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像報仇的報恩
第七十六章像報仇的報恩 「你還不快走?」 我在原地愣了兩三秒之后,禹湮率先開口打破這份令人窒息的肅靜。他的語氣仍然是淡淡的,彷彿只是母親催著流連在電視機前看卡通的女兒快去上學。 「你……需不需要我?guī)兔??」不知道為什么,我想也沒想就這么自不量力地問道。照目前這情況看來,雙方人數(shù)的差距已經(jīng)不能用「大」來形容了,就算禹湮再武功蓋世、以一抵百,情勢除了不妙還是不妙,況且那些殺手看起來訓練精良、并不是一群只打算以人數(shù)占優(yōu)勢的烏合之眾。 不過看禹湮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早有對策,還是把緊張的情緒深深藏了起來。 「你一個小小宮女能做什么?」他鄙視地掃了我全身上下一眼。「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離開!」 混帳東西!好歹老娘也是個特務,居然這么瞧不起我? 我正要發(fā)作,卻突然驚覺他這句話說得比先前那句還要更為大聲,比起嘲諷我,似乎更像是在說給對面的敵人們聽的。 難道他是在……保護我?我的心喀登了一下,一瞬間有股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請繼續(xù)!」我裝作很孬地乾笑了幾聲,轉(zhuǎn)身快步離去。既然他有意支開我,那我便不該待在這里給他添亂。 我垂著頭走沒多久,腳步就漸漸緩了下來,最后,腳上像綁了大石頭,再也邁不了任何一步。打斗聲在我背后響起,金屬撞擊的尖銳聲響回盪在這林子中,我好像還聽見了刀劍劃過血rou的聲音,也不知道被砍中的是那些黑衣人,還是禹湮。 我站在樹蔭底下,盯著自己的腳尖,心里亂紛紛的,就像被扔到海里的一團糾結(jié)絲線,飄浮在海面上隨著海浪載浮載沉。 我這樣撇下他不管真的沒關(guān)係嗎? 是他自己要我走的…… 可是他的自信,會不會只是裝給我看的? 我這還不到家的武功能幫他什么…… 去搬救兵來幫他吧! 遠水救不了近火,在我找來也不知道在哪里的救兵來救他之前,他恐怕已經(jīng)被砍死了…… 我的腦袋里迅速閃過各種想法,最后,我握緊拳頭,牙一咬,下定了決心后便立刻轉(zhuǎn)身往原來的地方跑過去。 今天他若只是個素昧平生的人,我見死不救尚且會良心不安,更何況他還曾救過我和平兒的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原諒自己什么都沒做就這么離去。我雖然幫不了他什么,至少陪他一起撐到援軍出現(xiàn)吧! 當我趕回到打斗現(xiàn)場,看見的情形便是禹湮被一個又一個黑衣人團團包圍住,就像螞蟻貪婪地涌上掉在地上的餅乾屑,我?guī)缀蹩床灰娝谀睦锪恕?/br> 突然,一陣慘叫聲響起,只見血花四濺,像血霧一般細細地散在空氣中。我的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倒下的是禹湮周遭的刺客。只見禹湮雙手持劍,一個旋身,藍色衣袂翻飛,周圍又是一片黑衣人倒下。 透過包圍網(wǎng)暫時出現(xiàn)的縫隙,我終于能清楚看見他了。他緊抿著唇,臉上有著點點血漬,讓他英氣俊美的臉上多了幾分冷毅邪魅。我之前就見過禹湮殺人,那是一種衝突的暴力美學,明明殺人是一件極殘酷的事,但由他來做就像是藝術(shù),我彷彿在看一齣導演精心編排過每個鏡頭的武俠電影,刀光劍影中,落葉紛飛,他的動作迅速、行云流水,每個轉(zhuǎn)身每次揮劍都是美感的展現(xiàn)。 然而畫面再唯美壯觀,這終究還是一個緊張危險的拚殺場合,很快地又有一群刺客重新涌上,再度包圍住他。 我沒再猶豫,彎下身掀起裙襬,從襪子里掏出暗藏的飛鏢往刺客脖子射去。趁著他們倒下的間隙,我飛快地撿起刺客掉落在地上的劍,殺進包圍網(wǎng)。 「你又回來做什么!」禹湮看見我過來,幾乎是吼著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么不淡定的樣子,我又不是一定會給他添亂,他這么兇干嘛? 由于現(xiàn)在不是個發(fā)牢sao的好時機,我只得將這些委屈吞下肚,邊擋著刺客邊想辦法靠近他,兩個人并肩作戰(zhàn)比較能發(fā)揮防御作用。 