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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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七兒乘車到達楚家時剛過晌午,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門童聽我說明了來意,雖搞不懂上回來送藥的人今日怎會來替傾城坊登門謝罪,仍趕忙進去通報了。 “楚家的仆人怪得很,一個個就跟出家修行的僧人似的?!钡却臅r間里我和七兒咬耳朵,他無聲笑了笑,一邊聽我碎碎念一邊看著街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眼中竟透露出幾分向往。 他難得出一次坊,應(yīng)該是覺得新鮮極了。 我摸了摸身上,從錢袋子里掏出幾錠碎銀:“你去街上玩會兒,別走太遠。” 他本想推辭,看我執(zhí)意終于收下了銀兩,沖我規(guī)規(guī)矩矩彎腰一揖向外走去。 “哎。”我看了看陰沉的天空,“你去把馬車里的傘帶上,看這天怕是得下雨。” 這個與我年歲相仿卻深沉規(guī)矩的少年頭一回展現(xiàn)獨屬于年輕人的蓬勃朝氣,縱使他口不能言,也不阻礙他前行的決心。 七兒才走不久,從另一個方向挎著藥籃的孫姑姑剛好回來。 “顧小姐?”她還記得我上次告訴她的姓名。 我正想著要怎么和她解釋此行的目的,楚家的大門從里打開,方才進去通報的門童帶回了消息:“沐姑娘請,大人已在廳中等著了?!?/br> “沐姑娘?”孫姑姑又仔細打量了我兩眼,我緘默不語,或許她會認為自己記錯人了也不一定。 緊張的氛圍讓人渾身不自在,我輕咳一聲,門童見狀趕忙去接孫姑姑手中的藥籃,伶俐道:“孫姑姑辛苦了,公子正要找你呢?!?/br> 另有一位素衣丫鬟為我?guī)?,孫姑姑灼熱的目光如芒在背,行至半路終于消失,我吐了口氣,無論如何先混過去再說。 “你家小姐的病怎么樣了?”我問那素衣丫鬟。 “......”她抿唇不語并加快步伐離我更遠了些。 果然不該抱什么僥幸的。 楚松甫端坐在廳中,不同于上次在楚緣堂的遙遙一瞥,今時我才意識到他也只是一個年過半百、為女cao勞的父親。 仆人端上茶水甜點后盡數(shù)退出廳中,剩我和他各懷心思。 “我聽說,”楚松甫放下手中杯盞,“你是沐瑾的小妹吧?” 我忙站起身回話:“我叫沐瓊,沐瑾是我的叁哥?!?/br> 他點點頭:“沐瑾為人勤奮,在醫(yī)術(shù)方面也很有造詣,假以時日不在我話下?!?/br> “門童說你此行是替傾城坊來賠禮道歉的,要我說這些只是家事,沒必要驚擾祀柸公子。” “祀柸他...坊主覺得珮扇既屬傾城坊的人,為著楚小姐一事隱瞞消息,也是傾城坊管教不力,才讓珮扇做出這種有違禮教的事情?!蔽业溃澳J為這是家事,但殤止與珮扇同為傾城坊效力,此事便不僅僅是家事了。” “坊主命我登門致歉,另送兩株高山靈芝作為耽誤楚小姐病情的補償,還請先生見諒?!?/br> 楚松甫聽我提到楚卿,瞬間嘆了口氣:“祀柸公子有心了,煩請沐姑娘替我道謝?!?/br> 他起身準備送客,我擋在他面前,又道:“我此次上門不止為這一件事,還請楚先生聽我一言?!?/br> 茶水半涼,我將祀柸早上給我的信箋拿出來交給楚松甫,向他簡要說明了事情由來。 不料楚松甫絲毫沒有得知好消息的歡喜雀躍,反而連連嘆氣,將信推回到我手中。 “吾家卿卿,怕是活不過明年了?!彼f著說著便淚如雨下,“昨日卿卿暈倒在庭院中,渾身高熱,這怪病多年來一直靠人血入藥得以壓制,怎知如今、怎么如今反而失了藥效呢!” “可是雙生花......” “沐姑娘你有所不知,多年以來雙生花的消息老夫聽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無一次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怕卿卿再挺不過了??!”他癱在椅子上捂臉嚎啕,這位兩鬢花白的京城圣手仿佛再也負擔(dān)不了心中對女兒的憐憫疼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我沉默半晌,等楚松甫情緒稍微平復(fù)接著問道:“那昨日...?” 他擦了擦眼角:“昨日想讓止兒再......” 他說到這里便閉口不談,怒火“噌”地躥到我頭頂,方才對他的可憐蕩然無存:“你讓殤止回來,就是為了逼他再割一次血?!” “他來得太遲?!背筛u搖頭,將自己的左手的袖子撩了起來,“是我?!?/br> 他左臂層層包裹的紗布上留有鮮紅的血跡,我壓了壓自己的怒氣,不合時宜地喝了一口已涼的茶水。 “晚輩還想與您談?wù)撜務(wù)摎懼?。”我沉聲道,“您可能不清楚,但我與殤止互有情愫已久,此次請您忘卻我傾城坊的身份,我是以沐瑾小妹的身份在和您說話?!?/br> 無視楚松甫的震驚,我繼續(xù)說道:“按理來說,您照顧殤止、珮扇兄弟二人多年,雖無生恩,養(yǎng)育之恩亦重于丘岳,正因如此,殤止甘愿每月十五割血入藥,用來報答您對他兄弟二人的恩情?!?/br> “他對楚卿的愛護不必我多說你也看在眼中,他能年復(fù)一年照顧這樣的一位病人,我想這其中不僅有對您的感激,亦有與楚卿青梅竹馬的情分,您的內(nèi)心不會被這樣的赤誠所打動嗎?” 楚松甫掩面嘆息,我靜靜看了他幾秒,重新開口:“我尊重他,所以不會逼迫他放棄他認為應(yīng)該做的事。作為他的愛人,我永遠會是他堅強的壁壘,但在必要時,我會違抗他的意志替他做出合適的決定,即使這個決定會讓無辜的人付出代價?!?/br> 楚松甫渾身一凜,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您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蔽逸p聲道。 冰涼的茶水有股冷香,我停頓片刻:“珮扇與我不同,他與殤止相依為命,您也清楚他知曉以血入藥這法子的后果,否則也不會和殤止聯(lián)手瞞他。如今事情敗露,他既然能在昨天越界一次,就一定會有再一次的阻撓,您不如考慮考慮,下一次楚卿可還有這么好運,有您救她的性命?!?/br> 久負盛名的濟世醫(yī)師怔怔坐在椅子上,我向他行了一躬:“時辰不早,晚輩該告辭了?!?/br> 他恍然,無力擺了擺手,啞著聲沖門外喊道:“送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