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什么，楚菲菲的同學(xué)——”

    “我叫歲歲?！彼诤笈排d奮地東張西望，哪怕……浮空車根本還沒離開學(xué)院上空。

    “系好安全帶?！绷謺r駕駛浮空車安穩(wěn)地越過學(xué)院高墻，歲歲才發(fā)現(xiàn)學(xué)校根本就不管這些啊……只是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孩子沒有什么交通工具，年齡限制也不能坐上從學(xué)校到綠洲的空軌罷了。

    歲歲說自己從沒去過綠洲，林羽指出這不可能，綠洲是亞歐大陸最大也是唯一的城市集群，體量巨大，除非歲歲是從對岸的美洲自由聯(lián)邦來的，或者從非洲來。歲歲只好解釋說，自己從最西邊的藍祖海來這里上學(xué)，光是坐空中輕軌就坐了十幾個小時，也沒有出去見識過綠洲最繁華的幾個城區(qū)長什么樣。

    “我們已經(jīng)到了嗎？”

    “這才到哪?！绷謺r說，“看到建筑和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太陽能板就知道了，這還只是邊緣城區(qū)。”

    歲歲想了想：“你們知道無盡特區(qū)在哪里嗎？”

    林時告訴她，無盡特區(qū)的空域有特殊管制，平時開車都要繞開。如果是普通人想要去那里的話，得有點出彩的成績，比如戰(zhàn)功勛章。他和林羽作為預(yù)備役初級生，如果在以后的演習(xí)中成績突出，會獲得一次參觀訪問的機會，但也只有一次。

    歲歲：“哦……”

    她若無其事地晃著小腿。

    其實她從藍祖海來公學(xué)所在的長江三區(qū)上學(xué)，花了福利院院長很多積蓄。院長說不需要她還錢，想報答他就好好努力，爭取去無盡特區(qū)看一看。

    他們在傍晚六點到達羅科菲7區(qū)，霓虹燈已經(jīng)亮起來，浮空車放慢了速度，因為晚間車流量實在太大了，有喝了酒磕上頭的司機駛著自己的小車往巨大的廣告牌上撞過去，不停扭動的仿生美女臉頰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黑色斑點，交警對此習(xí)以為常。仿生美人Ann眨著她美麗的眼睛，向上看高聳入云的建筑，向下看密密麻麻的車流，兩片嵌入琥珀色義體的嘴唇充滿蠱惑地一張一合。

    “歡迎來到羅科菲7區(qū)，‘輕薄的莎莉婭’祝您周末愉快。”

    魅惑的聲音響徹整個街區(qū)，卻還是被浮空車甩在身后。歲歲趴在車窗邊往上看，往下看都看不夠，她的瞳仁里倒映著羅科菲五光十色的櫥窗光線和廣告牌。

    愈到市中心，所有的車輛都放慢速度，大家像有序的螞蟻一樣排隊向前挪動。歲歲在看斜下方最大的一塊全息廣告牌，一個曼妙的女人側(cè)臥在樓宇之間，足足占據(jù)了十幾層的層高，反復(fù)表演著精致的義體在她全身植入又卸下，最后出現(xiàn)了一串長長的公司名。

    義體公司廣告牌的上方是張燈結(jié)彩的百貨商場，商場的名字被拆成漢語、日語和英語，在建筑之間的車流上方循環(huán)播放，還響著若有若無的音樂聲。探出頭朝天空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百貨商場在云層上也投射了廣告。

    “我媽超喜歡來這里購物?！绷謺r說。

    “我媽也喜歡?！绷钟鹫f。

    “我們是同一個媽?！绷謺r從后視鏡里看到歲歲一副癡迷的樣子，或許無法理解，在他和林羽看來只是進城找樂子，因為學(xué)校里太無聊了。

    歲歲從荒蕪的藍祖海來，從小只能見到裸露的黃色石塊和面黃肌瘦的難民，唯一有名氣的是每年四月的星星雨，會吸引很多游客。她那么想去綠洲的中心看一看，和她的家鄉(xiāng)果然是兩個世界。

    浮空車朝沒那么擁擠的街區(qū)往里走，再轉(zhuǎn)彎，再開一陣子，依然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商業(yè)區(qū)，下車后他們兩個走在前頭，輕車熟路地去找車行、改裝庫和各種體驗店。