「我回來救你啊!」我說這話時總算殺到他身側(cè)。這時忽然從旁出現(xiàn)一劍朝我直直刺來,我躲避不及,險些就要被「秒殺」,幸虧禹湮眼明手快,「鏘」一聲用長劍擋下差點要我小命的那驚險一劍。 我瞬間經(jīng)歷了生死關(guān)頭,一時還沒辦法反應過來,禹湮趕緊將發(fā)愣的我扯到他身后,無奈地嘆了口氣?!妇蛻{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也說要救我?」 「因為你救過我??!我總得報恩吧!」我總算回過神來,對剛信誓旦旦說要救人卻立刻扯人后腿的自己感到羞愧,也顧不上害怕,發(fā)了狠就往靠過來的刺客身上砍去。 「你都知道了?」原本正在前面專心對付敵人的禹湮聽到我的話,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有些古怪。 我以為過了這么久了,他早就忘記這件事,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印象?!赴肽昵澳悴皇菑纳朗渴种芯认挛液臀覂鹤訂幔侩m然當時你沒有表明身分,但我知道那人是你!」我索性坦白地說出來,反正他都看見我會武功了,也不可能再相信我只是一個普通宮女。話又說回來,他見我使劍用飛鏢,怎么連一點訝異的感覺都沒有?難道在桑國宮女會些拳腳功夫是很常見的事? 我還來不及細想,刺客的劍又揮上來了,我只得拋掉這些疑問,專注地應付眼前的敵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后,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看你不是來報恩,比較像是來報仇吧!」他的語氣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的氣惱,和剛才一瞬出現(xiàn)的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我殺敵殺昏頭產(chǎn)生了錯覺,我竟從他的聲音里感覺出一絲愉悅。 我翻了個白眼?!付际裁磿r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他揮劍的動作依然從容自若,嘴邊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來的確是有說笑的心情。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是無謂,其實我不來幫他,他自己一個人還是能應付的吧…… 我正想著要不要乾脆再退出去,省得給他找麻煩讓他不能專心致志應敵,卻突然聽他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話:「『飛花燕』那套劍式你學了沒?」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笇W了?!?/br> 「那好,我主攻,你主守,一切聽我的指揮?!顾@么吩咐后,劍花一轉(zhuǎn),換成了「飛花燕」的起手式。 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雖然我的腦袋一時還轉(zhuǎn)不過來,但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反應,迎了上去配合他的劍招。 「飛花燕」是一套雙人配合的劍式,一人主攻一人主守,其發(fā)揮威力的強大程度端看主攻那人的功力,但也要主攻者完全信任守在背后的那人,將他的安危交付給他,才能盡全力攻擊,達到最大的攻擊效力。 我先前在木蘭幫基地練習時,曾看過杏愉前輩和穆琴使這套劍路,那時曾為兩人的完美配合感到震撼無比,直到此刻我才終于見識到,將「飛花燕」使得淋漓盡致是什么模樣。 飛花燕,顧名思義,講求攻擊者身輕如燕,出劍俐落迅速如花瓣紛飛,讓敵人看不清劍招,那是一套在華麗絢爛中瞬間奪人性命的劍式。 禹湮的動作太快,我必須咬緊牙使盡全力才能跟上他。他似乎只看得見眼前的敵人,所有出招都僅以奪人性命為主,絲毫不顧他身后有無危險。