悉的聲音冷不防從頭頂傳來。「好吃嗎?」 我嚇了一跳,猛地睜開了眼睛。當我的視線與樹上那位藍衣男子相交時,我因為太過驚訝以致于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而嘴里那顆還沒吞下去的荔枝就這么搞笑地滾了出來。 待我反應(yīng)過來之時,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可笑至極的話:「將軍,您也肚子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