    歲歲跟在后面，時不時就要停下來仔細看看櫥窗里到底有什么，然后再小跑追上林時和林羽。

    晚餐在一家日式拉面店吃。當(dāng)然啦，店家保證自己所有的食材都是人工制造的，保留從前日本島上正宗的風(fēng)味同時，絕不使用被核廢水污染過的海洋生物。歲歲很認真地嗦面條，從一根一根嗦到幾根幾根一起嗦，吃飽喝足后擦擦嘴角。

    “我們什么時候去看燈光節(jié)？”

    林時和林羽對視一眼。

    “等一下。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他們帶歲歲走進一家沒有任何招牌的小店，和店主老羅打招呼。

    老羅從柜臺后面拿出兩支芯片。

    “只有三小時。”老羅說。

    他們難掩興奮，把學(xué)院的通信芯片拔出來丟在柜臺上，換上老羅的芯片。

    “把她放在你這里，溜了?！绷謺r朝老羅比了個手勢，趁著歲歲還盯著屏幕上的記錄片看得入迷，帶上林羽從商店后門悄悄離開了。

    老羅給的芯片是義體黑市的準(zhǔn)入證明。他們兩個幫老羅做過兩次事，在黑市里搜尋沒有合法登記的義體記錄下來。今年對岸聯(lián)邦黑市的義體大量涌入，許多人想拿政府懸賞金，老羅這樣的人需要兩個懂義體又不分錢的傻小子，于是他們一拍即合。

    十五分鐘后歲歲才回過頭找他們兩個，只剩下柜臺后面胡子拉碴的禿頭大叔老羅。

    “他們把你賣給我了哦。”老羅說。

    歲歲在柜臺前踮起腳，看到了林時和林羽的學(xué)院芯片。

    “你看，他們也不準(zhǔn)備回學(xué)校了，在我這拿了一筆錢就逃之夭夭?！崩狭_繼續(xù)唬她，“我把你賣去那些做植入體實驗的黑幫吧？看你小小年紀什么都沒安裝，一定能賣一大筆錢。”

    歲歲瞇起眼睛看著他，但還是不說話。

    “喂，你覺得怎么樣？”老羅又試著逗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歲歲怎么都不開口，他開始懷疑林時和林羽是不是帶了個啞巴過來……他自討沒趣，在店里轉(zhuǎn)悠著忙活起來。

    等他回到柜臺后，發(fā)現(xiàn)歲歲轉(zhuǎn)了個身，面朝著店門外還是不說話，也不動。后來進店的老顧客還問老羅什么時候買了個女兒仿生人。

    老羅抓狂。

    “你看她是仿生人？啊，我覺得也挺像的！從進店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

    顧客小姐捂著嘴笑起來，指了指歲歲的小腿。

    老羅也看到了，她雖然裝著很鎮(zhèn)定地在店里石化，小腿一直在哆嗦。

    九十分鐘后，她終于等到他們回來了。她朝他們兩個沖過去，林時和林羽還在因為一無所獲感到沮喪，歲歲像個火箭炮一樣沖到他們面前。

    “你們迷路啦？”歲歲強裝鎮(zhèn)定。

    “什么？當(dāng)然沒有?！绷謺r把老羅的芯片抽出來。

    “你們是不是走丟啦，哈哈，這里這么多門洞都長得一模一樣，走丟也是很正常的嘛……”歲歲繼續(xù)說。

    林羽笑了。他們換上自己的芯片，帶上歲歲要走，林羽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口被歲歲牢牢攥住了。回過頭去，歲歲很認真地看著他。

    “我怕你們再走丟了?！?/br>
    于是接下來的全程，歲歲都攥著林羽的袖口不肯松手，他們穿過空中的活動天橋，穿過游行慶祝的人群，穿過酒鬼和惡棍，最后——

    “歲歲，我要上廁所?！绷钟鹬噶酥改袔臉?biāo)識，告訴她不能再進去了。

    歲歲不甘心地看看林時。

    “嗯？我也要上廁所?！绷謺r偷笑，先弟弟一步進去了。

    歲歲只好把手放開，守在廁所門口等他們。

    林羽松了口氣，在廁所里還不到十秒鐘……

    “林羽，你在里面嗎？”

    “……”林羽不想理她，歲歲就急了。

    “林羽？林時？”

    “我在——”

    十秒鐘后，歲歲又重復(fù)了一遍。

    “林羽，你在里面嗎？”

    “……在。”

    “林羽，你什么時候出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