他如此相信我,將他的性命交給我守護,讓我大為驚訝,他剛才不是還嫌棄我是三腳貓功夫嗎…… 既然他全心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讓他失望!我握緊手上的劍,全力在他的身后防守著。這還是我自練習以來將這套劍路使得最為流暢的一次,不知道是我們有默契,還是禹湮會帶領(lǐng),我忽然感覺自己似乎朝武林高手又更邁進一步了。 我們一攻一守,不能說配合得天衣無縫,但也算是默契十足。我看著周遭敵人瞬間少去了大半,緊繃的神經(jīng)一稍得放松,竟忽然想通了自剛才起就一直困惑著我的問題出在哪里。 「不對啊!『飛花燕』是木蘭幫的武功,你怎么會曉得?」和他聯(lián)手了這么久,我終于意識到這最關(guān)鍵的一點。 沒有聽見他回答,我轉(zhuǎn)過頭朝他看過去。不看還好,這一看不得了了,只見他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嘴唇還隱隱發(fā)青。 「你……」 我后面的話還沒問出口,他便噴出一口鮮血,身子軟了下來,只能用劍勉強支撐著,不讓搖晃的身體倒下。 我瞪著他嘴角溢出的黑血,結(jié)結(jié)巴巴地接下去問道:「你你你……你該不會是中毒了吧?」 他點點頭,用手背灑脫地抹去唇邊的鮮血,撐著劍又站了起來,另一隻手反手揮劍抹了一個趁機靠近刺客的脖子。 我看他的衣服上雖然血跡斑斑,但似乎沒有什么傷口,又更加吃驚地問:「難道在我來之前,你就已經(jīng)中毒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嗯?你居然還給我說『嗯』?」我不可置信地反問道,音調(diào)不自覺提高。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都中毒這么長一段時間居然完全不動聲色,還打斗了這么久!要不是實在撐不下去吐了血,他真的想當作完全沒這回事嗎? 見他強撐著已經(jīng)逐漸失去控制的身體繼續(xù)打斗,我皺起了眉頭?!高@樣不行,你再打下去會讓毒素加快蔓延,你想死嗎?」 「不打……死得更快?!顾吂糁吇卮?,聲音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 「呸呸呸!別亂說話,不是還有我嗎?我……」我拚了老命也會帶你殺出重圍這句話,在看到一群明顯不是來救我們的刺客援軍出現(xiàn)在眼前后,立刻被我吞下肚。我吞了吞口水,最后說出的是:「我們還是逃跑吧!」 「可是……」 「沒有可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關(guān)鍵時刻懂得逃跑的才是真英雄!」我朝他吼道,不再多加猶豫,抓起他的手臂便連拖帶拽地拉著他往反方向跑。 禹湮似乎想再說些什么,但毒性發(fā)作,他連連咳血,竟是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撐著點!」我焦急地喊道,一邊帶著禹湮逃跑一邊殺出血路。艱險的情況果真能使人成長,我頓時如同戰(zhàn)神附體,見人就砍,完全顧不得害怕,殺紅了眼。 或許是被我不要命的瘋狂氣勢所震懾,敵方的攻擊似乎弱了下來,我竟一路逃得出奇順利。 直到我們逃到了路的盡頭,我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何禹湮一直試圖阻止我,為何敵人并不再咄咄攻擊。 我停下腳步,茫然絕望地瞪著眼前的景致,忽然有了想跪下來對禹湮切腹謝罪的衝動。 在我們前方大約五步距離之處的,是一座懸崖,那個傳說中摔下去會粉身碎骨的「懸崖」。 好極了……我?guī)е礓翁用?,結(jié)果卻把我們自己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 懸崖邊的風特別大,強勁的風刮過我的臉頰,我的發(fā)絲被狂風吹亂,一條發(fā)帶就這么被松開,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現(xiàn)在……怎么辦?」我轉(zhuǎn)頭望了禹湮一眼,苦笑了幾聲,沒有意識到自己還一直抓著他的手。 他聳了聳肩,一頭綢緞般的青絲在風中飛揚,映得他的臉更加蒼白如紙,卻有種凄絕妖異的美。他的唇邊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和我的苦笑不同,那是出自于真心的笑,美得驚心動魄。 