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燈儀式
第二天,林母和戚瑾關起門來聊了很久。 林喜朝在房間里寫著作業(yè)等消息,心情郁郁。金榜就趴在她桌上,被她一下下地擼著毛,發(fā)出呼嚕嚕的舒暢哼聲。 這事兒沒人跟柯煜說,林喜朝也不打算跟柯煜講,這人自作主張惹了一攤子麻煩之后,一大早又出門了。 mama并沒有跟她講明昨晚那件事,提了住校之后就沒有下文。 大家對某些東西心知肚明卻不主動戳破,可能是覺得小孩子只用服從決定就好,懶得再廢口舌去講道理。 她想想也覺得住校挺好,省時省力,在宿舍里,也不用時刻擔憂mama會繼續(xù)發(fā)現(xiàn)些什么。 因為,家長們能想到的層面頂多是她和柯煜在一起了,但不知道他倆甚至已上過床、發(fā)生了很多次關系。 她支著腦袋胡思亂想,房間門被人輕敲。 回頭,戚瑾和mama正站在門口。 戚瑾對她溫柔一笑,接著拍拍mama的肩,“我來和喜朝溝通吧?!?/br> mama蹙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開了。 林喜朝挪步過去,聽到戚謹說,“我已經(jīng)和學校和你班主任都溝通過了,這個星期宿舍還在調(diào)節(jié),下個星期就可以住進去?!?/br> “……謝謝阿姨?!?/br> 戚謹勾唇,撫了撫她的臉,“柯煜在學校里的那間宿舍,我也溝通讓他們?nèi)∠??!?/br> 林喜朝懵然,戚謹撫在她臉上的手,就輕輕地挪到她肩上。 她湊唇過來輕聲講:“柯煜那邊我會壓他,你也不要太縱容他,這孩子居然折騰到你mama面前去,也該受點管教了?!?/br> “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彼f,都還算數(shù)。 戚謹?shù)囊暰€,慢悠悠挪移到林喜朝的唇瓣上,她用手指觸了觸那塊小小傷口,輕笑,“真夠混的?!?/br> …… 這件事在柯煜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進行。 時間快進到周一,升旗儀式,校長在講臺上通知跨年點燈儀式預備啟幕。 中心廣場的那顆百年銀杏樹,屆時會被綁上紅布,繞上燈線圈,等到舊年最后一天,學生代表和校長會一起按下燈鍵開關,熒燈亮起時,便是禮成。 說來也是一個極簡單的過程,但一中年年都搞得頗為盛大,還會邀請學生家長一起參與盛會,這也被校方視作,某種??児竞统删驼钩龅暮献鹘涣鲿谑且簿透裢庵匾?。 林喜朝是高一下學期才轉(zhuǎn)過來的,剛好錯過去年的儀式,也并不太懂能當上點燈代表的榮耀性和意義在哪兒。 她在聽到代表選舉的消息后,悄悄側(cè)頭問媛媛。 徐媛媛湊在她耳邊說,“點燈代表是老師推薦加學生票選出來的,且年年都從高二里選,畢竟高一的太新,高三的沒時間,所以對有些人來說,算是三年才有的一次機會,在意這些的都會很積極?!?/br> 全校師生票選出來的第一,榮譽和人氣加成,在那樣的一個時間點,受到家長和校友的萬眾矚目。 “粗俗點來說,真就他媽的牛逼閃閃?!毙戽骆氯滩蛔⌒Α?/br> 林喜朝眨了眨眼,“那,柯煜也沒上去過?” “當然了,去年上的是現(xiàn)在高三的一學姐?!毙戽骆鲁读顺端囊陆牵骸安贿^今年柯煜的可能性最大,嘖,說起來,許矜宵機會也挺大的?!?/br> “我們班——”徐媛媛轉(zhuǎn)頭看林喜朝,“老師推薦的應該就是你了吧?!?/br> 林喜朝沉默,腦子里想到的全是柯煜的賭,她問,“我是不是最沒可能上???” 話筒此時發(fā)出一陣刺響。 