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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的雨還下得很大。

    “你的夫人很美,真的?!蹦羌t衣郎君又扔了一把松子糖進(jìn)嘴里,“若非我年歲與她不般配,哼——不過看得出來,她性子也不好吧。我還是喜歡乖的,我府上的侍妾都是溫順可人的。可惜加起來也不及她四分?!?/br>
    應(yīng)冀瞬間變了臉,繃著身子,殺意頓起,按著劍沉聲道:“你再敢拿她和那些東西比試試?”

    “嘖,看不出啊,就這樣寶貝?也對,若非在乎,或許就沒有什么前世今生了吧!其實(shí)你不來找我,我也要找你的。畢竟那時候的我答應(yīng)你了的。我可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當(dāng)好人晚上才睡得著呀?!彼氖种附g著自己的卷,一下沒一下地拉直,放開,又拉直……一點(diǎn)也不怕的,大咧咧地斜斜坐著,頗有挑釁的滋味。

    “莫以為我真不會動你!就算你是大楚國師又如何?別忘了,你要找的人在帝京?!?/br>
    那紅衣郎君冷了臉,“你敢威脅我?”他并無否認(rèn)國師的身份,應(yīng)冀的確沒有猜錯,只是這郎君性子不定,方才還冷著臉呢,可沒一會又笑了,吊兒郎當(dāng)?shù)亟g著卷兒,“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么就不怕人說你勾結(jié)他國,企圖造反么?”他自說自地拍了拍手,犯病似的笑得開心,“也罷,也罷!我這人最是心善的??丛谀愫贸院煤鹊厮藕蛭夷敲炊嗵?,勉強(qiáng)與你做個友人罷,我名李玄筠,字令歸,號靈虛子?!彼е滞嶙诖把厣?,一只腳點(diǎn)著地,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應(yīng)冀閉著眼睛好久,終于擠著聲道:“這是她自小戴著的長命鎖,你要我拿來的?!?/br>
    “拿來我瞧瞧,嘖嘖嘖,行了啊,大不了墊個帕子包著就是了。我若是不碰,你這鎖拿了也是白搭!這雖是個銀的,但也是個稀罕物。想來也是,孫家便是不要的廢物也是值錢的寶貝。這鎖……怎么也沾著了臟東西呢?”

    他自然是能看見這鎖上的黑氣,掐指施咒,玉似的臉上哪里還有不成調(diào)子的風(fēng)流樣,皺著眉問應(yīng)冀,“那東西到底有什么仇,這樣狠心要害你夫人……不對,不對……”他拿著銀鎖,踱步在屋子各個角落,終于在靠近國公府的一條通往花園的小道方向才變了臉色,“怎會有嬰孩啼哭的聲音?你家誰沒了孩子——你不會有什么私生子吧?”

    “我并無聽見你所說的啼哭?!?/br>
    “你若是聽見,也用不著我來了。也是怨靈,但比起前面那個,這是個早產(chǎn)的嬰孩,好重的怨氣……是個小郎君,對你,對你夫人,怨念頗深啊?!?/br>
    應(yīng)冀面色難看,死水一般,半晌才道:“可有法子么?”

    “有,當(dāng)然有!晚上一并解決咯,不過我想這孩子跟著你夫人有段時日了,壓著她,自然身子就不好了。”

    李玄筠看了眼窗外,報了幾樣?xùn)|西的名字,“你準(zhǔn)備好這些東西,我出去一趟,時候到了再來尋你?!?/br>
    屋內(nèi)再次變得寂靜,獨(dú)留窗外風(fēng)雨交織著樹葉發(fā)出的唰唰聲。

    “你瞧你,無論什么時候都是一樣的,自己不痛快也要教別人不痛快?;钪绱恕褪侨チ巳圆唤倘税残??!毕骂€微微發(fā)顫,應(yīng)冀只覺得胸口很疼很疼,喘口氣的力也沒用,鼻子眼睛酸澀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應(yīng)家所有人。其實(shí)那會說和離不是氣話,若是和離能教你好受些,我早該放手了。可是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你怎么拿孩子做籌碼呢。孫粲……論心狠,我真比不過你。我后來才發(fā)覺你是故意的,故意把藥倒了,死熬著身子回帝京,硬生生地拖到那樣地步來報復(fù)我??赡阌袥]有想過,你死了——我若真不在乎你了,你就是死了能怎么樣呢。”