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真正地笑,卻是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而他都到了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我想大概是瘋了,仔細說來是我把他給逼瘋的。 我望了望眼前的敵人,再望了望身后深不見底的懸崖,腦中頓時有了決定。 往前殺出重圍的話……姑且不論我的功夫如何如何不能見人,禹湮如今中了毒,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極限,我們兩個衝出去,差別只在于被刺成馬蜂窩的時間是長是短而已。 往后跳下懸崖的話……在那些武俠小說里,主角們每次被敵人逼到懸崖邊,跳下去后總是能大難不死,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發(fā)現(xiàn)隱藏的武功秘笈,從而修練成絕世高手逃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當主角的命,但我想,禹湮這種等次的,應該會是主角命。 我仰起頭看著那片明凈如水洗過的藍空,在心里祈禱著幫主jiejie這次也能「剛好經(jīng)過」,從天而降來拯救我們。只可惜,好運氣不是永遠都會存在的,我在心中默數(shù)了三秒,幫主jiejie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我深深吸了口氣后,抓緊禹湮的手,轉(zhuǎn)過頭定定地望著他。他沒說話,但那雙玫瑰眸子里透著瞭然。 「若是我不幸摔死,我就將我兒子託付給你了!」 說完這句話后,我閉上眼,拉著仗著主角優(yōu)勢應該死不了的禹湮,縱身跳下懸崖。 我的猜測果然沒錯,身為主角的禹湮在落下懸崖之后,不負眾望地,沒死。 而我之所以知道他沒死,當然,是因為我也沒死。 這么看來,我們兩個都有當主角的命。不僅有主角命,還是超過五十萬字長篇小說的主角命。怎么說呢?我和禹湮不但活了下來,甚至還可以說是毫發(fā)無傷。 在懸崖底下的,不是巖漿,不是鱷魚潭,不是碎石堆,而是一片粉藍色的花田,若從遠處看,乍看之下還會誤以為那是一座湖泊。 從那么高的懸崖上跳下來,就算是掉進了花田,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吧!而我們怎么還能安然無恙? 別急別急,待我細細說來…… 在那片粉藍色花田上方約一層樓處,掛著一張大網(wǎng)子,而我們剛好就掉進了那張網(wǎng)子里。 重力加速度的衝擊讓我們在網(wǎng)子上反彈了好幾下,直晃得我頭暈目眩。我躺了一會兒,讓血液重新流回腦袋后,搖搖晃晃地手腳并用從網(wǎng)子上爬了起來,正疑惑著在懸崖底下怎么會有網(wǎng)子時,卻無意間瞥見眼前的崖壁上刻著三行歪歪扭扭的字: 兔崽子們 要死去別的地方死 老娘懶得再替你們收尸 那字跡簡直入「石」三分,彷彿能感受到留言之人寫這些話時強烈的怒氣。 我瞪著壁上的字怔愣了好一會兒,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直到禹湮的悶哼聲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跟我一起落下懸崖。我趕緊再爬回去確認他的狀況,他緊閉著眼睛,眉頭深鎖,看起來很是痛苦。我迅速審視了一番他的全身上下,看起來似乎是沒有什么外傷,他的難受應該是來自于先前中的毒。 「禹湮!禹湮!你振作一點!」我輕拍著他的肩膀,想確認他是否清醒。沒想到這么一拍,他忽地開始咳血,大量的暗紅鮮血從他的嘴涌出,我頓時看傻了,反應過來一陣驚慌失措,急得差點就要哭出來。 不行,他再這么咳下去,即便沒摔死,也會被他自己的鮮血嗆死的!必須先讓他坐起來才行! 我環(huán)視著四周,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處空曠的平地。 我欣喜地回過頭問他:「你能自己起來嗎?我們先離開這網(wǎng)子!」 又是一陣咳血代替了他的回答。 