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的新年夜晚，大樓對面的地下賭場徹夜不眠。臟兮兮的窗下流浪漢唱著故鄉(xiāng)的歌，一邊抱著自己生銹的金屬膝蓋。

    歌聲被隔絕在窗外，成了林羽耳朵里嗡嗡的余響。

    兩人蜷在一張床上，他抱著歲歲，高興得睡不著覺。

    “其實比起贏了那場空戰(zhàn)比賽，更想要歲歲尿在我身上?！?/br>
    “歲歲的腳趾縮起來好可愛。”他興沖沖地說，“我怎么像喝了酒一樣有點兒傻頭傻腦的？凈說這種話……”

    歲歲用手捂住林羽的嘴，臉往他懷里埋了埋。

    “好喜歡歲歲，歲歲的每一根頭發(fā)我都喜歡?！瓪q歲，歲歲……”林羽還不閉嘴。

    “知道啦……”

    “我還有一顆熔巖子彈?！彼麡O小聲，“我不想用來殺人，想帶你去無盡特區(qū)治好你的病?！?/br>
    “去中子洲吧?！睔q歲輕聲說，“直到戰(zhàn)爭結束，你們榮歸故里?！?/br>
    “戰(zhàn)爭不會停止?！绷钟鹩行﹪烂C，“昨晚聚會上有洲際股份和伊藤軍用科技的繼承人，他們明確告訴我……為了軍火貿易持續(xù)壯大，戰(zhàn)爭如同節(jié)日一樣在邊境外上演。如果我們中的任何人想要晉升軍銜，獲得更好的履歷，隨時可以加入戰(zhàn)爭?！?/br>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在夢里了，這話荒誕又真實，讓她難以置信。

    “所以我和林時從沙灣回來后便厭倦了這一切?！绷钟鹫Z氣里多了絲落寞，“但如果我們不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的話，爸爸mama也會很難……”

    歲歲想問阿羽，走下去，走到哪一步可以和她結婚？可她不敢問。

    他們好像只是熱情地做了好多次，還沒有真正進入過彼此的生活，她已經開始依賴他們了。

    于是她只好貼上他的嘴唇，用一個晚安吻把阿羽一塊騙進睡夢中。

    2094年的第一天，阿羽開車帶她回昆侖三區(qū)的家。

    他興致很高，歲歲帶他吃早餐時，阿羽胃口不錯地加餐許多，還和歲歲說了很多話，早就不氣輸?shù)艨諔?zhàn)的事了。

    最后在車上，他說自己一定會活著從中子洲回來，然后把熔巖子彈換了帶歲歲去看病。

    “我會在戰(zhàn)爭中活下來，絕不動用那顆熔巖子彈。你可以每天在洲際公學的武器長廊檢查我的子彈匣，等兩年后我到了預備役選擇期，就馬上……”

    “阿羽，我想有自己的熔巖子彈。”歲歲說。

    林羽笑瞇瞇地捧住她的臉。

    “那歲歲要加油參加大小演習嘍，說實在的很辛苦啊……其實有我和林時在，你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公學什么都不做，直到完成學業(yè)?！?/br>
    “我不要！”歲歲突然大聲，把林羽嚇住了。她心一軟就說了真話，“我也想保護你和林時，所以……”

    他笑著聽下去。

    “我們應該足夠強大到保護歲歲，而不是等歲歲來保護我們哦?！?/br>
    “再強大的人也需要保護的！”歲歲急了，又羞又結巴，“人，正是因為被保護著，才是真正的強大呢。”

    “要是林時在，他一定想下車跑兩圈?！绷钟鸢l(fā)動布加迪，cao縱它加速滑行，“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說他是你的了，林時高興到躺在車底下看了半天底盤?！?/br>
    “真的假的……”

    “林時怎么會告訴你？所以我建議你親口把這話告訴他一遍，看他的反應。”

    “喜歡兩個人真累?！睔q歲小聲抱怨，“同樣的話要說兩次……”

    **

    阿羽的車駛回莊園絕逃不開林家夫婦的視線，歲歲心虛到想半路跳車，可林羽倒坦然。今天客人都陸續(xù)離開了，只有家人在，他便沒什么顧忌。

    林太太緊緊抄著胳膊，踩著一雙高跟鞋將小腿肌rou繃到凸起，林先生攬著她的肩讓她消氣，遠沒有太太那樣憤怒。

    看來是在哄老婆和教訓兒子之間，林先生選擇了前者，還是老婆最重要。

    林時靠在自己車旁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林！羽！你給老娘交代清楚——”果然阿羽的車還沒有停穩(wěn)，林太太就已經爆發(fā)了，血壓高到差點兒把額頭上的裝飾燈沖爆。

    林羽飛快鉆出車子，輕飄飄地打了個招呼。

    “嗨，媽。哦，還有老爸?！?/br>
    “為什么把客人丟在家，自己開車逃出去？”林太太費解地擰著眉頭，梅紫色的嘴唇一張一合開始輸出：“你知道后來有多少人在找你嗎？我知道你和林時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可一年也就幾次而已，忍忍怎么了？”