    可是偏偏應(yīng)冀就是在乎,孫粲太了解他了,夫妻一場,她太清楚了。

    “不過無妨,待這事情解決了,須臾往事皆已消散。前世種種再不重現(xiàn)……我是他,卻也不是他。就當(dāng)是夢一場,夢醒時分,皆是過去。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他仍是年輕時候的應(yīng)冀,不過那會受了重傷,昏迷時,前世種種徹底想起。初覺荒唐,許多事情與如今都對不上,可他還是忍不住地信了幾分,待回了京,進(jìn)宮面圣后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找她。

    李玄筠一進(jìn)府便說好重的怨氣,是個女的,后來又說是是個劃畫了臉,硬生生被溺死的女人。

    他一瞬間想起來了一個婢子——茗柔!

    如今他徹底相信了,茗柔也好,孩子也好,都與前世有關(guān)。

    夜間暴雨傾盆,夜色濃如墨,狂風(fēng)伴著電閃雷鳴怒號著試圖摧毀帝京。

    屋內(nèi),燭光跳動,鎏金獸爐鼎里吐出裊裊青煙,安神助眠。不知何時,原本干燥的地板慢慢浮現(xiàn)一串濕漉漉的印子,緩緩向著床榻方向……

    紗帳猛地掀起,床榻不遠(yuǎn)處,濕漉漉的印子上升起一團(tuán)漆黑的霧氣,繼而幻化成一娘子,鬢發(fā)如漆,其光可鑒,柔柔地束著。

    “夫人,奴奉家主吩咐,請您前往書齋一趟?!蹦擎韭暼酎S鸝鳴翠柳,一個奴喚得別有一番韻味,隨便換個郎君過來,只怕勾的心癢難耐。

    “夫人,夫人……啊,夫人可是身子不便?那還請恕奴大膽——”那婢子始終垂著臉,慢慢直起身子往床榻去,細(xì)看那婢子竟是踮著腳尖,以極其詭異的模樣走著。

    待到那榻上薄被拱起處,婢子終于抬起了頭,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血臉,眼珠要掉不掉的,一只手掀開被子,另一邊伸出拿著一把短劍的手便往那被中的人扎去。

    “孫粲,沒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吧,我等這一天,等了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哈哈哈哈哈哈……”那婢子獰笑著瘋狂往被中人臉上扎,一刀又一刀,血rou橫飛,濃厚的血腥味讓那婢子興奮到膽顫。

    “你這是要扎誰?。俊?/br>
    這聲音刻進(jìn)骨子里,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將其碎尸萬段!可,可是她不是已經(jīng)——

    “茗柔?你是叫這個名字么?可是怎么辦呢,你方才扎的,也是個叫茗柔的婢子呢!是我,特地特地從宮里借來的婢子茗柔呢。怎么就給你扎死呢?”孫粲白著臉站在那婢子或是叫茗柔前,很奇怪,明明這樣恐怖的模樣她該害怕的,可偏偏孫粲竟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痛快,甚至忍不住想笑。

    那叫茗柔的渾身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那榻上,血rou模糊的臉上哪還看得清眼睛鼻子,唯有那雙眼睛瞪的極大,她就這么和那雙眼睛對視上,竟打了個寒顫,撲地沖了去,用手,衣袖將滿臉的血擦掉,可血卻越擦越多,傷口也被磨擦地更嚴(yán)重。

    其實(shí)她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這就是她,本該待在應(yīng)皇后身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著宮婢的她。