最后,早已筋疲力盡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將他又拖又拽地弄到了地面上。 我讓他背靠著巖壁坐著,摘了一堆那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粉藍色花朵大略鋪成了坐墊,讓他可以坐得舒服些。 經(jīng)過了這么一番折騰,我早已汗流浹背。幸好他總算不再吐血了,我癱坐在他旁邊,用衣袖抹去滿頭大汗。 「你究竟是怎么樣才能把自己搞到這地步啊……又是中毒又是被追殺……」我邊喘著氣邊瞥了他一眼。他的衣襟早已染上一片暗紅,看得人怵目驚心。 一個深藏在記憶中的畫面忽地浮上腦?!P湘翊走的那天,也是像這樣,不停、不停、不停地吐著血。 我恍惚地望著禹湮,他的臉漸漸和鳳湘翊的重疊在一起。我的心猛地一緊,當時那股恐慌及無能為力的感受又再度涌上心頭,我的腦袋頓時失去了運作的能力,只剩下一個念頭不斷地在腦中重復撥放…… 不能讓他睡著,睡著了就醒不來了…… 「你看,其實這里還滿漂亮的吧!」我用開朗夸張的語調(diào)開始不著邊際地扯著話題,自己卻沒發(fā)現(xiàn)嗓音其實已經(jīng)微微顫抖?!竿踾這些花好香喔!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花耶……」 我將一朵粉藍色的小花拿到他面前興奮地晃著,他仍舊緊鎖著眉頭,沒有反應。 我吸了吸鼻子,頹然地垂下抓著花的手。「好吧,看來你對花沒什么興趣,那我們來說說別的吧!」我重整精神,又換了個話題?!肝矣袥]有問過你為什么總是穿藍衣服?。棵看慰吹侥?,還以為你穿的都是同一件,想說你怎么那么可憐,都當?shù)綄④娏藚s只有一件衣服可以穿……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不同件,不過雖然上面的花紋不同,但遠遠看起來還是差不多??!你每天都穿同樣顏色的衣服,難道不膩味嗎?」 還是不見他回應,我挫敗地聳下腦袋?!肝埂愕故腔卮鸢?!我這樣一個人說了老半天,看起來很像腦子有問題的人耶……」 「你知道就好……」聲音很虛弱,但確實是禹湮的聲音。 我的臉上立刻綻開笑容,這是我有史以來被吐槽還這么開心的一次。「你醒了?」 「早就醒了……」他緩緩睜開眼睛,乾咳了幾聲,我連忙湊過去幫他拍背順氣。 「你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怎么會這么嚴重……」我邊拍著他的背邊擔憂地問道。照他這情況看來,就算我們落下懸崖后大難不死,他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不知道……」他說得依舊云淡風輕,但表情卻是難掩疲憊。他喘息了一會兒,瞇起眼,稍微仰起頭似乎想努力看清楚什么東西?!脯F(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你問我我問誰?」儘管知道時機不對,我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向了夾在山壁之間的那一抹天空。雖然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太陽,但從那橘紅似火的云霞來看,太陽應該快下山了,也不知道到了這時間上面的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消失了?!复蟾攀前戆?!你問這個做什么?」 「快天黑了……」他喃喃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闔上眼皮,又咳了幾下后,吃力地抬起手,軟軟地揮了揮?!竸e管我了,你離開吧……」 「說什么廢話!你忘了我們掉下的是懸崖嗎?哪能這么容易說離開就離開!」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冈僬f了,我都陪你一起跳下來了,現(xiàn)在又叫我先走,你當我間著沒事干,跳崖當娛樂嗎?」 他沒理會我,仍舊固執(zhí)地下逐客令:「快走……」 「你是耳背嗎?我都說了我……」 「快走……」 「喂!」 「走……」 也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風,一個勁兒地要趕我走。