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惠漓離開后的第二天。

    “雖然人各有各的性格，但是世漣作為女半神有時很被動呢?！睖鎻浺贿吿媸罎i編著頭發(fā)，一邊說道。

    世漣看著鏡子里滄彌疲憊的臉：“我得更強(qiáng)勢一點嗎？”

    滄彌笑了笑：“你開心就好?！?/br>
    “他們也只是找我尋開心罷了。我答應(yīng)過了他們沒同意前不會做。到現(xiàn)在都沒人同意被我授卵。一個個瘋子煩死了?！笔罎i驚訝地看著頭頂繁復(fù)的編發(fā)，“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滄彌偏頭裝作思考的樣子：“懷孕吧？如果我現(xiàn)在能懷的話，我就答應(yīng)你了?！?/br>
    世漣皺眉：“別亂說。家主會介意?！?/br>
    滄彌淺笑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他們一直不答應(yīng)，長時間沒有半神懷孕，你可能就會像伊濃和江燐一樣，每夜每夜被引到那個房間?！?/br>
    “家主昨天晚上又夢游了？”世漣問。

    滄彌又沉默了一會兒：“多虧了惠漓，江燐才能多活了一段時間呢。本來在我失敗之后，江燐就差不多崩潰了。他死得那么可憐，和之前的，好多半神一樣，他也會成為江燐的噩夢，永遠(yuǎn)留在她的記憶里?！睖鎻涢]上眼睛，眼角顫抖。“抱歉，我不該說這些。”

    滄彌站在世漣背后，低下頭，綢緞般的長發(fā)傾瀉而下，拂過世漣的臉頰。世漣聞到一股溫柔的香氣，仿佛被春風(fēng)擁抱一般。這是閉塞的石堡中不可能存在的風(fēng)。

    “她喜歡的是你啊?！笔罎i抬頭，伸手撫摸滄彌的臉，安慰他。

    滄彌緩緩睜眼，眼淚從眼角滑落，落到世漣的手上。

    “你有喜歡的半神嗎？”滄彌問道。

    世漣眨眨眼：“大概只有非常討厭和討厭和無所謂?！?/br>
    “這樣才對?！睖鎻浢罎i的頭。

    午飯的時候，江燐的身影仍沒出現(xiàn)。

    大概只是心情不好吧，世漣想著。

    但是直到天黑，她也沒有見到江燐。

    想起早晨反常的滄彌，不祥的預(yù)感涌上世漣的心頭。她跑到江燐的房間，發(fā)現(xiàn)滄彌正躺在江燐的床上，將臉埋在枕頭里。世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滄彌滿臉淚痕，濡濕枕套，長發(fā)披散，如同……

    蛛網(wǎng)。

    世漣四下張望，看到綠眼蜘蛛，她瞪了一眼蜘蛛，跑出房間。

    走廊上回蕩著世漣的跑步聲，一聲，又一聲，像鐘擺搖晃撞擊，永無止境。世漣奔跑著，口腔內(nèi)涌起血腥味，她瞥見窗戶玻璃上，自己身后出現(xiàn)了納西瑟斯的綠影。

    她停下腳步，回頭眼前空無一物，視線放低，她看見了綠眼蜘蛛。

    “是你在控制這個世界嗎？是你阻止我去那個房間嗎？”世漣問道。

    無人回答。

    走廊開始扭曲折迭，八面窗戶玻璃組成的牢籠鎖住世漣。每扇玻璃窗上都有納西瑟斯的影子，他掀開長袍，體內(nèi)的鐘擺左右擺動。熟爛水果的香氣彌漫，世漣開始頭暈。

    世漣艱難地支撐著，說：“只是去看看，之后我會聽話。反正我逃不出去?！?/br>
    納西瑟斯瓷娃娃般俊美而僵硬的臉漸漸浮現(xiàn)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神情。玻璃窗打開，走廊延伸，盡頭便是那扇形狀詭異的大門。