升旗臺上的校長大聲宣布,一中會同步舉行文化藝術節(jié),每個班將推出一件展品,在點燈儀式和家長會當天一起展出。 徐媛媛在話筒的余聲中回,“你要是總票第一那肯定穩(wěn)上,但學生票選看的是人氣,喜朝,老實說……” 她說到這里有些猶豫,但還是明著講:“大家現(xiàn)在知道你,大部分都是因為柯煜?!?/br> 但一中學生,不會因為誰和誰關系好,誰是誰女朋友,就能把票投給你。 相反,他們還很厭棄這種沒實力的“裙帶關系”。 第一輪由老師篩選出來的學生,成績也都是個頂個的優(yōu)異,林喜朝不太穩(wěn)定的年紀前幾放在那堆學神里面,實在是沒什么競爭力。 總結(jié)就是,很難,非常難。 林喜朝松了口氣,她對這些活動并沒有什么興趣,感覺挺虛的,不如搞搞學習。 她也并不太明白,柯煜特意打賭讓她上的真實意義在哪里。 老實說,有點沒什么參與感。 柯煜也并沒有把賭注告訴她。 集會解散,林喜朝挽著徐媛媛的手臂回班級,她思考了半天,還是決定告訴媛媛:“我下周要住校了。” “?。繛樯栋?!”徐媛媛很驚訝,觀望了下四周才回:“你不是和那誰住一起嗎?怎么突然要住校?” 林喜朝皺巴著一張臉回,“說起來有點復雜?!?/br> “誒,我一直想問你來著,周六那天發(fā)生啥了呀?怎么柯煜突然說要來。” 向上的樓梯有些擁擠,林喜朝被人流帶動著擠去邊角,她手臂無奈地往墻上一撐,校服的袖口往上一縮,露出小臂的一截。 她側(cè)頭,前方的人群里有男生回頭看著她,林喜朝下意識對視過去,發(fā)現(xiàn)是許矜宵。 她立馬收回眼,對徐媛媛?lián)u頭,避開剛剛的話題。 她們被人流裹挾著往上走,許矜宵卻停在了原地。 林喜朝跨步一個臺階上去,剛好和他并行,徐媛媛順勢推了許矜宵一把—— “這么擠你停這兒干嘛,往上走啊?!?/br> 許矜宵卻并沒有動作,而是將手往兜里一揣,再次帶出來時,他手心里握著什么,側(cè)身遞給了林喜朝。 一個白色長條。 是創(chuàng)可貼。 林喜朝沒接,相當疑惑地看他,他就徑直遞去了她手心。 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腕,眼睛往林喜朝的相同部位望去,淡淡說:“貼一下比較好?!?/br> 說完才跨步往上走。 林喜朝攥緊手里的長條,把校服袖口用力往下一扯。 她都差點忘了,自己的手腕中部,有個被柯煜吮咬出來的清晰齒痕。 …… 點燈候選人的名單,在中午就掛上了學校官網(wǎng)。 林喜朝她們班的確是她。 也就是說,全校不記名投票將從這一刻開始,一直持續(xù)到兩個星期后的正式儀式。 結(jié)果是誰,全然未知。 這一年,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快畫上句點。 林喜朝在官網(wǎng)上劃拉著名單,徐媛媛捏著手機坐在她身邊。 徐媛媛:“今年搞了個有意思的?!?/br> “什么?” “你們候選人之間可以互投。” “互投?” “對啊,一個人頂50票呢哈哈哈?!?/br> 林喜朝重登了個人賬號上官網(wǎng),她的證件界面下,果然有相關投票提示。 徐媛媛敲敲她的桌,“你投誰啊,柯煜嗎?” 她興趣缺缺地回:“到時候再說吧,不是還有兩周嗎?” “其實我勸你早投。” “怎么了?” “票數(shù)越拉到最后就越關鍵,知道去年那學姐怎么上的嗎?” 徐媛媛從官網(wǎng)banner點進林喜朝的投票框,她的照片下面,已經(jīng)累積有40多位的投票。 徐媛媛:“有一批人呢,對學校里的大小活動不關心也不主動,但是壓票到最后,就屬這群人的票數(shù)最關鍵,那學姐就是挨著挨著去讓人投票,才把自己給選上去的。” 