雖然我沒親眼見識過,但聽說很多人病了的時候會開始無理取鬧,他雖是中毒,也算是半個病人了,原來他病起來這么煩人…… 我最后只能嘆了口氣,無奈地像安撫小孩子般順著他的話說道:「好好,我走就是了。」 看他還能說話,意識也算清楚,只是虛弱了些,我稍稍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決定先暫時離開去為我們兩人找水喝。 在這山崖底下轉(zhuǎn)了老半天,看到的全是這不知名的粉藍小花,卻沒看到任何水源,難道這些花都只等雨水澆淋? 我才這么想著,突然幾滴冰涼打上我的頭。我抬頭一看,瞬間暴雨驟下,剛剛明明還算晴朗的天空,轉(zhuǎn)眼間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天黑了,山谷里冷得要死,現(xiàn)在又下起了大雨……我像隻落湯雞般站在雨中,頓時鼻頭一酸,覺得自己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接下來該怎么辦?全寶恩應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消失了吧!全棠他們見禹湮沒有回去,會不會動員兵力出來找他?但會有人想到我們在這山崖底下嗎?要是一直都沒有人來救我們,禹湮已經(jīng)毒發(fā)成那樣,憑著我自己的力量根本爬不上山崖,我們就在這山崖底下等死? 對了!我還有木蘭幫專用的信號煙!要是耀雪或其他木蘭幫成員看到了,就會曉得我們在這里! 想到這里,我趕緊伸手探進懷里,卻怎么也撈不到那信號煙。我?guī)缀醴榱巳砩舷?,就差沒催吐看看是不是掉進肚子里面時,這才想起今天早上我以為自己不可能會用到,就將它拿起來了…… 所謂的天要亡我,大概就是這么回事…… 好吧,現(xiàn)在想這些也無濟于事,往樂觀面來看,老天爺還不太絕情,至少在我找不到能飲用的水時,給了我一場及時雨。 這里沒有工業(yè)革命,下得不是酸雨,應該能直接喝。我仰起頭,啟唇讓冰涼的雨水落進嘴里。雨水的味道其實沒什么特別的,但在正口渴難耐時飲用,滋味更勝甘醴。 我喝得差不多后,想起禹湮坐著的那塊空地上有一塊突出的大巖石,雖然替他遮去了風雨,卻沒辦法讓他像我這般張嘴就能喝到雨水,便摘了一片粉藍花朵的大葉子,折成三角錐狀盛了雨水,小心翼翼地捧著跑回去。 「禹湮!看!我替你找到水喝了……咦?人勒?」我回到原處,卻發(fā)現(xiàn)巖壁底下早已沒有禹湮蹤跡。 天這么黑了,他的狀況差成那樣,幾乎不能動彈,還能跑去哪里?難道這山崖底下有野獸,將他吃掉了?可是,也沒看到血跡或骨頭什么的…… 「禹湮……禹湮……」我越想越覺可怕,焦急地連忙在附近搜索著。所幸找了沒多久后,在離原先空地一段距離處,發(fā)現(xiàn)了那藍色身影倒在地上。 「拖著那副身子還能移動這么遠,我真是服了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做就是了,你是嫌自己還不夠折騰人嗎?」我又生氣又無奈地呵斥著,一邊走向他,卻在靠近到能將他看個清楚后,渾身一震,手上的克難葉碗一不小心便滑落在地,掉進了泥濘之中。 然而此刻我已經(jīng)沒有心思顧及那葉碗,我怔怔地移動腳步,繞到他面前。 他倒在地上,雙眼緊閉著,雨水滑過他纖長的睫毛,滑過他挺立的鼻樑,那張又英俊又漂亮的臉,分明是禹湮沒錯,可是……可是…… 我眨眨眼睛,再睜開,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眼前的景象卻依舊沒有改變。 他那如扇子般在地上鋪展開來的長發(fā),竟是雪白的……白得純凈無瑕,就像……某個人的發(fā)一樣。 我彎了膝蓋跪坐下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做,探出右手,顫巍巍地靠近他的臉,直到覆蓋住他眼睛以下的半張臉。 強烈的熟悉感襲上心頭,他卻在這時醒了過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我定定地看進那雙只在兩個人身上看過的玫瑰色眸子里,輕聲問道: 「你……到底是誰?」 《朕不是美人》第二卷<天羅卷>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