    世漣遲疑地走過去，大門隨即打開。

    同心圓的房間內(nèi)，海水池被染得鮮紅，腥臭味讓人作嘔。血滴如雨般落入海水池，泛起層層漣漪。血池中央，在支配者雕像的注視下，粗壯頎長的觸手干枯僵硬，如同深山古樹高聳而上，汩汩血流在古樹上形成一條條血線。順著血線向上看，猙獰的觸手將江燐自下而上貫穿，她四肢無力地下垂，身體懸在空中。觸手從她的下身捅入，然后從口中穿出。江燐的下巴被撐開到不可思議的角度，比烈日更耀眼的美貌被摧毀殆盡。

    世漣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她用觸手捅死了自己？不對，是觸手……？”

    世漣看到血池之中，脫離江燐身體的觸手，如水蛇一般在池中暢游。

    “伊濃也是這樣死的……這就是我的結(jié)局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傳來澄輝的慘叫，世漣嚇得一個激靈，腿軟跌倒在地，緩緩回頭。

    澄輝嚇得坐倒。流恩和凌冴跨過他，快步走近。

    “世漣，你沒事吧？”流恩著急地問道。

    凌冴扶起世漣，緊緊攬著她的肩膀。

    世漣扶住凌冴，回答：“沒事?！?/br>
    她看向門口，綠眼蜘蛛又出現(xiàn)了。如果是他引來的人，那么——

    “滄彌??！不準(zhǔn)進(jìn)來?。?！”

    鳴海和星泱被世漣的聲音嚇得躲在門后。

    滄彌神情肅穆，他看看江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吐出來。當(dāng)他再睜開眼時，又露出了初遇世漣時溫柔的笑容。

    滄彌走近世漣，手撫在身前，單膝跪下：“從今以后，您就是家主了。我會盡心盡力侍奉您的?！睖鎻浶χ麓沟拿佳廴绱税?，似乎在悲嘆：多么可憐。

    “那么，我來將江燐帶到支配者大人的身旁。那么各位，請從這里出去吧?！奔{西瑟斯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毫無感情地說道。

    滄彌撫在身前的手緊緊捏住衣服，他轉(zhuǎn)過頭，長發(fā)遮住表情，渾身顫抖不已。

    世漣伸手撫摸他的臉頰，用力到似乎要抹去他臉上的兩顆痣。

    “好，大家都出去?！笔罎i說道。

    滄彌等人都迷茫無助地停在原地。

    世漣揮揮手，命令道：“不是說我現(xiàn)在是家主了嗎？都給我出去。”

    凌冴乖乖地走了出去，流恩一把拉起跪在原地的滄彌，出門時也不忘捎上還沒緩過神的澄輝。

    “你也出去?！奔{西瑟斯說道，一步一步地靠近水池。

    世漣點點頭，慢步走向門口。

    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世漣背后的觸手炸裂開來，如同龐然的黑菊，擊向納西瑟斯。巨大的沖擊力下，納西瑟斯被打得嵌入布滿黑泥的墻壁，白瓷般的肋骨被折斷，透明樹藤中流出乳白色液體，在地面擴(kuò)散，隱約能看見流光溢彩的虹色弧光。齒輪飛散一地，但鐘擺未斷。納西瑟斯仍然面無表情，破爛玩具摔落在地。

    世漣走近，踢飛腳邊的齒輪，乳白色的液體弄臟了她的鞋襪。她蹲下，扯下納西瑟斯一根懸而未斷的肋骨。

    納西瑟斯的身體被扯得彈了一下，然后重重癱倒在地，他看向世漣。

    “你想做什么？”

    世漣從納西瑟斯的碧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怒火。她雙手捧起白色肋骨，貼在臉邊，妖媚而詭異地笑著。

    “我喜歡漂亮的東西，想要這個。”

    世漣站起，一邊把肋骨拋著把玩，一邊走向門外的男半神們。

    納西瑟斯癱倒在原地，視線緊緊纏繞在她的身上，直到大門伴隨著尖利的噪音關(guān)閉，她的身影從他的視野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