林喜朝皺了皺眉,“不是不記名嗎?” “那不說人家有辦法咯,所以喜朝,今年肯定會有人照著學的,你要是不想到時候站隊得罪人,早投早好?!?/br> 徐媛媛自己都沒察覺到,她已經(jīng)下意識把喜朝選票第一的可能性排除在外,只將她當成一個純粹的參與者。 但今年,又確實人人都是參與者。 她笑嘻嘻地說完話,手指順帶著下滑,點進【林喜朝】,點擊投票,投票成功。 進度條往前拉伸,票數(shù)剛好累積到50。 …… “唷柯煜,400多票了?!?/br> 籃球場。 柯煜剛剛打完球下來,雙手向后撐坐在蔣淮身邊,他微喘著氣,擰開一瓶水,問:“我后面最近的是誰?” “我看看啊—”蔣淮拉著手機一個一個地瞅,“許矜宵,200多。” 柯煜探手,朝他抬了抬指,蔣淮把手機遞給他。 他滑著名單依次后拉,代表人名單按票數(shù)實時排序,總計16個人,他滑到正數(shù)第十位,看到林喜朝。 她照片下有個已投票提示。 柯煜把手機扔給蔣淮,“你給她投了?” 蔣淮瞅了眼手機停留的界面,扯著唇笑,“這不是因為你咯。” “你因為我給她投票,那多少人也會同樣這么做?” “啥?”蔣淮有點懵。 柯煜沒接話,捏著瓶身仰頭喝水。 “你周末去找茍奚維了?。俊笔Y淮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嗯。” “他都跟你說啥了?” 叮鈴鈴的上課鈴響,這節(jié)是體育課,其他班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朝旁邊排球場走,柯煜側(cè)額,人群之中,他看到了許矜宵。 他徐徐旋著瓶蓋,往不遠處的垃圾桶揚手一擲。 磕噠一響,水瓶穩(wěn)投入框??蚂险酒鹕?,在蔣淮耳邊滑了個響指。 “來打個配合。” 他們這節(jié)課練習墊排球。 體育老師為了訓練不放水,安排了兩個班一齊,班與班之間,打亂交叉互墊。 如果按身高次序來,柯煜分到的,應該是和他差不多高的一男生,但等到體育老師的哨音吹響,柯煜轉(zhuǎn)著脖頸,卻直接沖兩排之外的許矜宵喊—— “許矜宵?!?/br> 許矜宵已經(jīng)做好握臂姿勢,聞聲看過來。 柯煜沖他勾指,又指往自己的對手位置,勾唇笑,“來嗎?” 大家都往這邊看。 人群中有小小的吁聲。 許矜宵緩緩摘下眼鏡,看了他挺久,最終抬步走過去,直到站去柯煜的對面。 兩個人對視一眼,柯煜又淡笑一記,垂眸,什么話都沒說,他已經(jīng)在卷著袖口。 顛排球接力的就是小臂中段那截,必須得現(xiàn)出完整的皮膚。 柯煜卷迭好衣袖,卡去手肘,抬眸,看到許矜宵沒有任何動作,他手臂依然被校服遮得嚴實。 “什么意思?” 柯煜從地上扣起球,下巴往他手上一抬:“你這樣,我怎么打?” 許矜宵不為所動,淡定地回他,“你也可以這樣?!?/br> 他坦然地說“我有傷,動不了?!?/br> 球往地上一落。 柯煜微聳肩,露出一個他好沒勁的表情,“那算了?!?/br> 他偏頭叫蔣淮,“咱倆換個位?!?/br> 許矜宵蹙眉。 柯煜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朝蔣淮的位置走,蔣淮把手里的球扔給他,向這邊踱過來。 蔣淮吊兒郎當?shù)貨_他打招呼,“換我咯學霸?!?/br> 話落,他已經(jīng)開始發(fā)球。 許矜宵輕吸一口氣,只能最快地預備好墊球動作。 蔣淮本就是個皮流子,下手一點也不比柯煜輕,甚至比柯煜更重,每一記球都劍走偏鋒,墊在許矜宵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不撩校服袖子,球蹦在衣服上一直在打滑,根本就彈不起來,也根本接不上。 