    恨意滔天,黑氣不斷地從她身體涌出,那眼眶竟淌出血淚,站起身,以極其古怪扭曲的姿勢往孫粲那邊。

    “之前都是你吧,笑也是你,哭也是你,待我入睡后作亂的也是你——真以為我不記得你了嗎?茗柔?得罪我的下場難道忘了嗎?也對,像你這樣的臉,劃了也便是劃了,有什么干系呢?難不成聽多了奉承話還真以為自己能做姨娘或是正妻了?知道么,每每我聽見下人匯報你的反應(yīng)時,真是——怎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嗎?你以為的那些機(jī)會,不過是我閑著沒事賞你的,你熬湯做點(diǎn)心借著給小太子的名義去尋應(yīng)冀,當(dāng)真以為是老天助你?”孫粲歪著頭,悲憫地看著那面部全非的婢子,“他就算真的對你起了心思也不會要你的,他還不至于為你這樣玩意來惡心我,縱使你挑唆太子為你說話又如何?哼,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懷的也是他正兒八經(jīng)的親兒,你們害的我小產(chǎn),你覺得他會同意么,同意你為妾來照顧孩子?”

    無形的力孫粲抬起,隨即便摔在后邊的架子處,連帶著架子也倒了,許多放著的瓶也碎了,更有砸在了她身上,孫粲忍著鉆心疼笑:“怎么,被我戳穿了就心虛了?這下叁濫的手段誰教的,是你生母,宮里的嬤嬤,還是應(yīng)皇后啊?你知道為什么榻上的人是茗柔不是我么?我早就知道是你了,早早就讓人去宮里把人帶來了,還特地想了辦法,怎么才能讓你把她當(dāng)成我呢?我想了好久好久——”

    脖子就這么被掐住了,茗柔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是對——孫粲,又是孫粲,她才不得好死,這樣的人,原本扎在床榻上的人臉上的短劍被茗柔隔空拔出,冰冷帶著血腥味的手指撫著她的面龐,“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聰明?你害我殺死了這一世的我,沒關(guān)系。我把你殺了,奪了你的身子就好。孫粲,同樣為人,憑什么你的起點(diǎn)比我們好那么多呢?你是主子,我是婢女。你自小穿金戴銀地坐在書齋里看書寫字,而我卻要起早貪黑的干活。憑什么?憑什么!不過就是有個好出身,好容貌,就得來了應(yīng)冀愛你,但凡你開口,他沒有不點(diǎn)頭的。你說,我若是把你的小臉劃成我這樣,再砍掉你的手,他還在乎你嗎?”

    那刀就已經(jīng)貼在她臉上了,茗柔以為她該害怕的,卻不料孫粲還是笑,“你試試看啊,他若因我容貌毀損而棄我,那就和離好了,我孫粲做不來低叁下四的討好。”她已經(jīng)聽見腳步聲了,身上疼得冒汗,“你照過鏡子嗎?你這張臉真丑,丑的讓我惡心,我一點(diǎn)也不喜歡你,打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歡,不過是個婢子,自以為是什么東西,你放心,我會讓人把她治好的,帶著滿臉的傷,被人指點(diǎn)取笑,活著不是最痛苦嗎?”

    “你放心,用不著你治,待我奪了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你干了什么?”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眼珠是徹底掉下來了,孫粲使勁把刀往茗柔身體里更深了深,用力一轉(zhuǎn),甚至可以聽見刀子攪動血rou的聲音,明明她自己也快撐不住了,卻仍用那像與情人呢喃的調(diào)子笑道:“這見面禮喜歡么?為了你,我特地找人尋了這刀,叫誅邪!”

    門被人狠地砸開,孫粲終于xiele幾分力氣,眼睛都要閉上了。

    “你這賤人,賤人——啊啊啊!”一把長劍穿過手骨,茗柔痛的尖叫,哪里還管孫粲,一把將她推開。

    “六娘啊,六娘!你傷著哪里啊,哪疼啊,你說話,別嚇我?!睉?yīng)冀的手都在哆嗦,尤其看見孫粲倒在地上,氣若游絲,因?yàn)楸黄弊?,臉漲的通紅,不一會就青白青白的,下人早就去請上官漳了,他想把孫粲抱起,可摸著她背后濕漉漉的,是血。

    他腦子當(dāng)即就嗡地一聲,顫著聲,“阿粲呀,別睡啊,別睡,把眼睜開!”他眼睛都紅了,如果孫粲有什么,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不能再受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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