    “一年幾次？”林羽佯裝委屈地瞇著眼睛。

    “指的是春季十幾場新年晚會，夏季無數(shù)個社交派對，秋天幾輪慶功酒會，冬天長達一周的莊園聚會吧?！绷謺r客觀地說。

    林先生開始捂住額頭。

    “林時，你媽訓話的時候不許頂嘴?！?/br>
    “好啦，媽，我們會忍的，也一直在忍?！绷钟鸢矒崴?，盡管這話讓林太太更抓狂了。

    “說‘忍’太殘酷了?！绷謺r說，“我和阿羽會享受其中的?！?/br>
    “沒錯?！绷钟鹫f，“我們的表現(xiàn)都不錯啊。”

    “可是你為什么不回消息直接開車走掉！我和你爸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你開車連你爸都能坐吐，我怕你出車禍！”

    “媽，昆侖三區(qū)從不堵車，藍祖海也不堵?！?/br>
    “什么？你去了藍祖海？”林家夫婦俱是一愣。

    “嗯哼?！绷钟鹫f，“林時也想去來著，但……”

    “但林時比你懂事?！绷窒壬f。

    “抬舉他了?！绷钟鹦ξ乜匆谎哿謺r，又下意識地朝車望一眼，結果車里已經空無一人。

    “臭小子，你找什么？別給老娘轉移話題——”

    “找歲歲。”林羽氣哼哼地繞著布加迪邊走邊找，一個眼疾手快，把貓著腰想偷偷溜走的歲歲揪了出來，牽著她的手站回父母面前。

    歲歲憋著一張guntang的臉一個字說不出來，只好使勁掰林羽的手，好不容易掰開了，林時卻慢悠悠地走到她另一邊，和他們站在一起。

    “先生，太太！”歲歲心虛極了，只好看著林家夫婦的腳尖，害羞之余，她還覺得愧疚。阿羽來藍祖海找她，她卻不知道他的爸媽因此如此焦急。

    “歲歲？！”林太太驚訝極了，好看的嘴唇已經跟著情緒變成橙紅色，正如同廣告明星般半張著。

    林時歪頭湊到她臉邊，耐心地問：“應該叫我爸媽什么？”

    歲歲：“哈？……”

    林羽把她好不容易甩掉的手牽起來，湊在她另一邊：“再給你一次機會，應該叫什么？”

    歲歲：“我我我——我……”

    他們怎么可以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而且，還是在他們爸媽面前……她整個腦袋如同火山爆發(fā)般血液沖頂，耳廓和臉頰從淡粉色直接漲紅。

    歲歲羞得差點白眼一翻暈過去，林太太沖上前把她從兩個兒子中間解救出來。

    “歲歲怎么在這里？是阿羽把你從藍祖海帶來參加派對的嗎？”林太太的神情堪比臺風過境，上一秒面對林羽還是狂風暴雨，看到歲歲瞬間多云散去陽光普照。

    林太太慈愛的母性無處安放，畢竟林時和阿羽從來不讓她省心，她也一直一直記得這個出現(xiàn)在雙胞胎房間里怯生生的小女孩。

    “阿姨，叔叔。”歲歲捋順舌頭，小心地說：“我一放假就來勤工儉學了……”

    “只有你一個人來嗎？”林先生也大為驚訝。

    “和朋友一起?！?/br>
    “為什么不邀請歲歲一起來度假？”林先生居然也生氣了，質問自己一雙兒子。

    “邀請了啊，被狠狠拒絕了?！绷钟鹈竽X勺，佯裝無辜。

    林太太瞪他。

    “我說的是真話嘛?！绷钟鹩盅a上一句。

    “歲歲在這里住的慣嗎？冷庫里有沒有你想吃的東西？”林太太牽起歲歲，順手把她往自己懷里一拉，愛憐地看著歲歲。

    上回見歲歲還是兩年前，大概有三年了？歲歲似乎已經從小女孩蛻變成少女了，林太太看著她有點浮腫的眼，又想起初次例假歲歲哭成小淚包的樣子。

    歲歲趕緊如小雞啄米般點頭。

    “還是女孩好，女孩省心，哈哈……”林先生見太太的情緒有所好轉，趕緊打圓場。

    歲歲本該覺得受寵若驚，或是飄飄然了，畢竟她一直不經夸，誰表現(xiàn)出喜歡她，她就歡天喜地巴不得纏著那個人走哪跟哪。

    可這次不一樣，她心底感動，身子卻不敢動。她看到美惠跟著管家先生從地面花圃旁經過，便又想到美惠在林時和阿羽房間放竊聽器的事。

    歲歲怕連累到他們一家，和這些大家族打交道已經都辛苦了，如果因此動搖安德魯斯對林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

    “歲歲？”林時又一次叫她，“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今晚只有家人，沒有外人。”林先生說。

    歲歲回過神來，看見林先生和林太太溫和地望著她，等她點頭同意，林時和阿羽站在身前，笑瞇瞇地，不說話。

    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得到的東西未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