十次墊過來的球,有九次都丟在地上,許矜宵一直在撿球。 “你行不行啊。”蔣淮滿臉不耐煩,“袖口不撩,我根本打不起來啊?!?/br> 許矜宵溫聲回,“我手腕有……” “老師!” 蔣淮特大聲地打斷他,沖老師的方向揮手,“練不了了老師!” 體育老師過來問怎么了。 蔣淮指著許矜宵:“他不撩袖口我怎么打,我根本就練不起來啊?!?/br> 老師拍了拍許矜宵的肩:“排球要借助臂力發(fā)力,你這樣確實不好練,得把衣服撩起來?!?/br> 許矜宵咽了咽口水,提聲解釋:“老師,我手上有傷。” “誰知道是不是借口啊,上個體育課說自己有傷的千兒八百?!?/br> 蔣淮嚷嚷著回。 老師看了他手臂一眼,“上課能寫字嗎?” 許矜宵抿唇:“能。” “能提動東西嗎?” “也能?!?/br> 體育老師皺眉,“那沒問題,掀袖子吧?!?/br> 許矜宵胸口微微起伏,還想再說什么。 四周已經(jīng)響起議論聲,柯煜蔣淮他們班的人,都在嘻嘻笑著說他很做作,是不是爺們了,哪個男的身上沒帶點傷,矯情了哥們。 許矜宵轉(zhuǎn)頭看去,那些人勾肩搭背地圍在柯煜身后,齊齊睨視著他,柯煜在正中間拍著球看他,舌尖抵了抵腮,又沖他一笑。 球砰砰砸地,一下,兩下,三下,正如許矜宵愈發(fā)作響的心跳。 …… “對不起老師?!?/br> 許矜宵斂眉,嗓音很低,“我好好打?!?/br> “誒,這就對咯。”蔣淮笑嘻嘻接話。 一聲響哨之后,周圍人迅速歸位。 人群恢復秩序。 許矜宵極為緩慢地卷起袖口,蔣淮看著他,柯煜也看著他,看他衣袖下面的手臂,看他露出了運動護腕,護腕下方,有一層很淺的白紗。 柯煜看著那層布紗,微微抬了抬眉骨。 “喲真有傷啊,那我輕點,接球了宵哥?!?/br> 蔣淮又開始快速發(fā)球,但刁鉆的角度依然沒變,他瞅著許矜宵的站位,故意往側(cè)邊角墊球,許矜宵回得吃力,又不敢觸碰到自己手腕,每每都要移動很多步伐,才能和蔣淮對墊上。 球被他拋過來,蔣淮和旁邊的柯煜對視一眼,往前站了站,故意往高處墊球。 排球迅速上揚,許矜宵注意力全在球上,他仰頭,伸直手臂準備去接—— 這時候,一旁的柯煜側(cè)身后退,和蔣淮悄無聲息地默契換位,對面的許矜宵剛好接住那球,朝球網(wǎng)這邊墊過來,柯煜快步靠近球網(wǎng),卻直接一個彈跳,沒用顛球的手勢,而是蠻勁地一記蓋球。 嗙! 排球重速下砸,許矜宵反應不及,已經(jīng)沒法用手臂去接,他眼疾手快地用腕部去懟,球蓋過來,帶著十足的力氣,幾乎是砸在他的手腕上。 整只手臂瞬間發(fā)麻,手腕鉆心地疼,他疼得直冒冷汗,立馬屈膝磕在地上。 “柯煜!” 體育老師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重吹了聲口哨。 柯煜不甚在意地緩步過去,閑閑地伸了只手給他,“沒事兒吧?” 許矜宵大口呼吸著,垂著頭,好半天都緩不過勁。 柯煜側(cè)額打量他的手腕,白色護腕下的那層白紗,已經(jīng)染出了些許血跡。 “傷挺重啊,你不摘?” 許矜宵捂著手腕,遮住血跡。 他抬起頭,汗珠沿著額角滾,他重重呼吸了幾口,才終于開口,“柯煜,你很下等。” 柯煜扯了扯唇角,雙手撐膝,微微俯身看他,“我承認啊,你承不承認?” 他探只手過去,手指垂下,點了點他的護腕,“這兒,知道我什么意思嗎?” 許矜宵皺緊眉,看到柯煜輕輕慢慢地笑出聲,神情不屑又混劣—— “這是,送你的開門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